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满朝文武素服举哀,辍朝十三日,十三日后再度开朝,气氛异常玄妙。
以东宫为首的言官针对户部、大理寺、礼部、吏部等官员明表弹劾,涉案之人自七品上至正二品皆在其中,包括私德不检,买凶杀人、收受贿赂、侵占良田或是贩卖私铁等罪。
景帝震怒,着令刑部与监察司立案严查,一经证实,当即拿人下狱,按罪论处。
长街时有禁军呼啸而过,所到之处,一片愁云惨雾之象!
一时间,百官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大理寺诸事容瑾笙都交付给旁人处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府中守孝,待停灵期满,在皇陵处择了风水宝地,重新将棺木下葬。
出殡那日,数千黑云骑护送,两侧百姓夹道默哀,经朱雀街出南城门,恰好与太后的丧仪队相遇。
哀乐顿止。
两条长龙霎时止步,四下无声。
“皇叔,按制,雪贵妃是先帝皇妃,虽位同副后,但到底是妾,皇祖母灵柩在前,理应让道!”
容黎言一身孝服,满面苍白颓然之色,哑声说道。
短短几日,他瞧着消瘦许多,宽大的袍子挂在身上,空荡的令人心慌,此刻正盯着面前的黑色马车,眼底按着火光。
声音传来,自有一股冷厉庄肃之意。
马车内,曲蓁微微侧首,看向容瑾笙,“同日出殡,许是宫中那位有意试探。”
“我知道。”
容瑾笙凤眸里的云雾逐渐聚拢,凝成寒光,狭路相逢,陛下,要的是他宸王府一个态度!
退,则粉饰太平;进,则彻底决裂!
究竟是韬光养晦,还是撕破脸皮,针锋相对,选择权,在他!
“母妃骨葬寿康宫,太后服毒自尽,桩桩血案相隔,即便是我退了,他也不会相信,既如此,为何要退?”
容瑾笙凤眸掠过抹决然之色,不顾容黎言的话,扬声对外吩咐道:“出城!”
此话出,众人哗然。
宸王府这么做,等于在打太后和皇室脸面,他性情一贯平和冲淡,疏离冷漠了些,却 最重规矩。
像这样针锋相对,尖锐摄人,还是第一次!
黑云骑闻声而动!
容黎言面色愈白,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眼光,强忍着怒意,道:“皇叔执意如此,本宫也不好阻拦,让路就是!”
“殿下,这不合规矩啊!太后毕竟是先皇嫡妻,岂有委居妾室之后的道理?这……”
随行的言官当即开口,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冷光一闪,长剑‘咻’的擦着他脸颊飞过,‘砰’的插入地面。
力道之大,道道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开来……
“啊——”
那人后知后觉一声惨叫,跌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
暮霖眼含冷光,寒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议皇家的是非?再多嘴,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你……”
那官员骇的面色发青,言官不获罪,平日就算是朝堂辩论,只要不是攀诬胡扯,陛下都不会随意处置。
没想到今日遇上个不讲规矩的,话不多说直接动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的脸,算是丢尽了!
他抖着唇,低喃道:“无耻、狂悖、蛮横、莽夫,本官,本官定要去御前参你一本……”
容黎言见状,愠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周大人扶起来?”
两侧的侍卫如梦惊醒,连忙上前。
“老臣,多谢太子殿下……”
周大人哆嗦着站起身,瞥了眼身侧尾端还在颤粟的长剑,又羞又恼。
暮霖收回视线,扬手道:“起乐,出城!”
“是!”
黑云骑齐喝,声势浩大,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铿锵之音,在禁军和容黎言的注视中缓缓出城。
容黎言抿唇不语,倒是他身后的容珩望着那肃杀凌厉的背影,眼底露出抹意味莫名的笑意。
“皇叔是什么脾性太子还不清楚吗?非要在这时候去撩拨,也不怪丢了东宫的体面,自己手底下的人啊,还是看紧点好!”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你以为宸王府与本宫翻脸你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吗?”
容黎言怒而回首,压低声音道:“他恨的是父皇,你我都是父皇的子嗣,谁也讨不了好!所以,本宫奉劝你收起那些小心思,别让人贻笑大方,丢了皇家的脸面!”
“太子皇兄教训的是,臣弟谨记。”
容珩轻嗤了声,敷衍的拱了下手,肆意轻漫的态度刺的容黎言眼睛一疼,索性冷哼了瞥过头去。
“起灵!”
短暂的耽搁后,两方先后出城前往皇陵。
曲蓁看了眼那紧跟身后的禁军,放下帘幕轻道:“我没记错的话,方才出声的人是御史台的周霖,近来掀起弹劾浪潮的官员里他喊得最凶,出手必见血光,因此连升两级,风头正盛,他是太子的人?”
“之前不是,今日之后,就是了!”
容瑾笙淡声回道。
曲蓁微微沉眉,“他想拉踩宸王府攀上东宫的高枝?宫中到底有多少人存着这样的想法?”
“很多,朝堂上见风使舵是常有的事,那人捧杀时尚且有人对我心怀怨怼,更别说同宫中翻脸之后了,不碍事!”
容瑾笙抬指轻轻抚平她的眉心,温声道:“别为这些事烦心,有我呢!”
曲蓁抓住他的手,拢在膝上,“今时不同往日,我总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丢给你去处理,我能管好青镜司 ,也能理好朝堂的事,你不信我吗?”
“信!”
容瑾笙毫不迟疑的道,眸中多了几分暖色,“我的蓁蓁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
“那就别独自揽下所有事。”
曲蓁凝视着他,正色道:“我听风愁说了,身陷此次风波的官员,有些与府中有旧!”
“嗯!”
容瑾笙含笑应了声,笑意凉薄未达眼底,“御史台出手太快,直掐七寸,不过明面上能查到的人手都是奸细或者丢出去的鱼饵,真正重要的不过三两个,有些麻烦罢了。”
“那就好!”
曲蓁稍稍宽心,思索片刻,迟疑道:“有件事着实奇怪,御史台几人受命于东宫,如果操纵此事的是太子,那他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人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