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慈宁道:“你看你,都不许我提的,自己却最把她放在心上。她一年回来几回,做了什么,恐怕你心里都是记着的。她虽然回来得少,可是也从来不胡闹。你教给她毒术,是让她防身,送她去药王谷,更是为了解了她身上的禁毒……”
镜水亦沉默。
半晌,镜水还是梗道:“谁关心她来?她有什么好关心的?她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是不让人操心的?贫尼为她好,她领略了几分?你可知道她现在跟谁在一处?”
慈宁语气倒显得温柔平静一些:“我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
“别跟贫尼提当年!”镜水师太“嚯”得一下从蒲团上起来。
慈宁似乎见惯了镜水这个样子,摇摇头:“你看你,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一提起,你就跟被碰到伤口一样疼得蹿起来。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你又有什么好恨?”
“该死的都死了么?”镜水师太猛地看向慈宁师太,眼中的寒光,多少年了,还是跟当年一样,看了让人心惊胆寒。
慈宁直视镜水师太的眼睛:“我早就说过,如果你还恨我,你大可随时一刀就捅了我。起码这样,你就不用天天对着我了。这样,你心里也就好过些……”
“捅了你?”镜水师太的心情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些,只是她冷笑着,“若是捅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你可以一死了之,难道就留贫尼一个人在这世上品尝仇恨?你经历的背叛,恐怕比贫尼也好不到哪儿去,贫尼就是要你跟贫尼一起品尝孤独和仇恨!这样,贫尼心里才会好过。”
“随你的便吧,反正我也是欠你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慈宁叹了口气,从蒲团上起身,走了出去。
镜水师太看着慈宁师太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慈宁师太的背影有那么一点蹒跚的意思,不再复当年少女时代的轻盈。
难道,她们真的都老了?
*
城外西郊,一辆从城里来的马车缓缓朝镜水庵而去。
驾车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虎头虎脑的,面色白净,体格结实。
“世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已经出城好久了,这怎么越走越偏了?”少年微微侧脸,朝车厢里的人道。
“再走一段,过了十里亭,很快就到了。”车里传来一个略微沉厚的声音,仿佛是从胸口发出的声音。
正是易水寒。
他捧着一把从花满楼买回来的花,抿着嘴笑一笑,便显出嘴边的梨涡,倒是挺憨厚可爱的。加上他手里的花,看着倒有些别样的滑稽。
——于是白璃看到易水寒的时候,忍不住就一个“噗嗤”笑出声来。
彼时她的马车跟着易水寒的到了镜水庵,等易水寒进了镜水庵,她才悄悄从车上下来,让凌霜和车在离镜水庵远一点的地方停着,免得又被人看见。
——这个“人”,自然不只说的是镜水师太,还有易水寒。
“嘿!”
彼时易水寒正捧着花儿叩门,白璃忽然恶作剧地从后拍了他一下。
易水寒傻傻一回头,看见是白璃,一双平日里看着仿若都没有什么焦距的眼眸忽然一亮。
那双宝蓝色的眼眸,本来就如同宝石一样闪光,如此一来,倒点燃了他本来就不差的五官。
没有君晏的深刻立体,没有封翊的绝美如风,也没有穆言的清朗如雪,只有他的一种特殊的傻傻的憨厚,那迎面而来的老实劲儿,却偏偏有着武者和书生的矛盾结合气质。
一看就是将来很怕老婆很好降服的那种。
“璃儿姑娘?”易水寒语气中的惊喜不是假的,他喊了一声之后,两只眼睛就只顾呆呆地看着白璃了。
上回见到白璃是晚上,夜色昏暗,他都没来得及看清的容颜,只觉得一个印象,那便是看一眼就忘不掉的,美。
——原谅他学过太多赞美的词,可是看到白璃的容颜,又什么词汇都忽然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而他的小厮易疆,也早就看得傻了。
在北疆宫廷里,他见过太多所谓的美女,却都不及眼前的这一个一半好。不,一半的一半好,不不,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好……
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那眉眼之间自带的笑意,好像就能感染人一般。
她的五官看起来应该是精致的。可是这种精致的背后,却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眼睛。
“喂!”白璃在易水寒面前挥了挥手,“看傻啦?”
虽然从前有不少人看着她看傻了,那盯着她的样子让她很想把那些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可是易水寒的这种傻,偏偏有一种很可爱的感觉,让人生不出半点生气的感觉。
毕竟她也是个颜控嘛,小鲜肉,怎么能拒绝?
若是有人此刻拈翠在一边,肯定又要劝白璃把口水擦一擦了。
“啊,哦,这个……”易水寒这才微微有些红了脸,将手里的一捧花儿递给白璃,“今天小生前来,是特意拜访白璃姑娘的。听说南轩都用这个做见面礼,这个,就请白璃姑娘收下吧。”
白璃看向易水寒手中的那一捧花,顿时有一种要撞南墙的心——但见其手中的捧花,各色花儿各有一种,她都欣赏不过来了——用更朴素的话说,她真的很嫌弃这搭配……
不过,想想这东西是谁买的,也就明白了。
也不怪他。这些花的搭配和各色话语,她今天才给的拈翠。估计就连拈翠也不太懂得,见谁该送什么。
于是乎就出现了易水寒手中的这种大杂烩。
不过,这个易宝宝看起来实在是太实在太可爱太憨厚可掬了——用更加朴素的话说,就是有点太单纯了。所以她怎么舍得伤害一个幼小的心灵呢?
用拈翠的话说,当然舍得。
于是乎,白璃指着那堆花道:“其实吧,这些花儿,最应该送的,是长辈。”
“长辈?”易水寒似懂非懂,“可是小生来拜访的是白璃姑娘啊。”
“这你就不懂了,”白璃大大咧咧地本想一揽易水寒的脖子称兄道弟,可一看易水寒辣么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背剪了手微微低头,悄悄地道,“南轩也是很注重孝道的。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呢,如果你送礼物的时候,送的是对方大家家长,那就代表,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了,明白?”
易水寒想了想,点点头,随即道:“可是白璃姑娘,这里有两位师太,小生这里只准备了一束花,是不是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