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夜里,他家郎君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格外浮躁,惹得他也没好下场。
  白天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他竟然还能看见阳光!
  程陨之艰难地翻身,扑在大块软枕上,长舒口气。
  他从床头翻出自己的选手令牌,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看上边细腻的雕字。
  忽然间脸色红的紫的连番变化,最终定格,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宴从外边进来,手里端了个托盘,步履移动间,竟有些微妙的心满意足感。
  程陨之撇头瞧他,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见他神情舒展,不由扭过头去,对着墙自闭。
  一边自闭,一边轻声嘀咕:这墙怎么灰不溜秋的,是不是掌柜十年没刷漆了。
  身后那人坐在床边,床沿微微下陷,程陨之没控制住自己,顺着下陷的力道往后一仰,被一条手臂结结实实揽住腰肢。
  他敏感地打了个轻颤,被顾宴捕捉到。
  程陨之没动弹,任凭顾宴长长的鬓发垂下,在他脸颊边轻扫,带起轻微的痒意。
  他眯起眼,似是被窗外阳光刺激到流泪,有细小的泪珠从眼角流落。
  顾宴沉沉地看他,忽然低下头,想抿去那点水。
  程陨之骤然偏头,把他推开:阿宴,你瞧那边,窗户那有只鸟!
  原来搁这儿琢磨鸟什么时候飞走。
  顾宴没回头,把手里的瓷碗递给他。
  程陨之接过,看都没看就倒进嘴里,吃了口后回过神,惊讶道:冰粉?
  你之前说喜欢这个。雪衣公子温顺地看着他。
  是很早之前,程陨之在镜子里遗憾地说,他喜欢吃街西头那家的红糖冰粉,但是不卖了,着实有些遗憾。
  顾宴道:可惜不是你最想吃的那家。
  漂亮青年被扶着坐直了身,雪白的里衣裹在他身上,露出领口一星半点儿白到晃人的肌肤,被摇晃的墨发半遮半掩。
  程陨之见顾宴有些走神,懒洋洋地敲了敲他:就算买冰粉讨好我,我可也是会生气的。
  对方什么都不快,倒是认错认的快:是,我错了。
  程陨之难以置信:一觉醒来,你就这样了?昨天谁折腾来折腾去,就是嘴硬不认的?
  眼前冰雪样的公子凑近,讨好般轻啄他的下唇:别生气。
  这程陨之可是憋了一肚子气,白天醒来都还在窝火。
  原本以为,就是恋爱中的彼此深入交流一下,等白天醒来,继续正常交往。
  但,昨天是谁攥着他的腰,一直不放手的?
  问他怎么回事,突然就沉默地发了脾气,如果不是程陨之后半夜动了真火,生硬地推开,恐怕得一觉睡到今天晚上去。
  程陨之想到这里,也没胃口继续吃冰粉了。
  他把瓷碗往旁边矮几上一搁,抱着肩膀问他:昨天发的什么脾气?
  顾宴:没有。
  程陨之提高声音:没有的话,你这么折腾那图什么?
  青年抬高声音的同时,还略微扬起下巴。
  这让他看上去漂亮又矜持,活像只刚从睡梦中被打扰醒、不耐烦想用爪子挥人的猫咪。
  程陨之郑重地警告他:下次不准再这样了,有什么不满的,直接跟我说,别在心里头憋一整天。然后晚上来折腾他。
  顾宴哪里不答应:好。
  那碗冰粉不算少,顾宴想着他生气,还特意买的大碗。
  结果吃完后,程陨之肚子都饱了,中午饭也吃不下,坐在桌边看着糖醋排骨,干瞪眼。
  子陶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纳闷:你怎么了?
  程陨之打了个哈欠,没动那块排骨:没胃口吃饭。
  累得很,还没缓过来,总觉得骨头仍然酥麻,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子陶继续纳闷: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今天累成这样
  说着,便看见顾宴起身,用什么都没沾过的筷子,从盘里夹了块排骨搁进子陶碗里。
  子陶表情活像见了鬼。
  顾道君只说:吃。
  别吵。
  转头便对着程陨之温声:你要是还困,就上去再睡会儿,午饭我会留好。
  程陨之实在撑不住,冲饭桌前各位点点头,便脚步酸软,被人揽着带走,连背景一丁点头发丝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子陶筷子里还夹着他师叔平生第一次夹给别人的排骨:
  他难以置信:顾顾公子给我夹菜了?!!
