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的大嫂陈氏挑眉,这大金氏还真敢说,简府这样清贵的人家,怎么会自降身份与商户结亲,还是二房唯一的嫡女!不怪老夫人如此毫不客气了。
大金氏也不介意老夫人的态度,仍旧笑得一团和气:“老夫人说的是,我这操的是哪门子的心,倒不如关心下自个儿亲侄女,不过五丫头还没着落,六丫头倒是有人瞧中了,兴远侯家,不知老夫人听过没?”
简珞玥不由红了两颊:“大姨,你别胡说。”
瞧着她神态,众人却知这事估摸着差不离了,首座的老夫人眼神闪了闪,一时竟没作声。
饶是陈氏淡定,也悄然抽了口气,兴远侯,难怪这大金氏如此嚣张!不由看了看简珞瑶,心下不由叹气,三房各只有一个嫡女,三个姑娘中,说句真心话,她嫡亲的侄女儿芳丫头,站在四姑娘跟前,也有些落了下乘,这四姑娘长得是所有简家姑娘中最标致出挑的一位,气质落落大方,眼神清正,按理说最得当家太太们的喜欢,只可惜命不好。
陈氏不由纠结,大姑子独独叫她关照二房家的,怕就是为这四姑娘特意叮嘱的,毕竟大姑子常年不在京,二房的郑氏确实替她照顾了儿女,不过是投桃报李,只是现在三房的六丫头要与兴远侯府定亲,她现在贸然插嘴……
还在纠结中,刘老夫人仍是一脸笑容的拉着简珞瑶,道:“哪天瑶丫头大喜,我老婆子定是要来讨杯喜酒喝的。”好像没听到大金氏的话一样。
老夫人也方笑道:“都来,都来。”
众人纷纷打趣,绝口不接大金氏的话茬。
☆、第17章
简家是嫁新娘,新娘子正午前便被接走了,宾客们留下来用过午饭,大多数便告辞回去,留下来的都是些关心亲近的姻亲。
忙碌了半日的郑氏终于有功夫坐下来歇会儿,素樱忙上了茶,素云站在郑氏身后捏肩,方嬷嬷从外头回来,脸色难看的道:“太太。”说着上前,弯腰对着郑氏耳语一阵。
郑氏方放松的眉,顿时深深皱起来:“金氏这什么意思?”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大金氏突然当众给她女儿难堪,背后不会有金氏的示意。
“老奴听下人报后,忙去了姑娘院中一趟,郑嬷嬷好像又从白露她们嘴里得知,咱们和瑞郡王府退婚不久那阵子,有一日姑娘在院口遇到三太太,三太太就拉着姑娘说了这些有的没的,像是与六姑娘的亲事有关……”
郑氏仔细思索,沉吟道:“那回我记得,下着雨金氏拉着四丫头在院外说话,我还奇怪来着,但没人提起,我便也没放在心上,竟不想是说这个……”不由埋怨道,“这丫头也是个傻的,什么都不说!”
“白露她们想是也得了姑娘吩咐,到今儿郑嬷嬷发现不对劲,才给问出来的。”方嬷嬷道,“不过姑娘自来就这性子,也不是有意瞒着太太,姑娘光明坦荡,从不背后论人是非,太太也能理解的。”
“那倒是。”郑氏无奈中又有些自豪,又将方嬷嬷的话琢磨了一遍,道,“金氏为人看着精明,其实最兜不住事,数月前就能在四丫头跟前透露,怎么到我面前却一声不吭?还有,今儿老夫人什么反应?”
“老夫人没理会三太太的娘家大姐,明显是冷着,舅老夫人更像没听到似的。”
“如此说来老夫人也不知道此事了?”
“老奴瞧着怕正是因为老夫人也不知道,三太太恐其生变,这才叫她娘家大姐当着一圈人的面说,日后兴远侯家真上门了,老夫人定不能拒绝。”
郑氏却怒道:“我不管她女儿能跟哪家说亲,为何非得踩我四丫头不可!她大姐夫家那样儿,也敢肖想我四丫头!”
