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位夫人厅里坐吧,”宫夫人轻轻挽起程夫人的手,向台阶上走去。
厅里早已是屏开孔雀,褥隐芙蓉,阑外芍药盛开,又有丁香、海棠等,红香粉腻,素面冰心,帘外更摆着几盆珠兰茉莉,微凤一动,便有一阵阵的花香从帘隙中间直透出来,宜人清馨。
程夫人略蹙眉头:“原来宫夫人喜欢花香?”笑向身边人发问:“倒只有我是个例外,走过许多家,倒只有城外那小尖馆还合些心意,松柏阴凉,肃穆沉静。“
宫夫人一时愣住,连她这样的老姜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别家堂客更是瞠目结舌,更有胆小的,甚至在心里替宫家捏了把汗。
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本就没请程夫人上门的,自然没想到要逢迎对方。
程夫人拍拍她的手:“不防事,这原是我自己一点小想头罢了。对了,可有茶么?说了半天,请夫人赏口润润嗓子吧。”
宫夫人忙请程夫人坐:“茶水早奉好了,只不知合不合夫人心意?”
程夫人欣然入座,先将桌上一只小小玉瓷盏端在手里欣赏了一番,赞了声好,然后送到唇边呷了一口:“嗯,”她点了点头,再没说别的。
宫夫人背后出了一层细汗,转身寻个由头出来,吩咐一位自家妈妈:“去程家那边探探风声,看程夫人喜欢些什么,速去速去!”
厅上依旧欢声笑语不断,宫家大奶奶抽身走出来,宫夫人回头看见她:“哪里去?”语气里有些抱怨:“今儿有大佛来,你也不照看点!”
大奶奶忙解释:“太太,不是这么说。才我在里头细听了几句,好像程夫人对城外那个小尖馆的厨娘颇多赞许,又说她手艺如何出众,又说她泡的茶火候如何到位,我心里想着,要不要赶着,请那个厨娘过来?”
宫夫人倒抽一口凉气,忙拉起自家媳妇的手来:“倒是你还伶俐些,我竟没想到这一层!本来就听说,上回给程大人接风打尖一事,是尖馆那个农女赢过隆平居,看起来确实她比秋师傅更合程家人口味!既然如此,你就快叫个妥当人去请,要快要快!”
大奶奶应了一声,脸上却又有些为难:“只是秋师傅这边,又要怎么办?”
本来已经请了他,偏生他又是个那样冷傲的性子,若知道过后又请别人,恰恰又是赢过自己的对头,以秋子固那样冷傲的性子,会不会闹别扭?
他闹别扭不要紧,倒别弄僵了宫家与文家多年的交情。
宫夫人紧锁眉头,略想了一下,叫了个小厮过来:“你从外头进来的,可看见程老爷没有?”
那人回说没有。
宫夫人舒了口气:“这就好办!外头老爷们的菜就交给他做,让他到大厨房去,这里花厅后还有一间小厨房,管咱们后头茶水的,叫他们清理出来,再分一半菜蔬到这里,让那厨娘来做,不就完了?”
大奶奶立刻笑了:“夫人说得是,我竟糊涂了!”
于是事不宜迟,宫府的小厮立刻开了后门,快马加鞭赶向城外。
正文 第116章做堂会
珍娘正在自家厨房里忙着对付外头越来越多的香客,忽然听得前门处一阵喧闹,原来是宫家请她的人到了。
小厮来不及喘气,急匆匆将大概事情说了一遍,却因着急慌张,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珍娘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是宫家要请自己去。
“怎么这么赶?既然今儿宴,怎么早不说?”福平婶有些不满,扎着满是水的双手,气呼呼地看那小厮。
小厮本就跑得累了个半死,又挨了福平婶几句,愈发来气上火:“要不是有人看中了,我们宫府哪会请你这种人?真以为开个小尖馆有什么了不起了?宫府请你是你的福气!要提早做什么?你这里有贵人赶着来不成?“
珍娘本来预备要走,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将本已解下的围裙重又系回腰间:“我这里没有贵人,客人倒是不少。既然你宫府这么了不起,我不去想必也有别人上赶着要伺候,那就另请高明吧!”
小厮急了,宫家的名头在淞州可不算小,你这毛丫头怎么一点人事不知?
“你是真铁了心要跟我们做对是不是?行啊,你看不上宫家,连程夫人也看不上了是不是?一会我就回去,到程夫人面前告你一状,说请了你还不来,有意不给她老人家面子!你就等着官差上门吧!”
小厮少不得搬出比宫家来头还大的人物。
福平婶一听便有些软了,官差!
一般人听到这两个头都要头炸的,更别提很少跟差人打交道的庄家人了!
“要不,还是去吧!”福平婶拉了拉珍娘的袖子,语气软了许多:“程府的人哪!咱得罪不起。“
珍娘不动,拿眼瞟那小厮。
说实话她有些信不过这毛小子的话。
程府的买办跟她是天天见面的,怎么一点儿也没听他提到这事?
“你是宫家的人,怎么倒拿程家当挡箭牌?说实话!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糊弄,想骗我?再来十个你也不中用!”
小厮瘪了。
他本以为这事很容易的,宫家两个字在镇上无所不行,无处不通的,怎么到丫头面前就这么难了?
想到宫夫人差他出来时,特意吩咐要快,要快,要十分快,更不能节外生枝。。。
小厮不得已,冲着珍娘陪了个笑脸。
“姑娘对不住,是我心急了,一时冲撞了姑娘,实在对不住。事情是这样,”小厮不得已,将宫府宴客,本已请了秋子固,后因程夫人喜欢珍娘,这才赶着要请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再加上几句添油加醋,蜜里调油的好话。
“我就说嘛,宴席怎么少得了这位姑娘?人家可是接待过程大人程夫人的,什么场面对付不得?早就该请,还该重重下个拜贴!怎奈我人小言微,上头不听我也没法子不是?”
珍娘正在抄菜,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好个会拍马屁的!”福平婶也笑了,趁势接过珍娘手里的铲子:“珍丫头,看在他虔诚的份上,你就跟他去吧。”
珍娘不松手:“这就去了,”偏头让开腾起的油烟:“显得我耳根子软得听不进两句好话似的!”
小厮是何等油滑的人?一听这口气便知有戏,立刻打蛇随棒上,马上再接再厉:“没有这个话,我都是真心话,姑娘听与不听,都在姑娘自己!不过我们做下人的”立刻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与刚才进来时的嚣张截然不同了:“只有听吩咐的份儿,姑娘不去,少不得要挨上头的骂了,姑娘就不可怜可怜我?”
珍娘将锅里菜盛在盘子里,顺手从桌上拈起一只小炸丸子向后丢去,小厮心领神会地用嘴接了,眉开眼笑地。
“既然你说得这样,我不去岂不一点怜悯心也没有?”珍娘将菜送到钧哥手里,又吩咐他几句:“好生看着店里。”
钧哥拍胸脯说:“前头就交给我,姐你只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