  楼上房内,顾宴看着程陨之再度睡下,眉眼轻蹙,一只手捂着肚子,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沉默片刻,伸手,轻轻将程陨之翻过来。
  想要程陨之正面对着他。
  又被折腾的青年脾气都没了,半搭着眼皮,长长的眼睫顺着颤抖。
  程陨之:嗯,一天几回了?
  没想到,顾宴反问他:陨之为什么不肯对着我呢?
  程陨之心想,这不是对着墙壁比较有安全感,免得突然又被亲上来。
  估计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道:你太热了。
  但这话又说的像撒娇,顾宴忍了忍,勉强忍住了。
  程陨之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又有人在说话。
  就算是子陶给你夹东西,你也不要吃,好不好?
  他有些没听清,只想睡觉了,就随口应下来:好随即睡了过去,失去意识。
  顾宴又道:只吃我给你的东西,好不好?
  没听见回答,他轻笑一声,额头抵住程陨之漂亮的颈窝。
  可否?
  还是没听见回答,可见是真睡熟了,半张着唇。
  顾道君神色不明地凝视他,也跟着闭上眼睛,权当自己闭目养神。
  楼下子陶捧着饭碗,还在震惊中。
  他把那排骨吃了,扭过头去,道:你看见了吗,顾公子给我夹菜!!!
  白茨瞧他一眼:是,看见了所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子陶:就有点,意料之外。
  白茨:你若想要,我也能给你夹菜,他敏感地眯起眼睛,问子陶一个措手不及,顾宴道友是你什么人吗?
  经常有很多细节,昭示那顾公子并不是普通元婴道君。
  陈子陶来自玄天宗,是掌门座下嫡亲的大弟子,那么和他沾亲带故的元婴
  想不出来,没有谁是姓顾的。
  子陶果然有些不自然,呃呃啊啊道:这,也不是没有,没有什么关系!
  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他的狡辩实在没多少说服力,但白茨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只道:我就随便问问。来来来,吃饭我也给你夹块排骨,怎么样。
  吃着吃着,白茨突发奇想:子陶,若是我去你玄天宗拜师,会欢迎我吗?
  说到这个,子陶就来劲了!
  他立刻放了筷子,滔滔不绝道:好啊!如果你来,我一定和师叔师伯们说一声!
  白茨侧头,神情微妙:这么不介意我修为低微?
  子陶摇头:怎么会!况且,白兄的拳法甚是精妙,连我都要好好拆解。哎,要是你来啊,说不定我大师伯还很高兴呢!
  白茨看他一眼,随意笑笑:算了,我还是当我自由自在的散修吧。
  仙门会第一天过去,修士们熟悉了比赛流程。
  无非是大家从指定的地方抽签,然后上台比赛,先认输或落水者失败。
  于是,不出半天,门口摆摊的凡人从卖糕点卖绿豆汤的,变成卖吸水的布巾,生意还颇为红火。
  程陨之睡了个午觉起来,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
  等他在街上逛一圈回来,恍然大悟。
  中樟岛没有出书的书局!
  不禁扼腕,叹息他绝妙的话本没法借仙君的余威,在这里一炮而红。
  他只好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海岛,不比陆上人多。
  想着想着,便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郑重写下:次日。
  子陶探头喊他:程公子,签下来了,你要自己去拿还是我们帮你带回来?
  程陨之头也不抬:帮我带一份儿吧,谢谢谢谢,别放辣椒不,我是说,十分感谢。
  子陶一言难尽:你看上去有些昏头昏脑。
  程陨之:在我的世界,我就是昏君。啊!我懂了,接下来要这么干!
  子陶:你懂什么了?
  玄天宗大师兄嘟哝着自言自语走了,留下程陨之奋笔疾书。
  上一回写到,小阿七拜入截阿仙君门中,近水楼台。
  仙君铁骨柔情,日夜相对之下,两人都动了情。
  看样子情势一片大好,但有个经典款反派愣是跳出来,指名道姓小阿七资质低下,配不上仙君。
  仙君自然维护自己徒弟,但修真界也开始回过味来,狐疑地琢磨,是不是小阿七以色侍人,勾得仙君收他作徒弟。
  程陨之写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开始生气,一边写一边骂:他配不上,难道你配的上吗!
