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又落了小雪,土地也冻得和冰块一样,实在不适合继续做下去。家里有掌柜上门找到青璃,问接下来的安排。
才十月,离腊月还早,青璃也想让他们这些人多赚一些银钱,正好自家和泗水城做贸易,需要一些拉脚的,赶牛车的短工,征询他们的意见,有人愿意留下继续做活也好,做到腊月。
一听说能继续赚银子,众人全部留下来,掌柜的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请了周围邻居家的婶子做饭,工钱和之前一样,都是五十文一天。
前几天,还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今年城北大营征兵,有几万士兵入伍,棉衣棉被都需要军需解决,后勤将领找了一家比较大的铺子合作,这样比招人手自己管理方便。
那铺子在平阳口碑还不错,手底下做工的人多,很快就把几万件棉衣交工。由于数量庞大,士兵们只能检查个大概,他们都是提前量体裁衣,报上自己的尺码,只能做到尽量合身。
问题就出现在尺码上,也不知道铺子是怎么做的,又和底下针线上人如何交代,等发到手之后,青璃发现其中有一部分根本不合适,和城北大军送上的尺码相距甚远。
有些士兵是裤子短了,变成现代的九分裤,有些是衣袖短,肩膀窄,根本就张不卡胳膊,穿上这种棉衣,如何训练?更不用说打仗!
士兵们感叹少夫人青璃不容易,大家互相串换,尽量忍住没说,但是一次在街道上,看到巡逻的士兵,还是让她发现,也因此震怒。在平阳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人胆大包天,敢糊弄她?
接下来,青璃下了命令,不合格的衣服全部上交,方便调换。等她从中间抽查之后,差点气炸了肺。这就是平阳所谓的有信誉的铺子?里面新棉花夹杂着黑心棉一起,数量不是很多,穿在身上感觉不到。
到底是多大的利益,让这些人铤而走险?几万两银子,就能做出亏心事来。因为此,青璃烦躁了好几天。她这次也不找铺子合作,先是查处了一下管理后勤的将领,发现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先给他们记账,等以后清算。
十月不是农忙,城里的百姓几乎不出门,找几千人做棉衣还是挺容易的,价格也比铺子里低一些,而且这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尺码,稍微大一号,预防天冷,里面还要加衣裳。
一连等了几天,好不容易在落雪之前,把新棉衣发放上士兵们的手中,至于那个不法商贩,直接被她扔进了知府衙门,有关联的人全部丢进去,等候赵知府审理此案。
乱七八糟的糟心事还有很多,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不算太平,只能耐下性子,一一解决。
就在烦躁的时候,京都来信,大哥莫子归升官了官职,向上一步,虽然只有一阶,不过大哥是新科状元,可以说资历尚浅,耶律楚阳破格提拔,据说朝中还有一部分老臣不太满意。
米栋和沈冰雨成亲,仪式比较低调,只请了部分亲朋好友参加,据说当日米家人不太高兴,甩了脸子,差点搅合二人拜堂,正好那时候传旨太监送来皇上的贺礼,这才救了场。
无论何时都讲究门当户对,身份地位是无法跨过去的鸿沟。青璃想,如果四叔不是二品将军,大哥也没有做官,她就算嫁给淳于谙,也不会那么平顺。
京都没有大消息,自家二姐青蔷的预产期也快到了,就在下个月月底,青璃早就知道是个女娃,也没有太过好奇,这两天等京都商队过来,她准备一些节礼送过去,到京都也要赶上腊月里,就当做年礼。
“小姐,真是冷啊,昨夜下雪了,早上奴婢差点打不开屋门。”
十月二十,一大早,麦芽端着水盆进到屋里,她先把盆放在架子上,围着炭盆烤火,不停地搓手跺脚,身上带着凉气,冻得她直打寒颤。
早上起身之后,发现天色亮的不太正常,麦芽以为自己睡过头,她发现于嬷嬷还没醒,穿戴好之后,推门用了很大力气,最后麦冬帮着,这才推开屋门。原来门口被雪冻住,结了冰。
雪下了一夜,地上的雪漫到了游廊之上,她在游廊上穿过来,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又下雪了吗?”
