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黑三郎须臾间又变换了神情,他露出个肆意的笑,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自信,“他们便是找到了灵脉,也动不了半分。再者,如今还无需我们动手,能收拾他们的人不日就到了。”
说罢他抬手摸了摸青衣发间的白玉簪道:“这支白玉簪切莫离身。”
“嗯?”黑三郎话头转的太快,青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抬手按住黑三郎的手道,“嗯……我从未离身过……”
“一会儿都不行。”黑三郎正色道,“就算是有人求你,或者与你争抢,你也片刻不能离身。”
“好。”青衣忙点头答应,紧跟着又疑惑道,“不过这是为什么?”
“这支白玉簪原是胡姬为了你专程去仙界盗来的。”黑三郎倒是没隐瞒,如实道,“妖界的鬼怪多不识它的贵重之处,但凡间修道修仙的凡人却能认出它来。此次大旱干涸了三途河,河底镇压的厉鬼没了禁制,已是跑了大半。如此一来,略有些术法护身的凡人便可以来去自由。这番偷溜进来的凡人中保不齐就有觊觎白玉簪的人,我们还是不能大意了。”
“大人为何不唤来你的仆从来镇守客栈呢?”边上的东桥适时开口道,“客栈里鱼龙混杂,最易出纰漏。便是我与其他伙计加在一起,危机时候也是不堪用的。”
“你怎知我没有安排?”黑三郎微仰着下巴笑道,“非到关键之时,又怎可轻易显露后招?”
这话一听就是留了大招了,别说是青衣,就连一向不放心黑三郎的东桥都安心不少了。
与此同时,被晾在大堂的王得财正是有些紧张。
一段时间不见,秀秀仿佛又张开了些,那眉眼,那口鼻,活脱脱是娇娘的影子。
“你怎么又来啦?”秀秀来来回回的打量着王得财和他身后的那些仆从。
王得财含胸驼背的站在那里,一张消瘦蜡黄的脸上满是局促不安,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傻子呢?”秀秀用了好奇的语气问道,“你把他卖掉了?”
王得财的心猛然跳了下,若非秀秀问的认真,他几乎要以为秀秀这是在借机责备他与娇娘呢。
“没——没有。”心怀愧疚的王得财慌乱道,“怎么可能……”
说着他又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的摸了几下,最后摸出一把蜜饯糖果来送到秀秀跟前。
秀秀用了水汪汪的眼睛惊讶的看着王得财,见王得财又是期待又是瑟缩的望着自己,于是便伸手接了下来。
王得财见秀秀接受了自己的礼物,当即高兴的不得了。他想也不想的又摸出一个油纸包来塞到秀秀手里。当秀秀用了嫌弃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他就局促的解释道:“这是好东西,好东西,你拿去叫青衣给你炖熟了,加点蜂蜜和枸杞,要是有石蜜更好。你知道什么叫石蜜吗?就是拿蜂蜜放在石头罐子里埋在地底下,密封上个三五年就成了治病用的石蜜。你让青衣给你炖好了,连汤一块儿喝了。”
秀秀捧着油纸包只觉王得财有些奇怪,无缘无故就送自己东西,看起来果然不像个好人。
“还有什么要给我的?”秀秀叹气道,“快点一起给了我,我还得去干活呢!”
“哦哦哦——”本来没准备再给什么东西的王得财见秀秀主动问他要东西,当即脑子一混,就把怀里踹着的乌木匣子也给掏出来了,“这是……这是……你先好好儿留着,等遇上什么事情再打开吃。”
王得财边说边露出个纠结后悔的表情来,好似这是什么宝贝,十分心疼似的。
秀秀眼珠子一转,马上伸手将那乌木匣子揣进了自己怀里。末了她眨巴着杏眼对着王得财甜甜笑道:“谢谢你的礼物,我这就去找青衣姐姐帮我收起来。”
说完她也不管王得财如何反应,一转头就去找青衣了。
青衣本来已经回房了,架不住秀秀一叠声的叫自己就又出来了。
秀秀捧了自己白得来的礼物给青衣瞧,然后又催着青衣给她做好吃的。
“这是哪里来的?”青衣疑惑的颠了颠油纸包,待要动手打开,却有一只凭空出现的手突然摸了下她的手背。
青衣不知怎么头皮一麻,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那才解了绳子的油纸包顿时就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谁?”青衣惊抬头四下的张望起来。
“呵呵呵,青衣小娘子,虽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你怎么能如此薄情的将我给忘了呢?”一道嘶哑的如同铁器刮擦声的男子声音贴着她的耳际道,“这段时日不见,我甚是想念你的紧,想着你的音容相貌,我夜夜悸动难以入眠——”
伴随着刺耳的调戏声,对方那粘腻湿润的气息也丝丝缕缕的飘进了她的耳廓,激的她霎时起了一身鸡婆疙瘩。
这般令人难以忍受的行径除却熊大她并不曾从其他人那里领教过,这人必是熊大无异了。
“滚开——”青衣登时头也不回的恼怒出声道,“你再敢动我一下,吃你熊掌的人就不是黑三郎而是我了!”
