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伏玉这些日子,他好像总是温温吞吞的似乎什么都可以承受,连被陈原那般羞辱,都没听他一句抱怨,却没想到他此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让苍临忍不住有些诧异。他皱着眉头看着伏玉说着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问道:“你喝醉了?”
伏玉的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歪着头看着苍临,不知道是因为烤着火还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他的面色微微发红,一双眼睛里好像闪着水光,轻轻地眨了眨,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他伸手扯了扯苍临的衣袖:“你还要听故事吗?”
苍临问道:“你还会讲什么故事?”
伏玉用手撑着脸似乎是在考虑这个问题,半晌之后他突然开口:“呀!”
苍临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伏玉伸手指了指炭盆:“红薯,红薯!”
苍临这才想起来自己心心念念的烤红薯,急忙将两个红薯从炭火里翻了出来,发现因为时间太久,表面一层已经被烤焦,轻轻一碰就掉下来黑色的渣滓。
伏玉撇了撇嘴,满脸的惋惜:“算啦,不吃了,今天我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吃什么烤红薯了!”
他撇着嘴的样子带着一点孩子气,惹的苍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在心底确认这人确确实实是喝醉了。他拿过自己的酒盏又尝了一口,仍然还是觉得又呛又苦,难以下咽,也不知道伏玉是怎么喝得下去那么多酒的。
他将红薯稍微放凉了些,小心翼翼地剥去外表的焦炭,发现里面的黄色内瓤还是像上次那样香甜可口,分了半个给伏玉:“你不是要讲故事吗,边吃红薯边讲吧。”
伏玉接过红薯轻轻地嗅了嗅,然后才咬了一口,开始给苍临讲起故事来。
伏玉这次讲的是一位古代游侠的故事,他带着一坛酒,一把剑浪迹天涯,肆意洒脱,逍遥自在。伏玉大概是真的喝醉了酒,故事也讲的断断续续,乱七八糟,这位游侠一会到了西北游船,一会到了江南爬雪山,但苍临也不在意,一边吃红薯,一边听的认真。
尽管伏玉不算清醒,但苍临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艳羡,他知道伏玉未必是真的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他只是想逃脱这个牢笼,只是想无拘无束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个故事讲完,苍临已经吃光了两个红薯,他的酒盏里也换成了温水,捏在手心里暖着手。
伏玉一个故事讲完,就把下颌压在手臂上怔怔地盯着炭盆发呆,苍临喝了水回头就看见他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还想离开这里吗?”
伏玉慢慢地偏过头看了苍临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想了,为什么不想,难道我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老死吗?”
苍临挑眉:“那你不怕陈原了?如果你再被他发现,他一定会杀了你。”
“怕呀。”伏玉笑,“我就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早晚他也会杀了我。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只是下一次离开,一定是我确信不会再被任何人发现。”
第二十三章
伏玉从未喝过酒,也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酒量,即使已现醉意,说话间仍旧把剩下的半壶酒都喝了个干净,酒精逐渐侵蚀他的意识,没过多久,就撑着自己的下颌睡了过去。
炭盆里的炭烧没了大半,苍临出去拿炭的功夫发现伏玉直接躺在地面上睡的香甜。苍临加好炭,在伏玉身边蹲了下来,伸出微凉的手指点了点伏玉的脸:“喂,醒醒。”
伏玉迷迷糊糊地挥开苍临的手,跟着弓起了身体,将整张脸都埋了起来,生怕被打扰一般继续睡了起来。
苍临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烧着炭盆室内并不冷,但现在这个天气直接在地上睡一宿,明日起来肯定难受的很。苍临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认命一般,半跪在地上,把伏玉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想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扶起。
但是他错估了自己跟伏玉的身形差距,非但没能将伏玉扶起,整个人还被拉倒在地,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用手臂撑了一下地,整个人都得直接砸在伏玉身上。
苍临有些懊恼地在地上坐了一会,伸手推了推伏玉的肩膀,发现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兀自睡得香甜。苍临瞪着他看了一会,终于还是再伸出手去拉伏玉的手臂,硬撑着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半拖半拽硬是把伏玉扯到床上,顺手盖上了被子。床上终归是比冰冷的地面舒适的多的,伏玉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苍临撑着床榻喘了半天气,才终于缓了过来,他扭过头看了伏玉一会,发现自己也生起了睡意,他抬眼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殿内只有这床榻能够睡人,便将外袍脱掉挨着伏玉躺了下来,不一会也进入了梦乡。
两个少年这一觉都睡得格外安稳,尤其是伏玉,大概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睡的格外沉,大殿门被从外面推开,身边的苍临猛的惊醒他都没有丝毫的察觉,还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之中。
苍临揉了揉眼,看清了站在床边的荀成,眼底又浮现出警惕,一双眼睛瞪圆:“你干什么?”
