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易之云低着头,喃喃道:“丢下她那十年,我一直觉得如今在一起了,便可以抹去那些悲伤,那些等待的苦楚,可是昨晚上她告诉我,不是,她心里仍是恐惧,仍是难过,她说她害怕一旦分开了,便又不知道会等多少年,岳父,她害怕无止境的等待,更害怕这种等待的恐惧,她宁愿与我一同面对困难,再大的困难,也愿意,我无法决绝!”
柳河沉默。
“所以,我不能赶她走。”易之云继续道,“我给不了她多少,但是至少她想要的,而我有的,她定然能够得到!”
“你们这是……”柳河便是心中动容,可仍是无法赞同,然而,却能说什么?一个痴,一个傻!“总得为柳柳想想!你们这……”
“岳父,事情还没到糟糕的程度。”易之云道,“她们母女的安危目前并没有问题,不过若是岳父岳母越在的话,府里的人还得分心保护你们。”
柳河吸了一口气,“好,我们走,但是易之云你给我听清楚了,她们母女若是出了一点意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绝对不会有这一日!”
柳河盯着他,“记住你的话!”
……
台州这边自是风雨欲来,而在京城,也是暗潮汹涌。
南下钦差一行人回到京城之后,朝堂的注意力便又集中到了台州,集中到了台州的水军上,其后,便又御史就剿灭青沙帮一事而弹劾易之云擅自用兵,便是易之云稍后送来的折子上做了辩解,仍是有御史追着不放,言易之云以永安长公主为借口在台州胡作非为。
这般,之前一直被承平帝压着的是否要先剿灭内河水匪一事正式拿到了朝廷上吵了起来,有人赞成,自然便有人反对。
赞成者,便是攘外必先安内。
反对者,便是内河的水匪不足为患,不该分出兵力来对付,尤其是九十月这般海盗上岸活动频繁的时间。
承平帝仍是没有在朝中做出定论。
……
乾元殿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李成安入内禀报。
承平帝没有抬头,“让他进来。”
“是。”
半晌,秦霄入内,“儿臣参见父皇。”
承平帝仍是没有抬头,手中的朱笔也没有停下,“平身吧。”
“谢父皇。”秦霄起身。
承平帝方才搁下了笔抬头,“来见朕有事?”
“是。”秦霄应道,“儿臣是为了内陆水匪一事而来。”
“方才在早朝上你什么也没说,现在却为了这事来。”承平帝看着他,“也罢,说说你的看法吧。”
“儿臣不赞成现在动内河。”秦霄正色道。
承平帝似乎有些意外,“哦?为何?”
“正如朝上的一些大臣认为,现在动内河必定会分化水兵的势力,而如今水兵虽说扩充了不少,但新兵能够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秦霄道,“新兵入营,三年方才能上前线,便是勉强上去,也只是送死,海盗虽然不比正规军,但是下手狠辣,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满手鲜血的恶人,小规模作战,却是站了上风。”
“你特意来求见朕,就是为了重复这些话?”承平帝看着他问道。
秦霄道:“除了此事之外,还有御史对易总兵的弹劾,父皇,儿臣与易总兵相识多年,他绝对不是嚣张跋扈之人,而且他对永安姑姑的心,父皇也是知道,是绝对不会借永安姑姑滥权的!”
承平帝沉吟会儿,眸色深沉,“你倒是了解他。”
“儿臣与他曾经历无数生死。”秦霄道,“他的人品,儿臣还是可以担保一二!父皇,他……”
“好了。”承平帝道,“剿灭青沙帮一事,易之云在折子上已然说的很清楚,台州州府的折子也清楚写明了所动用的人员,易之云并未滥权!”
“谢父皇!”
“不过朕倒是奇怪,怎么青沙帮的人会知道易之云所奏?难道是他身边出了细作?还有,难道我皇家的人就这般好对付?每一次想对付易之云,便先打朕皇妹的主意!”承平帝冷下声音,“是朕的皇妹太好欺负了?”
秦霄低头,看不清眼底的情绪,“父皇息怒,待水军强大起来,内河的水匪便不是问题!若是父皇不放心永安姑姑,不如派人去将她接回来!”
承平帝没有回应这个建议,“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秦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帝皇,见他神色并未异样,低头,“是。”随后,退了出去。
承平帝沉默半晌,方才道:“李成安。”
“奴才在。”
“宣二皇子!”
“是。”
☆、211 闹腾
秦钊接到传召起先只是寻常待之,可在进乾元殿前得知了秦霄之前去过,便不禁提高了警惕,这一年来他们表面上风平浪静,兄友弟恭的,可暗地里也没少交手,譬如之前去台州视察新兵招募,乃至之前是否应该征召新兵一事都是。
虽说易之云如今跟太子的关系淡了许多,可他身上的太子一派的烙印不是说抹去就抹去的,所以在台州招募新兵,对他们来说极为的不利。
招募新兵,从某种程度上便成了易之云的亲兵,这无形中给太子增加了一股很大的势力!
可父皇却恩准了!