“呵呵呵——你果然越发出挑了!”被恐吓的熊大不慌不忙的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他眯着狭长的眼睛,上挑的眼尾隐约透出些赤色,一贯温文尔雅的面容因了兴奋的表情而变得邪气又恶毒。
他惨白的脸上犹带着几道整齐的划痕,也不知是他并没有将这些伤口放在心上还是伤的着实有些深了,此时那些伤口还在淅淅沥沥的渗出血来。
他对着青衣微微张开嘴,甚是下流的用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舐过自己方才摸过青衣的手指,同时哧哧的哑声笑道:“自从听说你是食妖的季厘国人后,我对你的思念便越发难以抑制起来。这不,连唾手可得的人皇都不要了,巴巴的赶来与你相会——”
“你既知道我是什么人,怎么还敢来我跟前?”青衣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以自己最为冷酷严厉的模样应对熊大,“我可不是以前那忍气吞声的普通人了!”
“为什么?”熊大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然后文雅的微笑道,“我赶着来,自然是怕你被人捷足先登了去。哦,不用说黑三郎。”
说着他刷的一下打开手里的折扇,很是**的盯着青衣的眼睛道:“我一闻就晓得了,你至今还是洁璧无瑕之身。想必黑三郎有心无力,无法满足——”
“闭嘴!”这回青衣当真是暴怒了,她目带寒芒的死死瞪着熊大,原本清冷的面容上透出几分凌厉之色来。
青衣一怒,便引得满大堂的客人都转头注目。连在大门外迎客的素兮都惊动了。
“真是叫人垂延不已……”一抹绯红悄然爬上了熊大的眼梢,无视一脸煞气的挡在跟前的素兮,他眼带醉意的看着盛怒中的青衣,低沉的笑声听起来满是激动和惊喜,“你一生气,身上的香气更是勾的人心痒难耐。若非碍着那嚣张的黑三郎,我这便抢了你回去共度春*宵了!”
“东桥!”青衣咬着牙高声道,“东桥——快出来!”
正忙于料理异兽的东桥闻音忙提着尖刀冲了出来:“小娘子,出了何事?”
“给我拿下他!”青衣眼带凶光的指着熊大怒道,“我要撕了他那张臭嘴!”
“他欺负青衣姐姐!”同样气呼呼的秀秀马上帮腔道,“东桥快打他快打他!”
“是!”东桥得了命令,再不犹豫,当下就握紧了刀柄朝熊大扑去。
熊大才与黑三郎斗过一场,身上已是带了不少伤。然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东桥动了真格的与他打斗,他也仅是用折扇抵挡而已。
边上的青衣看着看着突然就变了脸色,她才发现熊大的右臂上竟然生了几片洁白如雪的鳞片。
“等等——”她以袖子拂开挡在前面的素兮,用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去瞧熊大那只新手,“你的手——”
“这个?”熊大轻轻一抖袖,将自己那新得的右臂赤*条*条的露给青衣瞧,“这是我从人鱼身上弄来的新臂膀。上回弄来的人皇胳膊不甚中用,且到底人皇颜老色衰了些,与我这般俊美的人物不相称,于是我干脆去了趟扶桑。如何,你瞧着有没有很喜欢?”
青衣眯了眯眼睛,她默不作声的看了半响,然后突然眉眼一弯,竟是露出个微笑来。
熊大猝不及防的叫青衣的笑晃了眼,当下身上一酥,格挡东桥的手也跟着慢了一拍。
东桥趁机在熊大胸前划了一刀,而后又被他一扇子拍了开来。
熊大按着自己淌血的胸口甚是荡漾的笑了一声,不曾想他才笑了一半,就被一道劲风狠狠的掼倒在地。
去而复返的黑三郎以挺拔的青年之姿凭空出现在青衣身边,他如墨的眼眸中闪过几道暗金色的流光,一张清俊的脸因了怒气而变得格外冷酷。
他看着地上边咳边笑的熊大,就像是在看一只臭虫一般。
“咳咳咳——”熊大摇晃着起身,他咽下嘴里的血沫,然后抬头用一种既狰狞又诡异的神情对着黑三郎笑道,“不要这么急着与我拼命,我还想让你活着喝道我与青衣的喜酒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的熊大归来了,是敌是友?