荀成看见他的样子唇边露出一点笑:“陛下该去早朝了。”
苍临看了他一会,才回头推了推伏玉。伏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半梦半醒地问道:“怎么了?”
苍临知道荀成就在旁边盯着他们两个,只好凑到伏玉耳边道:“该早朝了。”
“哦。”伏玉胡乱地应了一声,眼皮眼看又要合上,苍临一急,直接伸手扒住了伏玉的眼皮,又凑到他耳边说道,“再不起,一会陈原会亲自来叫你。”
事实证明,不管在什么时候,陈原对伏玉都是充满威慑力的,伏玉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身体,先是看了苍临一眼,又转头朝外面看去,发现陈原不在殿内才松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呵欠:“知道了,这就起了。”
荀成微挑眉:“御辇侯在殿外,陛下你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对于伏玉来说还算够用,他胡乱地洗了把脸,在苍临的帮助下换了朝服,束起了头发,才匆匆忙忙地盛了御辇朝着武英殿去了。
晨风吹在脸上让伏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昨晚喝掉的那些酒的威力,结果昨夜他睡得很香,但此刻仍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隐隐作痛,因为急着出门,他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现在更觉得口干舌燥,难受至极。
伏玉抬手搓了搓脸,只能暗自祈祷今日早朝顺顺利利地进行,好让他早点回长乐宫休息。
武英殿内群臣的确已经久侯,只不过他们等的未必就是伏玉,他们等的,可能是归来的陈原对前些时日的一场清算,而伏玉,是他清算之时必须在场的一件摆设。
陈原正坐在大殿正前方专门为他准备的座椅上,满朝文武都一身缟素为陈太后服丧,却只有他穿着一件青色襕袍,伏玉走进大殿时,他正专注地把玩着他手里那串看不出材质的珠串,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伏玉在龙椅上坐稳,轻咳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能坐直了身体看向陈原,陈原没有察觉一般拨弄着珠串,珠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旷而安静地大殿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良久,他终于将珠串收了起来,抬眼朝着龙椅上看去,眉头微微挑起:“陛下到了为什么还不开始早朝?”
伏玉又咳了一声,回道:“朕也是刚到。那就开始早朝吧,众卿都有何事要奏?”
大殿内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伏玉坐在龙椅上,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这才发现百官之中少了很多眼熟的面孔,又多了很多生面孔,只怕更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挑起话题。
陈原也好奇一般打量了一圈,而后勾了一下唇:“大家都没有事奏?也好,那就我来吧。”说着,他从椅上起身,朝着伏玉拱了拱手,“叛臣贺鸿仪欺君罔上,起兵谋反,攻占都城后欺凌百官,诛杀太后,当诛九族。”
贺鸿仪已经退回了西北,就算陈原真想诛他的九族,大概一时也不可能实现。不过伏玉不会在这种事上违逆他,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由舅父全权处理。”
陈原笑了一下:“那臣就多谢陛下信任了。”
伏玉摇头:“是朕无能,劳舅父忧心了。”
“为人臣子,替君分忧理所应当。”陈原说完,目光从大殿之中掠过,臣还有一件事,希望陛下准奏。”
“舅父但说无妨。”
陈原微微抬起头,直视伏玉的眼睛,开口道:“先太后陈氏贤良淑德,恭顺仁爱,又与先帝鹣鲽情深,臣请为太后上谥号章德,葬入先帝陵寝。”
伏玉一怔,先帝皇陵地宫已封,如果陈原执意要将二人合葬,那只能开凿墓道。伏玉对他那位父皇倒是没有什么敬重或是孝顺,倒也不在意会不会惊扰先帝,只是他不在意,却有别人在意。
正想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突然站了出来,直直跪在大殿正中,提声道:“自古以来合葬讲究的都是卑不动尊,先帝已然安眠,又何必去惊扰。依制就在先帝陵侧另辟新陵,作为先太后的陵寝,太后泉下有知,也会理解陛下一片仁孝之心。”
陈原面上的笑意慢慢地淡去,他侧过头朝那老臣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李大人觉得先太后会赞成你的想法?”