虽然之后在争夺视察一事之时他们赢了,可说到底还是输了一筹。
而今日,朝堂方才就易之云私自动兵剿灭水匪一事争论不休,太子又前去见了父皇,如今父皇召见他……
若说没鬼,谁信?!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
“谢父皇。”秦钊起身,抬头,却无法从承平帝的眼中看出任何信息,“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刚刚早朝上的事,你怎么看?”承平帝问道,声音平淡。
秦钊脑海顿时浮现了果然如此四个字,心里暗自冷笑,刚刚在早朝上一言不发,现在事后却来上眼药?亏他还是太子!“父皇,儿臣认为秦阁老所言极是,往年九十两月都是海盗活动最为频繁的时间,这时候不宜分出兵力去清剿水匪,就算去年海盗损失惨重,但是也不能肯定海盗不会来袭,而且,去年水军兵力也是折损不少,虽然已然招募了新兵,但战斗力根本无法跟老兵相比,这种情况之下更不应该分心去处理水匪一事!”
承平帝神色不动,也没有开口。
秦钊看了他会儿,继续道:“父皇,儿臣知道父皇疼爱永安姑姑,这次的水匪竟然行刺永安姑姑也的确该杀,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既然行刺的青沙帮已然被剿灭,易总兵的精力该放在沿海的防御上!”
“你也认为易之云滥权?”承平帝开口,声音晦涩不明。
秦钊垂了垂眼帘,道:“父皇,易总兵对永安姑姑一往情深,而永安姑姑去了台州接连遇险,易总兵怒极之下做出一些逾越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承平帝沉默地看着他,喜怒不明。
秦钊心中一凛,“不过儿臣相信易总兵绝对不会辜负父皇的信任!”
承平帝仍是沉默。
殿内的气压一瞬间降低了不少。
秦钊低着头,脑子飞速转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不过他还未决定该如何,承平帝便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兄弟难得意见一致,朕倒是有些意外。”
秦钊抬头,“父皇的意思是……”
“太子方才来见朕,所说的与你基本一致。”承平帝道,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揣测的神色,“既然你们都这般认为,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父皇……”秦钊双手握了握,低头,“父皇英明!”
太子的意见与他一致?!
可方才在殿上,他的那些爪牙不是都在反对吗?虽说他没开口,可若是没有他的允许,那些人怎么会如此?
为易之云说话,这事不奇怪,只是与他的意见一致……
就算秦钊想不到任何秦霄这般做对自己的坏处,可是仍是一个劲地往阴谋上想,没有阴谋?纯属巧合?怎么可能?!
“不过日前永安给朕来了一封信。”承平帝忽然道,“她说几年前赵硕遇刺,营海县城被海盗攻破洗掠一事,有朝中的人暗中与海盗勾结。”
秦钊心头大骇,若不是定力还可以,这时候必定是露出了马脚,“父皇,此事当真?”
“当年出事之时,永安也在。”承平帝道,眸色幽暗深沉,“你认为此人会是谁?”
秦钊答道:“可是刘启明?”
“有这个可能。”承平帝回道,“只是可惜如今死无对证。”
秦钊低头会儿,方才继续道:“永安姑姑可有找到其他证据?若是刘启明,那还要,若朝中还有海盗的其他奸细,那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证据恐怕找不到了。”承平帝缓缓道,“不过这次易之云所奏折子泄露一事,却是可以好好查查!”
秦钊稳住了心神,“父皇所言极是,不过儿臣以为首先要查的是台州那边,朝中能够接触折子的人不多,而且都是重臣,重臣跟海盗勾结的可能性不高,台州那边却是不同,当日海盗对赵硕用美人计,必定也会对易总兵用其他!”
承平帝看了看他,“朕已经责令易之云清查自己身边的人!”
“父皇英明!”秦钊低下头,道。
承平帝目光幽深,凝视了他半晌,“退下吧。”
“是。”秦钊行礼,退了出去,便是走出了乾元殿,紧绷的心弦也始终紧绷着,父皇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是查出了什么,还是父皇的试探?或者是太子……
当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般多年,而且当时的尾巴也都清扫干净,如今却被翻出来……
若是当日的事情泄露,他别说跟太子争,便是如今的身份地位恐怕也保不住!
大周和父皇绝对不会要一个与海盗勾结的皇子!
秦钊心里开始有些慌乱,但是到底是经历了许多,最终还是稳住了心神,回去处理完了手中的事情,才寻了一个借口去见了安陆侯。
安陆侯府的书房内
安陆侯听闻此事,神色亦是凝重,“皇上真的这般说?”
“嗯。”秦钊点头,心中的忧虑没有再掩饰,“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安陆侯沉思半晌,“永安长公主说的?”
“父皇是这般说。”秦钊道,“不过她不会无端端说起当年的事情,是易之云示意,还是真的查到了什么?”
“皇上的态度如何?”安陆侯问道。
秦钊道:“本殿也看不准,看父皇的样子,好像就是这么一说,只是……父皇怎么可能只是说说?!还有,父皇见我之前,见过了太子!”
安陆侯又沉思了半晌,“既然皇上态度淡淡,那我们也不能自乱阵脚,殿下放心,当年的尾巴已经清扫干净,而且,当年那事也是经过了好几道人,就算那边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就算怀疑上了,也不会找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