方嬷嬷心中也是愤怒的,却是压下了,安抚道:“太太,今儿是二姑娘大喜的日子,夜间还有客人在,您要是露了不好,只怕老夫人和大太太都要有意见了。”
虽有这个小插曲,这几日简家还是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当着金氏的面,郑氏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粉饰太平,就这么和和美美的到简珞芳回门的日子。
回门是大事,当日简家众人严阵以待,大太太更是一大早便爬起来张罗,隔一炷香要派人去外院问一声姑奶奶和姑爷到没到。
新姑爷和姑奶奶进院,简府仍是大红灯笼高挂,处处一片喜气洋洋。依照俗例,新婚夫妻要赶在落日前回家,大太太舍不得女儿,握着女儿的手亲自送到大门口,细细叮嘱道:“在婆家要照顾女婿,孝顺公婆,多听多问宋嬷嬷,若有拿不定注意的,也别着急,使人回家送信便是,年前你三妹成婚,娘这两月都留在京中,若娘不在家,找你祖母和二婶商量也是够的。”
“娘这话说许多遍了,女儿都记着呢。”简珞芳也眼眶发红,不过气色倒还红润,低声道,“夫君和公婆都对女儿不错,娘尽管放心。”
大太太倒是笑着点头:“我知道,你婆家是个规矩人家,这点没甚好担心的。”说罢挥挥手,“走罢,别让女婿在外院等太久。”
简珞芳带着丫鬟嬷嬷袅袅离开,很快便瞧不到她的身影,大太太却倚在门口瞧着空空的院落,没一会儿,丫鬟过来道:“太太,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大太太到了松荣堂,郑氏和金氏也早候着了,请过安,老夫人指了下首的位置:“坐罢。”
坐在郑氏下首的金氏觑着老夫人端着脸、颇显高深莫测的神色,这二姑娘才离开,本大喜的日子,婆母瞧着却不似高兴的样子,不免有些心虚,宋氏坐下后,金氏忙开口问:“母亲这么记着叫儿媳们过来,可有吩咐?”
老夫人闭着眼拨转佛珠,闻言也没睁开眼,悠悠道:“老大家的既然回来了,管家一事也得拿起来,往日是老二家的忙活,一时也丢不开手,索性你们妯娌两一起接手罢。”
一句话,便把好不容易捞到些管家权的金氏给撇开了,不等宋氏开口,金氏已经坐不住,急道:“大嫂管家确实该当,然而大嫂这些日子奔波累了,还要张罗三姑娘的嫁妆,媳妇儿委实怕大嫂累着。”
宋氏也是这个意思,她主持完庶女的婚事,便要回蜀地去了,管家权要了也没意思,没得得罪了二弟妹,自家女儿出嫁了,可在京里还得托二弟妹照看,还有在准备明年秋闱的大儿子,样样指着二弟妹和二叔张罗,万不能开罪。
正在宋氏想着怎么向婆母和郑氏表达自己没有争权的意思,郑氏先开口了,她笑道:“母亲说得没错,大嫂既然在家,哪能如此躲懒?也让弟妹我松泛几日罢。”
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笑睨了郑氏一眼:“还说你大嫂,我看就你会躲懒。”
“母亲就当疼媳妇儿了。”
宋氏打量着郑氏笑盈盈的脸色,忽然想起大嫂回去前对自个儿说的三房六丫头的亲事,不免联想起来,金氏上回委实急了些,大金氏那般说,下的可不只是四丫头的面子,别说火爆脾气的郑氏,只怕也惹得老夫人不喜。
这是借着自己夺了三房手中那点儿管家权,索性自个儿两月后就走了,到时候三房能不能捡漏,就看郑氏的意愿了。
想明白关窍的宋氏笑道:“原是想轻松几日,不料被二弟妹看破了。”
