“哪里是心慈手软,简直是妇人之仁!未来也难成大器!剑圣竟会有这样的徒弟!”
突然他感觉背后一冷,慌忙回头,就见濂涧宗那位长老冷冷望着他。
这才想起殷璧越手下留情的对象是一位濂涧弟子,自己刚才的话,虽然声音低,却难避半步大乘者的耳目。今日到场观战的人中,濂涧宗长老修为最高。那一眼没有半分威压泄露,却饱含威胁之意,他只得青着脸不再言语。
青麓剑派的长老也开口了,淡淡道,“剑圣有这样的徒弟,是件好事。”
中年女子冷眼震慑完了抱朴宗那人,转向曲堆烟时,面上才显出几分亲切。她之前已将战局看的分明,此时娓娓道来,“你师弟为了出最后一刀‘揽月’,倾尽全力,周身护体真元早已溢散,几近于无。殷璧越那一剑若是落到实处,他少说也得一年不能拿刀。纵然有你娘的‘金风玉露’,也得养半年的伤。”
说到这里又转为告诫,
“将来不管你与何人比斗,若不是生死之争,护体真元绝不可散,将自己置身于大凶险之中……至于殷璧越那孩子,明明面冷心热,偏要嘴硬,做人情都不会做足全套,你以后也莫要学他。”
曲堆烟依旧柔顺的答应下来,“姑母教诲的是,烟儿晓得了。”
中年女子满意的点头。
曲堆烟心里却想着那个面冷心热的少年,不由笑起来。
心慈手软也好,不通世故也好。她都觉得很好。
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作想,折花会第三轮都在继续,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终究硝烟散尽。
但茶楼酒馆里还能听到议论,倚湖剑第一次出鞘,便有万山破揽月的威势,当真不可小觑。就是不知道与风雨剑比起来,究竟哪个更锋锐?
这个问题,殷璧越本人也回答不出。
他坐在蒲团上用绢布擦剑,神色认真,动作一丝不苟。
脑海中细细回想着当时战斗的细节。不是错觉,这把剑在揽月的威慑下,出鞘时确实剑身轻震,隐有嗡鸣,似嗔似怒。
但依然不接受他的真元,沉默而固执。如果‘诸圣时代’的第一神兵‘临渊’还在世,只怕也没这么大架子。
想到这里,殷璧越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师父你当年传剑出bug了吧#
#我想跟这把剑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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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折花会第三轮结束。曲堆烟在之后的比试中再未现身,不少人感叹美人惊鸿一面,不知此生是否有缘再见。
本应有四十人晋级,但出现了几场两败俱伤的战局,胜者也放弃了下一轮的参赛资格。是故晋级者仅有三十六人。
在第四轮抽签之前,参赛弟子还有三天的时间进行休整。青麓剑派也要调派人手,做擂台阵法的加固和修补工作。
叶城的外来修行者更多了,都是等着围观下一轮比斗的。黑甲守卫队的日常巡逻加重不少,城里酒肆商铺和赌坊钱庄的生意更好了。
现在各门派的弟子,已被淘汰和赶来围观的,远比还在参赛的多。
许多人没了比赛的压力,都喜欢去赌坊里下个小注,小赌怡情,支持一下自家宗门,调剂一下修行生活。
虽然下一轮的抽签结果还没出来,但有不少人知道那天茶楼的事,风雨剑钟山和剑圣弟子殷璧越终归会有一战,因此赌局早早开了起来。
殷璧越之前在战斗中展露出的剑势,让他‘走火入魔,修为大损’的传言不攻自破。是故这两人之间胜负赔率相差不大。
但总归钟山境界更高,押他的也要更多。毕竟上一轮比试中还有人对他破障后期的修为提出质疑,认为他已经算是半步小乘了。
秋湖边,洛明川和殷璧越重复着修行、练剑还有指导话唠的生活。
段崇轩忙着修行、练剑和被人指导,百忙之中还跑去赌坊给自家师兄狠狠押了一笔。
于是他在叶城姑娘心目中英俊不凡,年少多金的形象更伟岸了。
这场几乎全民参与,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大赌局,只有抱朴宗弟子没有参加。
并不是因为他们在潜心修行,超脱低级趣味。而是在最初殷璧越与何来的对战中,他们向叶城钱庄借了一大笔钱去押何来胜。后来赌局赔了,钱财一时间凑不齐,还是带队长老亲自掏腰包,才还清了在钱庄的欠账。
这件事情传回西大陆横断山,被宗门里的太上长老们传信斥责‘丢人现眼’。是故现在的抱朴宗弟子,都不敢再去赌了。
叶城的三伏天快要过去,乌金西坠时便有凉风乍起。
城里的民众搬出竹椅在街巷边纳凉,打着蒲扇嗑瓜子,说着新听来的折花会热闹事。花楼上的彩灯迫不及待的挂上,中心主街的商贩开始筹备夜市,高门大户里的灯笼也早早点了起来。
秋湖边的沧涯弟子们结束了一天的练剑与修行,有的回到屋里准备凝神入定,有的则结伴往城中心走去,也要凑凑叶城里的热闹。
西天的余晖洒下,湖面浮光跃金。倦鸟归巢,远处的一片白墙灰瓦的民居院落间,升起炊烟袅袅。
湖边人影渐渐走远,笑谈声也散去,黄昏里的秋湖静默下来。
只有微风徐徐,吹起千丝万缕湖畔垂柳。
到目前为止,今时与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
但今天又注定不同。
因为柳树下立着一个小姑娘。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已经站了多久。
她就好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里一样,晚风和垂柳都不曾注意到。
她穿着紫色的长衫,广袖窄腰,衣摆绣着繁花似锦的暗纹。发间的珠钗非木非玉,只有尾端嵌着一颗圆润的明珠,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当白发少年推门而出,提着剑向湖边走来,她浅浅笑了。
一笑三春。
垂柳再多姿,如何有她梨涡柔美?
