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能任由着人家毁了你的名声,”二爷爷的语气逐渐凝重起来:“我知道,你是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的,你不屑去理,却不代表别人也不屑理会。我不想等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时,却生生被别人的闲言毁了你的名声,毁了一桩天注良缘!”
声音说得重了,二爷爷又开始咳嗽起来,这回更比刚才还厉害,甚至惊动了院里的福平两口子。
“要不要进去看看?”福平婶有些担心。
福平拦住她,这种时候,男人反而更有决断。
“让他们再说一会儿,二爷爷时间不多了,别进去捣乱!”福平的声音有些哽住:“这是在交待后事呢!”
福平婶才伸出一只脚去,这会便悄悄落了下来,衣角也捞了起来,捂住了脸。
珍娘和钧哥,一个拂胸一个倒温茶,好容易帮二爷爷止了咳。
钧哥看了姐姐一眼,只见她低了头,灯影下不知想些什么。
“二爷爷,”钧哥为难地道:“自然止了人家的闲言碎语是好,可我姐也有心无力啊!她一个人,哪里管得住城里城外,那许多张嘴?”
二爷爷又笑了,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窝里闪出一丝精光:“小子,你没听过一句话么?解铃还需系铃人!”
珍娘缓缓抬起头来,半垂眼眸,如扇长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阴影:“二爷爷莫不说得是。。。”
屋外,妞子不知何时也跑到福平身边:“爹!我想进去看看爷爷了!”
福平婶推她:“你着什么急?有你什么忙处?”
福平正要叫妞子再转一圈回来,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门口的布帘子动了一下。
珍娘和钧哥出来了!
“二爷爷已经睡下了,药我用个棉垫温在罐子里了,半夜老人家要吃,倒出来就行。”珍娘偏头看着福平婶:“这几日婶子别过来了,好好照看二爷爷。”
福平婶正要点头,二爷爷的声音却从屋里飘出来:“不要她留下,她只是话多,反吵得我心烦!”
“让她去也好,白天有妞子呢,有事田里叫我一声就行,”福平的声音低低的:“让你一个人在茶楼,老人家心里不安的。”
珍娘双眼又热起来,好在这时天黑没人看见,倔强如她,也没再理会,凭眼泪自流了。
告别福平一家,珍娘一路回去,沉默不语,钧哥几回看她,口中待说不说的。
回到茶楼将门户锁好,珍娘平平静静地烧水,净手脸,又打发钧哥去洗:“才买了两个新木桶,你一个我一个,你先试试!”
钧哥此时哪还顾得上洗澡,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姐!二爷爷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珍娘低头从锅里向外舀水,嘴里淡淡地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二爷爷不就是说个程字么?”
钧哥一把拉住她:“程大人的程!”
那可是巡抚大人!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珍娘轻轻拨开他的手,依旧舀水:“不!”声音却如金石铿锵:“是程夫人的程!”
钧哥顿时傻住。
“女人的事,总要由女人来了结。你别管了,我自有主张,洗洗睡吧。”珍娘丢下勺,径自走了出去。
这一夜珍娘并没有失眠,相反,她睡得很香很沉。
乱麻总算有了个头,也是时候抽出这个线头了。
正文 第136章老爷来了!
这天夜里,程夫人回到家后,正在房里跟丫鬟们说话,却听见外头人报:“老爷来了!”
这一向来,因公务繁忙,程廉总是歇在外书房的,因此听说老爷进来了,夫人由不得一惊,然后便是一喜。
“老爷怎么来了?”程夫人忙迎出门来,站在门前喜气扬扬的。
程廉微笑着走上来:“夫人一向辛苦,正好今日也巧,公文都已批完,外头也没人来回话,我看又是十五了,少不得进来团圆。”
程夫人抬头看天,果见一轮圆月高悬,愈发喜不自禁:“丁香!去厨房传菜,多多几样老爷喜欢的!芙蓉,点几对大喜烛!捡那最粗的拿出来!”
又叫这个丫鬟点只红泥炉子来烹茶,又叫那个丫鬟忙忙开窗散气。
“才点了几束艾草来熏屋子,我知道老爷不喜闻那个味儿,请老爷就在院里将就片刻,待屋里气味散尽了再进去吧!”
夫人走到花架子下,指着上头堆云积雪似的玫瑰道:“江南果然比京里不同,若还在京里,一样的花,就没有这样的香浓了。”
程廉也上来闻了一下,然后点头道:“这花筛干了,做蒸饺陷料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咱家厨子不知做不做得好。”
程夫人心里一动:“老爷,莫不想再请个好易牙么?”却不转头看对方,装得不太着意似的。
程廉没答话,反伸手掐下一朵正开到怒放的粉玫瑰,轻轻替夫人簪在发髻旁:“人比花艳!”
程夫人不觉脸红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好个没正形的,丫鬟们都在呢,看她们见着笑话!”
也不知是不是听进了她的话,程廉果然笑着走开了。
程夫人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失落。玫瑰浓烈的香气萦绕在她耳边,提醒着她,自己已是将近四十的人了,再戴这个,会不会有些过份?
装嫩?
年轻时倒不喜欢这样,如今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竟也爱个娇嫩的花儿了。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不爱个年轻新鲜的物儿?自己年轻时不觉得,待到老了,又回不去了。
女人是这样,男人?天性里更是贪图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