☆、第221章 觅长生
黑三郎幽深如渊的瞳中似有暗涌汹涌而出,无风自动的衣袍满载着他的盛怒,他先是低笑一声,随即对着熊大云淡风轻的宣告道:“汝今日当命绝于此。”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站在他跟前的熊大突然就如遭重击般的呕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唔……”熊大脊背一颤,立时就不堪重负的向地上栽去。
边上围观的客人们皆都不可抑制的倒抽了一口气。
只听见嗵的一声闷响,不肯就此认败的熊大单膝跪地,他肩头紧绷,腰间蓄力,硬是撑着没有倒地。
“天哪——”群妖突然惊呼一声,霎时就如潮水般飞快退去。
青衣只觉脚下的地面在轻颤,一种极为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三郎——”她下意识攀住黑三郎的肩膀惊慌道,“地龙动了!”
黑三郎默不作声的搂住青衣,眼里的怒气仿佛更甚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与我恶斗的话,小心这间客栈不保!”熊大猛然抬头,他那狭长的眼睛已然染红了,一种古怪的黑色暗纹自他的肌肤下浮现,咋一眼看去,很有几分阴邪之感。
“你要是敢。”黑三郎无惧的抬起下巴傲眼道,“那就试试吧!”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熊大倒也没有动怒,相反,他笑的太过畅快,到比动怒更叫人不安,“既然你已宣战,我自然是要接下!”
说着他唰的一下抖开折扇,旋即手腕一转,却是如娇羞少女般的遮住了自己的半面。
他那狭长的赤红眼睛在灯光下迸发出点点凶光,叫依偎在黑三郎身侧的青衣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黑三郎似有所觉的侧身将青衣藏于身后,再看熊大时,眼神就有了些微的变化。
“当真是叫我为难。”再开口的熊大已不复此前的调笑,他的声音变得既粗狂又阴沉,并且随着他的话语而越发冷酷起来,“这般的姿态是我最不想展现出来的。然而不显出原形来——”
说话间他的身形突然拔高至三丈有余,无数黑色的长毛索索作响的自他体内流泻而出。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两对惨白如人骨的硕大犄角缓缓自他头顶延伸而出。
像是在习惯自己现在的模样一般,他先是微微晃动自己巨如磐石的犄角,接着又以鲜红粗糙的长舌舔舐自己尖利无比的牙吃,末了他动了动庞大的身躯,作势就要起身。
他的原型是那样的巨大,以至于他无法在客栈里舒展自己的身体。
他一抬头,岌岌可危的屋顶便在他的背上发出痛苦的吱呀声,仿佛他在动一下,它便会崩坏坍塌一般。
他挪了下生有骨刺的蹄子,继续道:“——若不显出原型来,我便不好尽全力。看起来这客栈远比我预想的更容易推倒啊!”
群妖早已被熊大挤压的没了立足之地,他们争先恐后的朝大门涌去,唯恐慢一步就会惨死在熊大的蹄下。
“獓狠!是凶兽獓狠!快跑啊!”
“呀呀呀——他怎么还活着?”
“走走走——快走——”
一时间客栈里满是惊恐的叫喊声。
青衣被他们的喊声弄得心底直翻滚,她试探着抬头去看獓狠是何模样,但獓狠的身形太过高大,她只堪堪瞥见对方的一只犄角尖,就又被黑三郎严严实实的按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她感到整个客栈都开始抖动起来了。
“你想要毁了客栈,还需先问过另一个人。”黑三郎嬉笑着斜眼看熊大,好似他现在这副摸样还不值得他出手一般。
熊大微曲着身体顶了顶客栈的房顶,被压坏的花灯呼的一下烧了起来,而被他撑断的细小梁柱便是他的回应。
黑三郎见状一挑眉,而后他抬手取下自己束发的赤金环,就那么当着熊大的面松开手。
赤金环径直落向地面,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啸声,一只黑褐如土的手凭空接住了堪堪坠地的赤金环。
一个如泥塑石雕般的人慢慢从地下冒了出来,他将黑三郎的赤金环抵在额前,口中则发出赫赫的怪叫声。
原本摇摇欲坠的客栈应声而动。
半新不旧的瓦片如落鳞一般哗啦啦的落下,房梁与椽柱依次没入大地,整间客栈须臾间就成了无顶的四堵墙。
熊大身形一动,大有以身撞壁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