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看他两眼,懂了,今日哥哥根本没留意林初霞,否则稍微有点心思,回答前也会犹豫片刻。
偏偏襄王无梦,神女有心。
林初霞才回到客房,就被母亲童氏请了过去。
“娘。”林初霞轻轻喊了声。
童氏从榻上抬起头,看看自己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儿,越看越满意,招手道:“坐娘身边来,跟娘说说,今天出去玩得开心吗?”
开心吗?
脑海里浮现傅宸挺拔的身影,林初霞点点头,微红着脸道:“这边龙舟赛比咱们苏州府的还热闹,观赛时遇上肃王殿下跟秦家二姑娘,大表哥做主,晌午同他们在清风阁用的饭,回来就晚了。”
肃王殿下啊?童氏想了想,没往心里去,那样的身份普通官员之女轻易攀不上,攀上了嫁过去也未必舒服,哪像傅家,两家是亲戚,女儿嫁过来有亲姑母照应,绝对吃不了苦,便小声问道:“跟你二表哥说上话了吗?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跟你二表哥一起看书呢。”
林初霞蹙眉:“娘说小时候的事做什么?我,我对二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娘不要胡乱猜测。”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林初霞知道母亲带她过来是想在京城找门亲事,也隐约猜到母亲看上的是傅宥。如果没有遇见傅宸,只要姑母家愿意,她会安安心心嫁过来,做个本分的媳妇。可是现在,她已经心有所属,就想争取一下。
最先做的,就是打消母亲将她嫁给二表哥的心思。
童氏脸色比她还难看,但她看看女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女儿或许只是羞涩,等她跟大姑子商量好了,女儿还不是得听长辈安排?
次日,趁林氏得了片刻清闲,童氏随意般问道:“润之年纪也到了,姐姐可有中意的人选?”
林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 明白弟媳的意思,也愿意跟娘家结亲,却不是娶侄女,而是打算将女儿傅宝嫁给林韶棠。女儿的脾气,说好听了叫活泼直爽,说难听了便是没心眼,只有嫁给知根知 底的人家她才放心,正好林韶棠跟女儿青梅竹马,什么都纵着女儿。当然,林初霞她也喜欢,可大户人家没有这种类似换亲的婚事的,只能结一门亲,那么,与其自 家照顾林初霞,她当然更希望让娘家人宠她的女儿。
不好直接拒绝,林氏浅笑着道:“没有,去年提过几次,润之那孩子都不愿意,坚持下届秋试后再说亲。那还得等两年呢,我不大高兴,架不住侯爷赞成,连口夸他有志气,那我也只能随他们啊,有人来提亲便都推了,让润之安心读书也好。”
两年后傅宥十八,若是考上举人,再加上侯府嫡子的身份,会愁没有好亲事?
林初霞却等不了的。
童氏不甘心地道:“娶亲不急,可以先定亲……”
林氏摇摇头,瞅瞅门口,小声道:“别提了,我也跟侯爷这么说过,被侯爷骂没见识,我索性不管了,反正侯爷做事向来有分寸,好比行之的媳妇,模样人品都没得挑,我就等着享清福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童氏也不好再提,显得她女儿除了傅宥没处嫁了似的。
找个借口告辞,回客房后童氏想看看女儿在做什么,却没找到人,喊小丫鬟一问,才知道女儿被傅宝拉去东院找二房的两个姑娘玩了。
童氏皱眉。
她 看不起傅品言庶子出身,也不喜欢乔氏那个狐媚子。老太太娘家在杭州,听说当初乔氏勾搭得傅品川魂不守舍,坚持不肯娶老太太的嫡亲侄女,老太太一气之下趁傅 品川去苏州林家做客时将乔氏配给了二房庶子,彻底断了傅品川的念头。傅品川气愤非常,知道林家看中了他,背着老太太亲自去林家提亲,就是不肯娶老太太.安 排的人。
所以老太太恨乔氏,也不稀罕林氏。
“去,挑几匹咱们带过来的苏绸,我去东院串串门。”童氏吩咐小丫鬟道。她得过去把女儿领回来,免得沾了乔氏身上的骚气,还有那个傅三姑娘,小小年纪便学了乔氏七八分,自家女儿可不能学她。
傅容几个小姑娘在院子里踢毽子呢,傅宣傅宝刚刚下场,现在是傅容跟林初霞比。乔氏在树下的藤椅上坐着,一会儿低头给官哥儿缝夏衣,一会儿抬头瞅瞅,浅笑盈盈。
瞧见童氏携礼而来,乔氏赶紧起身相迎:“夫人怎么有空到这边来了?”
童氏瞅瞅依然专注踢毽子的两个小姑娘,笑道:“都是亲戚,理应常常走动,前两天实在不得空才没过来。来,这几匹缎子都是我从苏州带过来的,二夫人别嫌弃,给三姑娘她们做家常裙子穿罢。”
苏绣天下闻名,乔氏一边示意巧杏接下一边打趣道:“夫人真是会说笑,这些都是顶顶难得的好料子,哪能做家常衣裳浪费?快请坐,闲时看看她们小姑娘一起玩,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童氏看看乔氏笑靥如花的脸,明明比自己大,瞧着却是小了好几岁,心里不舒服,坐一会儿便又站了起来:“差点忘了,我答应老太太要陪她下棋去的,初霞,阿宝,你们是跟我一块儿回去还是再玩会儿?”