湖水再光辉,如何有她眼眸明亮?
第42章 初恋
殷璧越走出小院,又到了他一天中练剑的时候。
往常此时的秋湖畔静默安宁,没有人迹,只有一两声子规的啼鸣遥遥传来。
但今天的秋湖,好似莫名生出光彩一般。
循着光彩,他看见了柳树下立着的人。是一位姑娘,浅笑嫣然,对他唤道,“殷师兄。”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认出这位女子。
但殷璧越不是任何人。
那天他上台比试的时候,也没向看台上张望。此时他只能从衣饰上判断这女子出身濂涧宗,便上前两步,停在持礼的距离,疑惑问道,“你是?”
素未谋面,于情于理都应该称他‘殷道友’而不是‘殷师兄’。
若是别的姑娘见他眉峰微蹙,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早就又气又羞的走了。但曲堆烟笑的落落大方,“我叫曲堆烟。曲江的曲,杨柳堆烟的堆烟。”
这下连‘抱朴七子’都搞不清楚的殷璧越,也知道她是谁了。
曲江是一条江的名字,也是一位亚圣的名讳。
杨柳是濂涧宗宗主的名字,也是她娘的名字。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任何骄矜神色,就像寻常的自报家门,坦荡自然。
这让殷璧越对她的观感好上不少,于是主动说,
“段师弟在屋里,我替你去叫。”
曲堆烟怔了一下,“我不是来找段道友的。”
殷璧越也怔了,来这儿的姑娘不找段崇轩……那难道是来找洛明川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低落,“那你找谁?”
曲堆烟认真道,“我就是来找你的啊,殷师兄。”
殷璧越懵了,“找我……何事?”
曲堆烟上前一步,就像问他晚饭吃了没,“殷师兄婚配了么?”
“……不曾。”
殷璧越还没缓过神,下一句就气势汹汹的到了,“殷师兄看我怎么样?”
这下殷璧越彻底懵了。
在他以往漫长的反派生涯中,从来没有‘被妹子表白’这一项。
不,别说表白,作为boss身后众多的人形背景板之一,女主要吐口水都轮不到他。
他现在……是开启剧情隐藏模式了么?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在殷璧越脑海中循环播放,根本停不下来。
曲堆烟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等他。
半响,殷璧越说道,“曲道友,你是不是弄错了?”
曲堆烟眼眶微微红起来,“我没有弄错。是我哪里不好么?”
殷璧越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你很好,是我不好……”
洛明川或者段话唠,随便来一个都行啊!以他的语言能力,实在不会表达。终于他说清楚了,“是我并无此意。”
曲堆烟坚持道,“修行路远,有人陪伴一起走,有什么不好呢?殷师兄现在不了解我,但如果能给我个机会,我们未必不能好好相处。”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殷璧越沉下心来,认真道,“你很好。修为出身还有容貌,都很好。你将来会遇到很好的人,与你心意相通,求道千百载,共同度过漫长的生命……但这个人不是我。”
曲堆烟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殷师兄拒绝我,是因为有心悦之人了么?”
事实上,殷璧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她。
或许是因为剑圣久不归山,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天下大势尚不明朗,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但他下定决心道,“是。”
曲堆烟笑起来,“那真好。殷师兄日后合籍大典一定要请我。她若是不珍惜师兄的心意,我就来抢走师兄。”
殷璧越觉得她笑的很难过,不管有再多原因,伤害一个小姑娘,总归是件残忍的事,他在袖间摸了摸,找到了一方手帕,递上去。
曲堆烟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紧紧攥在手里,“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