青璃揉揉睡眼,从被子里坐起身,她在想,自己在泗水城那个树屋,有没有被打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过,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进了尘土。
淳于谙说,那里没人知道,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树大根深,冬日里,上面也有一些顽强没有被北风肆虐而掉落的枯叶,从树下抬头,很难发现其上另有乾坤。
上次两个人再次缠绵,他们都知晓就要会分开,淳于谙要训练新兵,制定作战计划,大秦宇文鲲已经驻扎在沛水城,并且招兵买马,意图在冬日里突破大周防线。
因为两国人体力上有差距,大秦士兵更喜欢冬日作战,而这方面,大周士兵处于劣势,先天不足,无法弥补,身体素质再好,每年冬天都有大批士兵感染风寒,战场上体力不支。
冬日里,也是战争里最艰难的阶段,大秦想夺回溧水城,磨刀霍霍,大周想要快攻,用最快的速度占领沛水城,紧锣密鼓地训练,很快就要进行正面交锋。
早就算计出此情况,二人做了一个约定,等到第二场雪的时候,彼此在树屋里见面,他等她,或者她等他。
当时青璃很不理解,曾经问淳于谙,为什么不是第一场雪,应该是初雪更有意义。
他说,初雪会记在心里,很难忘记,若是第二场,有了初雪作为参照物,只有把约定放在心上的人才会耐心去等待。
这是什么逻辑?青璃不懂,那还不如约定第五场,万一泗水城没有下雪,而平阳下雪了呢?如何参照?那么,是不是注定有一个人要扑空?或许,一切要看缘分。
洗漱完毕,青璃换了一身绿色的衣裙,外面套着淳于谙曾经送给她的雪貂大衣,早膳过后,她和婆婆文氏请示,想要去泗水城一趟。
最近青璃忙东忙西,文氏正心疼,小小年纪,要管理铺子府上的杂事,还有城北大军里面的军需,文氏的身子才调养好一些,根本力不从心,也帮不上忙,她正要开口劝说,见青璃提出,马上乐呵呵点头答应。
“小璃啊,泗水城那边风沙更大,你要带够衣衫,这次去,别着急回来,多住几天。”
小别胜新婚,文氏希望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婆婆。
“娘,最近又下了大雪,您以前生活在京都,不了解北地的气候,可要多注意些身子,切莫受寒。”
天寒地冻,在屋檐下面挂了冰锥,早上还有专门的下人敲打,雪被扫过之后,地面仍旧结了一小层的冰花,特别滑,府上有个婆子不小心摔倒,扭到了脚,几天没起来。
青璃依照现代鞋子里面的摩擦底子,让众人做出防滑底,稍微好一些,文氏怕冷,但是很喜欢下雪,见到丫鬟婆子在树下堆着雪人,她总是在门口看。
“知道,娘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
文氏拍了拍青璃的手,怎么看怎么稀罕,让青璃趁着现在天色还早,早去早回。
每次出府都不可能是一个人,这次青璃带上麦芽,到时候进泗水城,打发麦芽去看她的干爹和虎子哥,她有单独行动的时间,省的带于嬷嬷不消停,唠叨个没完。
下雪天,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那颗大树还是很好找我,她在树下看了一眼,没有马匹经过的痕迹,也没有脚印,地上的落雪完好如初,淳于谙一定没有来。
罢了,他是将军,要指挥千军万马,这个约定,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无意中提及的一个小玩笑。
“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青璃嘟囔一句,快速地进入到树屋,门口紧闭,她打开了门,里面还有一丝残存的热气和草药的香气。
一切都和两个月之前一样整洁,屋内的摆设不变,里面的毛毯被换了新。青璃脱下鞋子,关好门。在内室有一个炭盆架子,上面用铁丝网罩着,零星的火花,这证明他来过。
青璃四处走了一圈,在外间的小几上,用茶碗压着一封信,上面是淳于谙的笔记。
昨夜落雪,淳于谙第一时间来到木屋里等待,他在这里宿了一夜。他知道她最快也要天明时分到来,可是破晓时,大营里吹响了号角,代表有战事。
淳于谙没有办法,只得匆忙离开,离开之前,写下这封信,代表他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他每日都会想起,从不会忘记。