那老臣对上陈原的目光,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寒意,但还是回道:“是。我知道陈大人与先太后兄妹情深,但一切还是应该依制而行,不可妄动。”
“依制而行?”陈原勾起唇角,眼带嘲讽之意,“我以为我陈原早就不用循那旧制,”说着,他突然转身,顺手拔下身后侍卫所佩长剑,寒光从众人眼前闪过,直接逼向那老臣,陈原轻笑,“既然李大人如此确信先太后会赞成你的想法,不如亲自到底下问问。”
惊惧之间伏玉从龙椅上站起,下意识地提声阻止:“舅父且慢!”
话落,他从龙椅上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直接冲到陈原与那老臣之间:“舅父息怒,母后丧期,这大殿之上,还是不要见血的好!”
陈原微微眯起眼睛,眼底升起一丝难以置信,手上微微用力,剑尖直指伏玉胸前:“陛下,你是在拦我?”
第二十四章
刚刚发生的一切根本是伏玉的本能反应, 他哪有什么胆量阻拦陈原。平日里陈原不管杀多少人, 只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可以当做不知道。只是却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他在这朝堂之上当着自己的面拔剑杀死一个老臣。
对上陈原的眼睛, 伏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微微垂下眼帘刚好看见抵在胸前的剑尖,他吞了一下口水, 结结巴巴地开口:“朕,朕只是想劝舅父看在母后丧期的份上,切勿, 切勿开杀戒。”
陈原手腕微微用力, 那剑尖又向前送了几分,随时都有可能划破伏玉的衣袍, 刺入他的心脏。陈原的目光从那剑尖之上缓缓偏移,落到伏玉脸上, 语气里含着一丁点的笑意,却让闻者忍不住发抖:“陛下不妨来猜猜, 这剑尖划破龙袍需要多久?”
“陈原!”刚刚那老臣从惊恐过后终于回过神来,他瞪着陈原手里的长剑,“你如此欺君罔上, 难不成是要谋反吗!”
陈原偏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视线扫过大殿之上表情各异的朝臣,轻笑:“我以为有些事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不必再多言。”
陈原此言一出,让殿内原本鼓足勇气想要指责陈原的朝臣又开始犹豫起来。其实陈原的话说的没错,有些事情早已是众所周知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陈原离那个皇位早就是一步之遥。
从新帝登基开始,这大殿之上就多了那些佩剑的侍卫,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新帝的安危,可是现在,陈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新帝拔剑相向,那些侍卫难道不是视若无睹?
南夏皇室早就徒有其表,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斥责陈原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陈原勾起唇角,将每一个人细小的表情都看在眼底,手腕一转,将手里的长剑收了回来,就着提剑的手拍了拍伏玉的脸:“陛下大概也累了,今日早朝不如就到这儿,大家都散了吧。”言毕,他回手将长剑插回剑鞘,一甩衣袍,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齐齐地跪倒在地,朝着伏玉谢恩。伏玉呆滞地看着他们,而后慢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明明隔着厚实的衣料,他却好像已经被那长剑刺进胸口一样,只觉得一阵气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跪在他面前的朝臣挥了挥手,然后一个人慢慢地朝着殿外走去。
即使过了年,天气也没有转暖的迹象,也可能是因为整个皇城的萧索让伏玉更觉得寒冷。御辇大概也跟着陈原一起离开了,虽然即使守在殿外伏玉也并不想乘坐。他一个人穿过高高低低的寝殿,长长短短的宫墙,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他在这座皇城里出生,也注定了被束缚在这里,尽管他从来不觉得。毕竟之前的很多年里,他都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皇子,没有人在意他,因此也没有人会去限制他。他与忠叔在那个破旧的冷宫里生活,吃饱穿暖都是奢望,但他却觉得未来充满了希冀。
不像现在,长路漫漫,却让他不知所措。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伏玉眼前,他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才看清苍临的脸和他总是皱着的眉头,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在照顾忠叔吗?”说完他心底一抽,“是不是忠叔出了什么事儿?!”
