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只觉得姑娘今天话好多,她有些没怎么听懂呢。
第三十一章
婉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梅家人的时候,他们竟是这样一种状况,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提刀的官兵呵斥着赶着走,一丝风采也没有了。
婉盈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掀起的缝隙看着,心里不由想起季文衍说过的那句话:梅家蹦跶不了多久了。
此时此刻,季文衍的话成了真,梅家,彻底败落了。
“夫人,前面的路堵了,要去彩衣阁的话怕是要绕路了。”外面车夫道。
婉盈放下帘子,淡淡道:“回府吧。”她此时也没了去逛的心思,“派人去与周夫人说一声,我身子不舒服,改天再约。”
外面有了应了,婉盈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回了季府,婉盈刚下了马车,就见王氏的马车也到了,婉盈一见她就惊讶道:“夫人来的倒是快。”
“我到了半路就碰上了您遣去的人,这就一起过来了。”两个人相携着进了院子里,王氏忍不住叹道:“梅家在富阳扎根百年,只是没想到一夕覆灭,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婉盈道:“梅家被查,内里必是有理由,你也不必过多感慨。”
“只是听闻梅家还有几个不大的孩子,心有感慨罢了。”
婉盈默然不语,那几个孩子确实可怜,只是他们生在了梅家,被好吃好喝的养活长大,到了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排斥在外的。
“罢了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扫兴。”王氏道:“我去看看吉祥如意便回去了,改日里再约。”
婉盈应了,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带着王氏去见两个宝贝闺女去了。
后晌的时候,季文衍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让厨房赶紧做些吃的送来。
婉盈瞧着心疼,把点心盘子往他跟前推推,道:“你这是没用忙着做什么呢?连用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季文衍举止优雅的扫荡完一盘小酥饼,又喝光了一壶茶,这才道:“我毕竟是富阳县令,这梅家在离开富阳前,所有的一切都要由我来办,自然就忙了些。不过等上面来了人交接,以后的事情也就与我无关了。”
婉盈闻言,迟疑一声才问:“这梅家的事情,可与你有关?”
“你瞧出来了?”季文衍倒是没有推脱,直接承认:“这梅家本就不干净,我也只是推波助澜了一番而已。”
婉盈疑惑:“为什么?你与梅家,到底有何瓜葛?”
此时白鹭提了食盒进来,婉盈只得住了口,只等他用完饭再说。
等着季文衍悠哉悠哉的用完了饭,又跑去厢房与两个小丫头亲昵了半个时辰,直到婉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他才悠悠然回房,遣退众人,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恩怨。
“二十多年前,临安有一巨贾何家,何家家大业大,整个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也正是因为这名气,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季文衍看了正聚精会神听着的婉盈一眼,道:“这何家,正是我外祖家。”
婉盈惊讶的瞪大眼睛,发出一声低呼。
“我娘是何家这一辈儿唯一的女儿,因而备受宠爱,只是她自幼体弱,便被娇养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里,平日里并不见人。”季文衍缓缓说道:“所以当初她才能逃过一劫。”
婉盈缓缓靠在季文衍身上,低声问:“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文衍拍拍她的手,继续说了下去:“何家有数不清的财富,看在有心人眼里,便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有权有势的,都想去咬上一口,只是何家一向行事妥帖,他们寻不到由头,若是胡乱攀扯,只怕被别人捡漏,于是也只能作罢,直到后来……”
“何家门下的人发现了铁矿,听我娘说,那时候我外祖父已经遣二舅舅去看了,并且准备把矿山交给官府,只是二舅舅却被人拦截在半路上,受了重伤被抬回了何家,没过多久人便没了。”季文衍闭了闭眼,在婉盈担忧的眼神里继续道:“外祖父知道事情不好,只是还没等他做好安排,官府就来了人,私开铁矿意图谋反,何家就这么倒了。”
婉盈微微用力握紧了季文衍的手,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除了我娘逃出来,其他何家人一个不剩,小舅舅家刚刚出生三个月的孩子也被斩杀,何家的产业充公,下人们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了。”季文衍叹了一声:“若不是因为崔妈妈在,以我娘的身体,哪里能撑到后来。”
婉盈道:“娘她是怎么去的京都?”
“我娘虽说自幼养在深闺,但外祖父疼爱她,早早就给她请了大儒教导,是以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一切都是针对何家的阴谋,”季文衍微微眯了眯眼:“只是她一个弱女子,求救无门,最后便扮作乞丐与崔妈妈乞讨进了京都,后来阴差阳错之下做了琴姬,又与父亲相识,便进了侯府,总算于官家扯上了关系。”
婉盈知道这必定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艰难的经历,只是听着,她就能想象到那其中的艰辛,两个从没受过苦的女子,到底是凭了什么样的恒心与毅力才能一路乞讨到京都啊?
沉默一会儿后,季文衍继续讲了起来:“我娘长得十分好看,我从没见过比她还要好看的人,只是幸亏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因而她才能活下来,并且借着父亲的手把何家的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既然父亲也知道,那他为什么不能给何家平反?”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怎么着都不应该怕那些地方官吧。
季文衍苦笑:“你啊,还是天真了些,若是没有人在背后给临安府的人撑腰,他们又怎么敢直接灭了何家一族?”他握着婉盈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宋?
婉盈梳理着脑子里关于京都那一块儿的人情往来,能被当做靠山的、姓宋的人家,莫不是……
“宋国公府?”婉盈低呼,“这事儿莫不是与宫里宋贵妃有关?”
季文衍点点头,婉盈见状,不由陷入沉思。
现如今,年逾花甲的圣上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中宫范皇后只育有二女并无嫡子,下面宋贵妃育有早逝的大皇子和现如今呼声最高的二皇子,再有一位昭仪生的三皇子和一位才人生的四皇子,这才人品阶太低,四皇子被养在了无子的贤妃名下,至于五皇子,身上有疾,早早就与皇位绝缘了。
二皇子二十多年前就十多岁,确实需要大量的金银打点,宋国公府的人把眼珠子钉在何家身上,也并不稀奇,只是这些人也太心狠了些,何家那么多条任命,竟是丝毫都不放在眼里的。
思索完毕的婉盈回神,就听季文衍又道:“宋贵妃一脉声势浩大,父亲身后还站着侯府众人,自然不能直接与其交恶,再者说来,父亲本是个武将,平白无故与二皇子结仇也太过打眼,落在圣上眼里,再想磨平,可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婉盈了然的点点头:“是我想左了,只是二十年前的那些做官的早就不在这里了,你为何要那临安的官员下手?”
“吞掉何家,顺便安插人手,二十多年过去,这临安乃至半个江南,都是二皇子一系的人了,”季文衍冷笑:“我既然来了这里,不给他们添些麻烦又怎么说得过去?”
“那这梅家、杜家和那个什么知府都是二皇子的人了?他们都参与过当年的事情?”
“杜家与前任临安知府皆是靠在了二皇子麾下,与二十多年前的事并无瓜葛,只是梅家,说是当年之事的祸首也不为过。”
婉盈惊讶:“他们当初竟然这样凶残!”
“二十多年前的梅家虽说已开始走下坡路,但朝中却也有掌权的人,做那些事情并不费力,而且后来又从何家得了那么些东西,这才表面风光的撑到了现在。”季文衍抿了口茶,“我曾经与梅家老大见过一次,他手上的那串七宝佛珠便是何家祖上传下来的……倒是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