眼看着就定下来了,金氏不由发急,别小看这点子管家权,丈夫至今还是个穷书生,跟着两个大侄儿一块准备明年的秋闱,没一点进项,她自个儿娘家也不争气,陪嫁除了金银首饰这些死物,也没个能生钱的铺子或庄子,一家子全指着那点儿月例,扣掉人情往来,手头便紧巴巴的。
女儿又大了,要准备嫁妆,儿子也快了,样样都要钱,她不像大房二房底子厚,只能自个儿想办法钻营,手头这点子管家权都是郑氏跟前伏低做小几年才得来的,前儿二姑娘一个婚礼,她便从中捞了些,快抵得上两个月的月例了,好容易尝了些甜头,如今说收走就收走,真如在她心头割肉一般。
老夫人却没有给金氏开口的机会,挥了挥手道:“折腾一日,我也累了,你们都忙去罢。”
金氏欲言又止,在老夫人洞察一切般的眼神中,还是没敢多说,匆匆出了松荣堂,追上宋氏和郑氏的步子,“大嫂二嫂……”
主要看的还是郑氏,郑氏也仿佛感受到了热切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听说六姑娘好事将近?恭喜弟妹了。”
宋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往常都是喊六丫头,今日却是生疏的六姑娘,二弟妹果真气得不清。原是想着六丫头若真说得兴远侯家,金氏切莫得罪了,不过今日瞧老夫人和郑氏的态度,她也顾不上那许多,兴远侯毕竟还远着,她不在家时,子女倚仗的还是郑氏。
宋氏打定主意,看了金氏一眼道:“六丫头大了,三弟妹想是也得忙起来,难脱开身,老夫人也是为你着想。”
宋氏说得如此直白,金氏脸皮再好也不好开口了,笑脸僵在原地,顿了顿才道:“大嫂说的是,弟妹便不打扰二位商量正事了。”
瞧着金氏笑脸一收,转身便走,宋氏才对郑氏道:“三弟妹想是不高兴了。”
郑氏正“嗯”了一声,道:“老夫人发话了,她便是有意见,也冲不得咱们,对了大嫂,珞芳回了门,大侄子也该收拾东西准备回书院了罢?”
说到儿子,宋氏的心思自然跟着郑氏的话走:“自然是与小叔和千珝一道去。”
“小叔还不清楚,待夜间老爷回来了问问,千珝不是明儿下午,便是后日一早回书院。”
宋氏连连点头:“秋闱在即,确实耽搁不得。”
被念叨的简千珅和简千珝兄弟俩正往简府的方向赶,路上却遇上一人,青衫长袍,声音清朗:“千珅兄,千珝兄。”
简千珅只作揖回了一礼,没说话,简千珝却眉目一敛,淡声道:“当不得,陈大人特意守在此地,不知所谓何事?”
☆、第18章
琴声悠扬,舞女扬起广袖翩翩起舞,身姿柔媚,如蝶般轻盈飘逸。
酒席正酣,男子划拳喝酒,高谈阔论,柔若无骨的女子倚在旁边劝酒夹菜,红唇含笑,低眉温顺,体贴入微。
平康坊当真是蚀骨温柔乡。
如此和乐融融的氛围,偏有人格格不入的喝着闷酒,仍是一袭白衣的褚远航挑眉:“瞧瞧你们怎么做事的,竟让我们张兄一人在那喝着闷酒。”
倚在褚远航身旁的姑娘也会来事,闻言便笑着端了酒壶起身到张天祥旁边坐下:“世子爷太久没来,竟变得如此斯文,姐妹们都不敢打扰了……”
话还没说完,给张天祥倒酒的手便被毫不怜香惜玉的推了一把,酒水洒在桌上,女子脸色都没变,忙拿了帕子收拾桌子,面上一脸愧疚:“是奴家笨手笨脚,还望世子爷见谅。”
徒生变故,各自寻欢作乐的狐朋狗友也纷纷停下动作,看着这处。
“行了,他今儿心情不爽,邪火没处发呢。”褚远航倒是怜香惜玉,将女子拉起来,自个儿在张天祥身旁坐下,笑道,“张兄不要美人作陪,在下只能牺牲一二了。”
张天祥倒是绷不住笑了,瞥了他一眼:“爷不好这口。”
方少英也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趴在张天祥肩上:“啧,还气着呢?”