傅宝还没玩够,林初霞收到母亲的眼色,压下心中疑问,笑着朝乔氏母女告辞:“那我们先去看老太太,改日再来伯母这边叨扰。”
乔氏脸上亲昵不改,与两个女儿一起去送人。
傅容心不在焉地跟傅宝说话,目光在童氏身上打转。
连叫女儿回去的借口都找的这么敷衍,心里到底是多看不起他们二房呢?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两个高大的少年说笑着走了进来,双方打个照面,傅宸跟梁通并肩走到一侧,朝童氏行礼。童氏刚要寒暄两句,却见身边女儿俏脸羞红,一双水眸悄悄瞥向傅宸那边,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到了这个地步,童氏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简单两句寒暄,匆匆领着林初霞傅宝离去。
“母亲,我们办好房契了,少渠说明早就搬过去。”傅宸没有多看童氏三人,替梁通开了口。
乔氏见儿子还没动心呢,收起心中复杂,无奈地问梁通:“这么急做什么?丫鬟小厮伺候的人都挑好了啊?家具用不用换?还有……”
梁通赶紧打断道:“伯母不用担心,少渠不太讲究那些,有长武在身边伺候就够了,其他的慢慢来,不急。”
他打定主意,乔氏也不好再劝。
次日傅宝过来玩时,身边只带了个小丫鬟,傅容看看母亲,见母亲嘴角带了一抹嘲讽的笑,放心了。童氏看不上哥哥,他们也看不上她那样的亲家,唯一有点可惜的是林初霞,但那又有什么办法,这个世道,有几个姑娘是能称心如意嫁给心上人的?
晚饭后乔氏过来看女儿,一边给她通发一边叹道:“你哥哥心里只想着练武想着前程,对那些事还没上心呢,你妹妹还小,有些话娘只能跟你说。往后尽量少跟林姑娘说话吧,咱们先冷下脸,也好让她早点死心。”
“我知道,娘放心吧。”傅容仰头,朝母亲笑。
乔氏捏捏她小鼻子:“来京城反而懂事了不少。”
傅容后脑勺顶着母亲蹭了蹭,讨好地道:“我不懂事,娘怎会答应带我出去玩?都说永泰寺的菩萨灵验,明天我想替哥哥祈求前程似锦,将来做了大官,看谁还敢轻视他。”
乔氏点点头,扶正女儿脑袋道:“娘也求,求你们兄弟姐妹都好好的,一个比一个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美丽的小鹦鹉就要露面了哦,大家说起个什么名好呢,这可是将来肃王跟浓浓的神助攻啊!
☆、第60章
天还没大亮,傅容便被乔氏从纱帐里拎了出来。
傅容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千百个不情愿,闭着眼睛抱怨:“娘让我再睡会儿,我不嫌热。”
乔氏将她按在椅子上,接过兰香手里的巾子给她擦脸,像是对待不爱洗脸的官哥儿一样,“是你说要去永泰寺上香的,那么远,咱们不早点走,临到晌午车里得热成什么样?现在你说的好听,真热起来,你肯定又是第一个抱怨的。”
傅容蹙眉皱脸任母亲揉搓,揉着揉着清醒了,抢过巾子自己来,暗暗将怨气全撒到了徐晋身上,送只鹦鹉非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也怪自己对那只鹦鹉有万分的好奇,否则不要不就行了?
但傅容还是格外期待的,听徐晋描述,那只鹦鹉一定很美。
简简单单用了早饭,母女三人上了马车,傅宸照旧骑马。
抵达城门时,傅容微微挑起窗帘。城门刚开不久,粗衣百姓们排队进城,有的推着青菜,不知是要推到早集去卖还是送到大户人家,有的推着做包子卷饼的物件,那是赶着去卖早点的。
傅容用帕子掩口,打了个哈欠。
乔氏放下帘子,小声教女儿:“看到了吧?跟他们起早贪黑挣生计相比,咱们能坐在马车里悠闲地去上香,日子简直是天上地下,所以要惜福,别一点小苦头都抱怨。”
傅容靠到母亲肩头,困倦地道:“娘说的是,女儿都记住了,娘给我靠会儿,我补个觉。”
乔氏摸摸女儿脑袋,看看旁边精神奕奕的傅宣,无奈地摇摇头。
到达永泰寺时,晨光正好从东边斜洒过来,永泰寺前一百零八层石阶,只有最顶端的几层被晨光笼罩,明明灿灿似有佛光普照,让这座清幽古刹更添神秘灵韵。
“哥哥没请轿夫吗?”傅容左右看看,疑惑地问兄长。
傅宸嫌弃地看她:“但凡来永泰寺拜佛进香者,都得经由这条石阶上去,妹妹这时候想偷懒,小心佛祖不听你的,将如意郎君送给旁的闺秀。”
“我又不是来求姻缘的!”傅容瞪了他一眼,发愁地望向石阶尽头。
乔氏笑着拍拍她肩膀:“走吧,心诚则灵,耽搁下去,阳光只会越来越盛。”
傅容只好从命,故意挨着傅宸走。
爬了五十多层时,傅容气喘吁吁,扶着傅宸手臂叫停:“娘啊,咱们歇会儿,实在走不动了。”
乔氏也腿酸,但她坚持道:“不行,走这个不能停的,浓浓再忍忍,你看宣宣都没喊累。”
傅宣喘着分享经验:“姐姐每走十层就从头开始数,这样会容易些。”
傅容看向妹妹,她们母女三人都戴着帷帽,不过帽纱轻薄,兼有山风吹过,妹妹累得红扑扑的小脸就明显了。
她总不能输给小她四岁的妹妹吧?