  这股子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比赛,程陨之拎着剑踏上平台,对面赫然是白嘉木的脸。
  程陨之:抽签怎么抽到了你啊朋友!
  不禁一瞬就代入了反派。
  程公子在心里道,狗贼,纳命来。
  结果,原本白嘉木还有些倦怠,随意抬眼瞧他,这下立刻精神了,气冲冲提着灵剑要打他。
  你喊谁狗贼?!
  程陨之:我心里的话,你居然也能听见?了不得啊!
  旁边记分的中樟弟子头也不抬,提醒他:你说出来了。
  白嘉木冷笑一声,气沉丹田。
  今天,我们可算有一场决战了。
  虽然跟你有仇的应该是子陶,而不是他程某人。
  程陨之心想。
  第37章
  日头刚过正中,纵然海风习习,也无法完全掩盖那股热意。
  还在海选阶段,选手们并不是在最中央的台上比拼,而是站在相邻的小台上。
  因此,观众可以自由选择位置,来观看不同道修的比斗。
  白嘉木只道:你瞧好了。
  他的灵剑骤然重组,纵然是无实物的灵力化剑,放在他手心里,就像一柄沉甸甸的真剑一样。
  子陶曾经把他的攻击特点拆分了讲给程陨之听,也包括了白嘉木的灵剑由来。
  他并不是没有真剑,而那柄真剑,就在他身上,就在他灵力化剑之处脊柱。
  子陶啧啧道:虽然不喜欢他,但不得不说,想重新拿到他们祖山老祖的重视,还能让元婴护送,他也是下了苦工,吃过苦头的。
  白嘉木本人注重爆发,速攻,将剑的优点化为极致。
  更何况那是柄灵剑,还能随着他的心意伸长缩短,这无疑是一点绝佳的优势。
  临出门前,子陶扯着程陨之,忧心忡忡。
  你要是扛不住他的第一波攻击,基本后续也很难扛了,子陶的两条眉毛拧成麻花,他这人就这样,永远得寸进尺,追着死打猛打,更不会因为你是筑基就放水你要撑不住,马上跳水啊!
  而顾宴道:别怕,我看着你。
  想了想,又道:打不过也不用跳河。
  程陨之:我懂了,跪地求饶是不是?
  子陶:
  作为仙君,当然有能力护住一个人不用跳水跪地、就能安稳下台啦,大师兄酸溜溜地想。
  程陨之迎着白嘉木充沛厚实的灵力爆发,也从腰间抽出把剑。
  这剑看上去普普通通,就算搁程陨之手里,也没让它看起来身价倍涨。
  他慢吞吞挽了个剑花,不仅没有残影,甚至像老神仙跳舞,关节迟缓,毫无力气。
  白嘉木:你在耍我?
  程陨之跳了半盏茶的时间,伸了个懒腰。
  闻言,惊讶道:怎么会呢,我先热个身,这你不介意吧?
  虽说是老神仙跳舞,但没办法,程陨之太好看了,纵然慢吞吞,也别有种趣味在。
  中樟宗弟子咳了咳,举起手:好了好了,玉简落地,比赛开始。
  说罢,手一松,玉简落下!
  白嘉木早就忍不住了。
  他的脊背在发烫,那柄剑藏在他脊柱中,不住地嗡鸣,提醒他,赶快出手,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比试。
  不,不能说毫无意义。
  毕竟他的老对头没法上场,也就打打他朋友来挫他威风。
  看他怎么拔出惊天一剑,将对面的筑基散修一剑捅进水里,然后风光收剑,骄傲地等裁判弟子下判决
  灵力涌出,犹如激昂喷射的水流,沿着他手中灵剑逆流而上!
  他精准地盯住程陨之下盘,找到其中的缺口!
  就是现在!
  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缺口。
  打这样缺乏实战经验的筑基期,根本就是小菜
  菜,菜
  菜?
  程陨之轻飘飘挥剑,细窄的剑身恰好卡住了白嘉木的剑锋,令他无法再进一步。
  就连那水流灵力,也没有突破屏障。
  白嘉木意识到什么,主动抽身,剑尖拉出一道银光。
  他嘲讽道:缩成乌龟壳子,就以为能赢了?
  下一刻,更加凶猛的攻击袭来!
  然而对面那个乌龟壳子就跟打不动的千年王八一样,普通剑招根本无法突破。
  程陨之对他笑笑: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