以前青璃说过,万一泗水城没有下雪,而平阳下雪了,那么二人会不会错过?答案是不会,因为每天都有人来报告平阳的消息,包括天气。他知道她的点点滴滴琐事,包括她什么时候愁眉不展。
桌上放着一只用油纸包好的烤鸡,此刻已经冰凉了。这是淳于谙半夜时分特地猎来,他想,万一她冒着风雪前来,一路风霜,要是饿了怎么办?她一向很能吃,而他,很久没有亲手为她做一顿烤鸡了。
青璃昨夜在空间,根本没注意外面有没有下雪,就这样错过一次见面的机会,她有很大的失落感。
打开铁丝罩,往炭盆璃面加了一些木炭,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被子下面还有温度,那是他留下的体温,淡淡的草药香气,有着安心的味道。
整整一个上午,青璃都没有换一个姿势,她闭着眼睛,想从前的一幕幕,等到晌午时分,腹中饥饿,她这才热了那只烤鸡,从空间中拿出果酒和配菜,享受了一顿。
这个地方只有她自己,可是青璃不孤单,她总觉得他也在不远处,就这么一直默默地陪伴。
战事又起,冬日里也不平静,青璃担心淳于谙的腿伤,自从当年在水牢里落下病根,不久便出征,一直也没有时间细心的调养,但愿今年冬日不要犯了老毛病。
☆、第056章 对峙(一更)
农历十月二十,北地滴水成冰,一场大雪过后,士兵们忙着打扫营帐前面的积雪,在另一侧,有后勤的将士们支起一口大锅,正在循环熬着生姜红糖水。
如今生姜,军需里面有一定的库存,不过红糖可是金贵之物,产量不多。这些都是青璃提供,她嘱咐士兵们,每逢气温骤降的时候喝上一碗,预防风寒。
大早上喝了生姜红糖水,觉得身体暖暖的。城北大军的士兵们已经穿戴整齐,等候一天训练的开始。
突然,有士兵骑着快马紧急来军营里报告,大秦没有一点征兆,主将带着不少人马兵临溧水城,守城的士兵从城墙上向下一看,黑压压都是人,为首穿戴盔甲的正是大秦上将军,宇文鲲。
少将军不在营帐之中,手下的将领提议,吹响号角,这样无论在平阳的什么地方,只要有城北大军,就有号角之声。
彼时,淳于谙正在树屋里面苦等青璃,他听到号角声心道不好,急匆匆走之前,龙飞凤舞地留下一行大字解释。
从泗水城调集了兵马,开往溧水城,溧水城街道上已经没有百姓的踪迹,一片寂静,或许是天才刚亮,时间太早,路边的铺子没有开张,或许动静太大,百姓们已经得知了消息。
巡逻的城北大军面容严肃,警惕性很高,碰到大队人马,退后到一边,他们看到少将军淳于谙,终于松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前线的士兵们说,大秦这次下了血本,至少带了几十万人马。
大秦蛮人,身强力壮,一次招募几十万士兵,却也不是难事,目前的局势,大秦已经不能容忍任何一次失败。
上了城门之后,淳于谙才明白,宇文鲲这次为什么会主动出击。
薛谦穿着一身棉服,手上拿着木桶做的简易望远镜正在远方张望,目前大秦士兵已经在不远处安营扎寨,似乎打定主意要驻扎下来,不夺回溧水城誓不罢休。
“情况不妙。就知道宇文鲲没那么容易倒下去。”
薛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投诚大周,心境上有了一定的转变。最开始总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因为被夏荷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已之下的艰难选择,他觉得自己是溧水城的罪人。
最近一段日子,溧水城还是原来的模样,和大秦人通商的商家,改为和大周做生意,收入并没有减少很多,百姓们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无人提起此事,也没有任何对他的不满,薛谦觉得自己似乎得到理解,就放下了包袱。
“不止如此,而且说服了一些北地的小国联合。”
底下的旗帜鲜明,五颜六色,代表多个国家联盟。宇文鲲定是用三寸不烂之舌,与这些小国勾搭成奸,组成同盟一起联合进攻,就和当年南部小国攻击大秦沐阳城一样。
当年大秦背后挑拨,坐收渔翁之利,而这次是逼不得已,提马上阵。
溧水城被多个国家联合军队兵临城下,形势不容乐观,尤其是北边一些小国,由于常年处在冰寒天气,他们国家的男子人高马大,很有力气,比大秦士兵还要勇猛几分。
“少将军,您看如今,如何是好?”