苍临摇了摇头,先是细细地看过他的脸色,才回道:“早晨早就散了,御辇都回去了却迟迟不见你回来,忠叔不放心,叫我出来看看。”
听见程忠没事伏玉才放下心来,缓缓地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他朝着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偏离了回长乐宫的路,走到了冷宫这边,没想到苍临居然也找得到。
“忠叔说你可能会来这里。”苍临跟着他朝着四周看了看,“你跟忠叔以前就是住在这里的吗?”
伏玉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一个寝殿指了指:“就是那里,我跟忠叔在里面住了十多年。”
苍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对比皇城里其他的地方,这里确实显得格外的老旧,但是伏玉看向那里的时候嘴角却是上扬的,带着苍临无法理解的怀念。这让苍临难得升起了一丝好奇,考虑了一下直接朝着那扇破旧的殿门走去。
伏玉没有阻拦,跟着苍临一起进了殿门。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掉了漆的殿门,少了瓦片的房顶,并没有因为这里原来的主人成为新帝就鸡犬升天得到修缮。殿内还残存着伏玉他们之前生存的痕迹,因为总是没有足够的炭而没用过几次的炭盆,带着缺口的碗碟,还有被修修补补过很多次的衣袍。
苍临走到殿门口就停住了脚步,他好像能透过那些东西看见那一老一少在这里度过的十多年,清苦却快乐。他没有再向里走,生怕自己的脚步惊扰了那些回忆。
伏玉站在苍临身边也没有动,他的眉眼是弯着的,面上带着一点笑意,眼底却带着一丝哀伤。他就这么安静地站了许久,忍不住垂下眼帘。再抬眼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伸手拍了拍苍临的肩膀:“回去吧,忠叔该等急了。”
苍临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了他一会,而后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伏玉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他没有提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苍临也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像商量好一样默契,随口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等走到长乐宫门口的时候,伏玉唇畔又恢复了笑容。
苍临看着他一路从情绪低落又变得一切如常,眉头微微挑起,顺手推开了门,将伏玉让了进去。
伏玉边往里走边回头朝他说笑:“没想到一宿的功夫你居然学会照顾人了。”
苍临跟着进到殿内回身去关门,听见他的话刚想出言反驳却发现伏玉突然禁了声一般,猛地转过头才发现,大殿正中的椅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他唇畔挂着若有似无地笑意,淡淡地开口:“陛下,我可是等了你好一会。”
伏玉脸上的笑意早已散地无影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解释道:“舅父,我……朕刚刚随便在宫里转了转,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陈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晚了些没关系,毕竟陛下还记得回来的路,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伏玉知道陈原是来发难的,毕竟自己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违逆他,这对陈原来说绝对是一件没有办法忍受的事情。
他是一个傀儡,是陈原一手扶上皇位的傀儡。他应该贪生怕死胆小怯懦,对陈原的话言听计从,如果超过了这些,那陈原怕是再也容不下他。
可是伏玉也没有办法。他不是什么爱民如子,仁善有主见的皇帝,他更没有抵抗陈原的本事和勇气,只是他毕竟生而为人,没有办法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杀而无动于衷。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站出来,却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承受的了这之后的后果。
伏玉微微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在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直视陈原的眼睛。
陈原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伏玉面前,两个手指捏住伏玉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轻笑道:“陛下早朝时候的表现真的是让我吃惊啊,我从来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如此的体恤朝臣,还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陛下跟朝里的那些老不死的早已勾结在一起,妄图,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