“你还笑,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我也没料到陈浩然如此不识相,连你亲自出马,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啊!”方少英一脸冤枉的表情。
这么一说,张天祥对陈浩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如此看不起本世子,要不是表哥的人拦着,老子非得废了那家伙不可!”
方少英忙劝道:“千万别,陈浩然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探花出身,都看着呢,要真对他出手,别说郡王爷,只怕四皇子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表哥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总是偏袒外人,这个不让我碰,那个不让我招惹!”
褚远航道:“四皇子也是为你好,不然谁管你闯不闯祸。”
“对啊,虽然没从陈浩然嘴里问出些有用的东西,但是最近风平浪静的,也没听说郡王妃非要将简家姑娘许配给你啊,你就放宽心,简家那门第,还不至于让郡王妃要你非娶不可。”方少英也分析的头头是道。
张天祥沉默许久,不悦的道:“本世子就是不高兴,不就是圣人钦点的探花吗,又什么了不起的,现在还不是小小的编修,凭什么瞧不起本世子?”
“也不一定是瞧不起。”褚远航手搭在张天祥肩上,道,“你知道他们这些书生素来迂腐,让他非议女子,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他不肯说也正常,且还有一点,或许是简姑娘本身并无可说的呢。”
方少英和褚远航娓娓道来,头头是道,张天祥也不由点头,半响后才狐疑的看向他们:“不对啊,你们今天为何总替别人说话?”
方少英和褚远航对视一眼,褚远航刷的一把打开折扇,笑得风度翩翩:“这不是为你考虑吗,郡王妃瞧着现在没这个心思,若见你如此关注简姑娘,只怕又要动心思了。”
张天祥闻言打了个寒颤:“本世子绝对不要娶那个女人!”
方少英拍着他:“那还不简单,只要你别理她,简姑娘年纪也不想了,简家想来正张罗着给她说亲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你头上。”
张天祥仔细一想,倒真是这么回事,却又不甘心的咬牙:“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褚远航似笑非笑:“你堂堂世子爷,跟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和七品编修计较什么,高抬贵手一回,说不准他们才更战战兢兢,生怕被你报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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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千珝回了府,先去老夫人房里请了安,正巧宋氏和郑氏都在,老夫人拉着简千珝嘘寒问暖好一阵,宋氏笑道:“千珝和千珅不是一块出去的吗,怎么反倒比千珅晚回来了?”
简千珝淡笑道:“侄儿在路上遇到昔日同窗,便同去茶楼坐了片刻,大哥说有事,就先回来了。”
宋氏点头:“你大哥这会儿怕是在收拾行李。”
拉着简千珝的老夫人闻言有些不悦的道:“才回来几日,就赶着去书院,那地儿又偏又冷,你们这当娘的也不心疼,还赶着孩子走……”
“索性也就一年了,若能考中,秋闱过后便可一直在祖母膝下尽孝,还望祖母体谅则个。”
“体谅体谅,你们有孝心又知上进,祖母怎能不体谅。”老夫人抚着简千珝的脸颊笑容满面的道,“就是怕你们在外面太辛苦了,可怜见的,又瘦了不少。”
简千珝看着是个冷淡的人,耐心却十足,坐在老夫人旁边任其抚慰,三言两语便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离去前还恋恋不舍,看得宋氏也颇为羡慕,对郑氏道:“千珝越发优秀了,弟妹好福气。”
郑氏抿唇笑得含蓄,道:“比不上千珅稳重。”
老夫人眉眼含笑:“行了,你们也别互相吹捧,我这几个孙儿都是最好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金氏这才忙奉承了一句:“可不是,真论起来,谁也比不过母亲有福气啊!”
红云正从厨房端了茶水点心,回湘兰院的路上,正好碰到从外面进来简千珝,忙停下脚步福身道:“红云见过二少爷。”
简千珝目光从红云托盘中滑过,收回视线,问:“珞瑶在屋里?”
“是的,姑娘在屋里描花样。”
简千珝淡淡的“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红云一面快步跟上,一面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心头有些惴惴的,二少爷虽然瞧着面色清淡,可她总感觉二少爷心情似乎有些凝重,又是来找自家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与姑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