薛谦心里没底,一旦溧水城被夺回,最先遭殃的就是背叛大秦的他,他到底无所谓生死,可还有一家老小,这种情况让他心里没底,很是忧心。
“无妨。”
淳于谙居高临下,看了片刻,眉头轻微皱起,深眸中的情绪很快被抹去,又变得古井无波。虽说大秦人马激增,对这场战事没有好处,但是两军对垒,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想取胜,至少要占上两点。
天时,这点可以划去,这种冰天雪地的气候,不适合大周士兵作战。但是地利,己方守城,有坚固的城门作为屏障,士气高涨,至少占了地利和人和。
“宇文鲲阴险毒辣,还不一定耍什么阴谋诡计,少将军小心行事。”
薛谦欲言又止,之前同样在大秦做武将,宇文鲲什么脾气秉性他很了解。原以为只是对敌人小人罢了,没想到自己人也要陷害,为了上位,权势,不择手段,滥杀无辜。
北边国家组成联合大军,这点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因此还要重新制定作战计划。幸好城北大军及时补充了士兵的人手,两方士兵人数相差不大。
城下,宇文鲲骑着快马,身后跟着五百人马的铁骑,这些人马都是他护卫队,他很快策马来到溧水城脚下。
薛谦啊薛谦,他宇文鲲只不过去了京都那么几天时间,溧水城就被投诚交了出去,这口气让他怎么咽得下?不过这样对他也有利,之前和皇上诬陷薛谦和北堂谚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皇上不信都不行。
于是,最近的日子,他都在忙着抓北堂家族的族人,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薛谦一定想不到,自己的行为造成惨重的后果。
“上将军,淳于谙似乎在城墙上。”
北风呼啸,把地上的雪花卷起,在空中飞舞中。马蹄子踩过,雪如风沙过境一般凌乱,宇文鲲撩拨了一下头发,顺便整理了一下发型,这才眯着黑豆一般小眼睛,抬头向上看去。
“淳于谙,早晚有一天让你做乌龟王八!”
宇文鲲恨恨地说了一句。不久前轰炸泗水城门,让他差点一命呜呼,成了惊弓之鸟,每每到深夜,都被噩梦惊醒,总以为自己被炸飞,变成模糊的血肉。
那东西的威力太过霸道,宇文鲲曾经联系过在大周的探子,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以肯定,现在淳于谙也没有存货,估计就是一次性的买卖。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他的脑海里总是出现青璃那张明艳的脸蛋,娇嫩欲滴,眼眸如春天的山泉水,清澈的水流里泛着落花,缓缓流动,让人不自觉产生一种心灵上的宁静。
这些,对于杀人如麻的宇文鲲来说,仿佛就是救赎,他要得到青璃,不惜一切代价,还有一个原因,他要让淳于谙失去最重要的人,以此来报复多年战场上留下的积怨。
想到从前的狼狈,宇文鲲“呸”了一声,正准备骂娘,可惜,淳于谙看到他之后也没有理会,一转身,人不见了,让他一个人傻傻地在雪地里。
北风肆虐,像一把刀子,割在了宇文鲲的脸上,他紧了紧披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转过头吩咐手下,照这样的情况,等到午时,发动第一轮的进攻,绝对不给大周准备的时间。
回到营帐中,淳于谙立刻召集将领们议事,众人对着沙盘愁眉紧锁,溧水城关外一共三个城门,如果大秦分兵马同时强攻,己方坚持还要狠下一番力气。这个时候外面皑皑白雪,用火流箭行不通。
“少将军,属下看没有问题,溧水城外山石多,我军已经有大量贮备,到时候可以投石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