打起精神,傅容松开哥哥,一鼓作气往上爬。乔氏担心女儿摔了喊她慢点,傅容不听,加上旁边有兄长比着,心里不服输的劲儿冒上来,竟连续爬到了八十多层。
“不行了不行了,真的走不动了!”傅容双腿发颤,呼吸急促,只觉得帷帽挡着她吸气,便一把将帷帽摘了下去塞到傅宸怀里,转身坐到石阶上,喘够了才抬头:“娘,下次我……”
她想说下次再也不来了,却在看清石阶路上几乎只落后母亲妹妹五六步距离她十来步的一对儿主仆时,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重生后,傅容幻想过千百种这辈子与安王的初遇,每一种,她定是最美的样子,务必要让男人一见倾心。可是现在,因为过来时只有他们一家,因为觉得身后没有外人,她毫无闺秀仪态地席地而坐,脸上定是最难看的那种通红,甚至发髻都乱了……
傅容噌地站了起来,抢回帷帽戴在头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跑,转眼便到了石阶尽头。寺门两侧各有枝繁叶茂的古树,傅容捂着胸口躲到一颗树后。不用再爬了,所有力气也都耗尽了,傅容背靠树干,懊恼地咬唇,再没有窥视安王的勇气。
她这近似逃跑的举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傅宸瞅瞅妹妹藏身之处,再看看下面呆愣的母亲幺妹,无奈地叹口气,朝底下也看愣了的俊公子道:“舍妹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徐平在他开口时便已恢复平静,闻言浅笑:“言重了,我有一侄女,同令妹一样率性。”
他是先皇的第七子,其他兄弟们血拼出最终结果也就是当今嘉和帝登基时,他才刚刚满月,比嘉和帝两个儿子都小。嘉和帝长兄如父,为其起名“平”,字“不扬”,意思是盼望幼弟将来君子如玉,温润谦和,不耀不扬。
徐平如兄长盼望那般一年年长大,每日以琴棋书画为友,不问民事不掺朝政,连早朝都不去,开府后也不与京城任何官员走动,只有皇族人设宴,他才会以亲戚的身份登门造访,真正做了一个清闲王爷。
事 事不扬,唯有容貌超凡脱俗。不笑时如清风朗月,比徐晋多了温度,不叫人惧怕,笑起来却又比徐晏少了亲和,隐隐的皇族威严叫人不敢轻易靠近。在傅容看来,徐 平给人的感觉,介于温与冷中间,是一种诱人的凉。上辈子,徐晏温柔她将其牢牢掌控在手,徐晋冷峻她根本没有亲近的心,只有徐平刚刚好,雍容清贵,不是那么 好收服,又给人希望,说不出来的挠人心。
眼看着徐平与他那个看似普通的侍卫进了寺门,不等乔氏召唤,傅容便羞恼无比地扑到了母亲怀里:“娘,刚刚我那样是不是很丑啊?”
丑吗?
乔氏想了想,那时的女儿,满脸红晕,娇.喘吁吁,非但不丑,反而看得人心底下生出一种邪火。她当然没有起火,只是感慨女儿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妖娆,落到男人眼里,定是君子也要生出邪念的。
“是有点丑,”乔氏故意磕碜女儿,顺便教训道:“往后出门再不可这样率性而为了。”
听到母亲肯定,傅容想哭的心都有了,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不知道后面有人啊!”
女儿好像真的要哭,乔氏马上又安抚道:“对对对,他们走路悄无声息的,多半心怀不轨!”
傅宸实在受不了了,往寺院里瞅瞅,小声道:“人家那气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娘你们别说了。丑不丑的咱们跟他又没有关系,快去上香吧,一会儿人该多了。”说着指了指石阶下面。
那里的确多出来几道身影,有男有女,彼此之间隔着或近或远的距离。
娘几个赶紧往里走。
傅容悄悄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徐平主仆的身影,香堂里也没有。
悔恨又失落,跪在蒲团上祈求时,望着前面七尺高的金身佛像,傅容在心里默念:信女傅容,愿佛祖保佑家人事事如意顺遂,保佑刚刚安王殿下没有看清信女狼狈之状。
祈求完了,傅容好受了很多,乖乖跟着母亲前往客房。跟徐晋约定好的第二天,傅容便求了母亲答应带她来永泰寺,是以有景阳侯府的名头,她们得以早早定下一座单独的院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