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锋直起腰,抬头。单军对着他,那么微微一笑。
单军没想到,这个兵还真抗造。
不管多脏多累,他都二话不说,全部照做,几天下来,就连单军奶奶一向挑剔的人,都直夸这小周真是不错,稳重勤快,任劳任怨。连单军都不得不佩服,一般人早赔个笑脸服软了,可这姓周的愣是生扛,像一拳砸进水里,砸多少接多少。
吃饭的时候单军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我球鞋脏了,给我刷刷”,单军的爷爷终于发火了:“自己刷!小周不是你的保姆!不要使唤别人!”
“我和小周是哥们儿,以前那几个,我劳烦过谁啊?”单军回头,对周海锋特别哥们儿、特别友好地一笑:“海锋,谢谢啊!”
晚上,单军坐在床上,翻来覆去看他那几双被刷得雪白雪白、干干净净的球鞋。周海锋还真就给他刷了,还刷得连一点儿茬都挑不出来。
“行,够耐操的!”
单军把球鞋扔在了地上。
要周海锋真是个软柿子,单军还真就不爱捏了,可周海锋是软柿子吗?
星期天,单军奶奶去买菜前嘱咐周海锋把家里的被子都抱到院子里晒,尤其是单军那床。周海锋把老俩口的被子晒完了,来敲单军的房门。
单军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也不理,周海锋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起床。”周海锋站在单军床前。
“……”单军还蒙头大睡呢,没反应。
周海锋又喊了一声,见单军还是不动,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射在单军脸上,把单军扎醒了。
“……干吗呢……”单军还迷糊着,压根不知道是谁。
“起来。我晒被子。”
单军这才听清是谁,彻底醒了,顶着头乱蓬蓬的头发回头。
“……谁让你进来了?出去!”
明亮的阳光笼在周海锋那身绿色的军装上,反射着他金属的领花,晃得单军睁不开眼睛。单军倒头就把被子蒙上。
周海锋一伸手,就把被子掀了。单军全身就穿着条裤衩,一下激灵得跳了起来!
“你!……”
周海锋若无其事地抱起被子就下了楼。
单军顶着个鸟窝头狼狈地在床上,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周海锋!我操你大爷!”
整个小洋楼都回荡着单军的吼声……
单军把周海锋弄家里的事,他那帮狐朋狗友都知道了。
大飞他们说你弄个那么看不顺眼的整天在眼跟前儿,你不烦啊?于征就说军哥这是以德报怨,别人托关系还求不来呢,那兵还不肯去,二!
“哪个呀?”王爷拖着音调问。
“还有哪个,现在军哥家当勤务了。”
“他呀!”王爷也住首长楼,见过。“模样儿够俊的,合爷胃口。”
“胃口?那是个消化不良的东西,您老消化不了!”大飞说。
“怎么消化不了,是帅哥儿就行,爷就喜欢帅的,越帅越喜欢。”王爷眯着眼睛。
“你小子有病。”单军嫌恶地说。他一直觉得王爷在某方面不对劲,王爷也不掩饰,大家都有感觉,只是不说破。
“有病没病的你试试啊!”王爷挑起眼皮看单军。他就这德性。
周海锋到单军家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架势,让哥几个都跟着恼火。王爷说,我的哥哥,您以前整人没少用损招,咋的,对他舍不得用啊?
单军确实没用以前那些阴损的招。要阴,要损,上次阴得周海锋背个通报批评的,那是最低档次。可单军这回还就不想这么干。就算用损招把这兵整趴下,甚至彻底整出人民解放军的队伍,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看他的那眼神。
单军要的是他从里到外的服气,征服他,没错,单军找准了这个词儿,征服。
“交给我得了。”王爷说。
“有你事儿吗?”单军沉脸了。
这个兵,他必须自己办,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弄个片儿,他办事儿时整几张,晾晾他老二。”单军踩了脚烟头,哥几个全都下流地笑了。
第7章
单军最近也没了心思。
校队有场和外校的比赛,他一门心思地练习,他虽然高三,可保送军校,时间都扎在了篮球场上。这天傍晚,他本来约好了大飞晚上出去撮一顿,可练球拼抢时没留神摔倒在地,脚肿了一大片,当场动弹不得。队友们把他扶到了医务室,校医给应急处理了下就赶着下班了。单军坐在外头台阶上等大飞来,天都快擦黑了,大飞才露面。
“军哥,对不住,我晚上和王佳佳……”大飞嬉皮笑脸。
“操!滚吧!”单军明白了,笑骂。
大飞说去给他叫辆出租,一溜烟跑走了,单军直等到天都黑透了,也不见人回来。单军对这兄弟简直没讲头,自己拖着伤脚往校门口挪,刚挪了几步,看到前面的阴影里走来了一个人。单军盯着那明显不是大飞的身形,直到那人走到了灯光下。
“……你?”
单军看清了那一身军装。
大飞在马路上拦了半天没拦着出租,用公共电话打到了单家,把周海锋叫来了。
大飞这个电话也是打巧了,这天老俩口去看单军姐姐,单军姐姐嫁到邻市,留爷爷奶奶多住几天,老俩口不放心留单军一人在家,让周海锋先回来了。要不然,周海锋还接不到这个电话。
“能走吗。”周海锋也是打球的人,看的出单军确实伤得不轻。他伸手来扶。
单军越过他,往前一瘸一拐地自己挺着。
周海锋走过去,不由分说,架起他一只胳膊就搭在了自己肩上。
“没你事儿!”单军厌恶,要挣开。
“大姑娘啊?”
周海锋也不耐烦了,把他的腰用力一揽,就往校门外走去。
“……”虽然天黑,校园里来上晚自习的学生不少,都看着单军被一个解放军战士搂着往外走,脸上那表情,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的,那叫一个扭曲。
到了家,单军往沙发里一坐,对周海锋说,做饭去。
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单军撩起眼皮:“去呀?”
“这不是我工作范围。”周海锋开了灯,把单军的书包放在一边。
“什么?”单军见的勤务兵多了,还是头一回听说“工作范围”这四个大字。“你勤务兵不做饭,我做?”
单军奶奶在饮食方面很挑剔,交代过周海锋,饭菜不用他管。这个点儿已经过了大院食堂的饭点,周海锋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盘中午的菜,拿去厨房点火热。单军说,我不吃剩的,做新的去。
单军不吃剩菜的习惯是他奶奶带出来的,可周海锋是惯他的人吗?他把热好的那两盘饭菜端出来放在了桌上,换上常服,戴上军帽:“政治学习,我走了。”
“听不懂我的话?”
“随便你,不吃就放着。”
星期三晚上是连队政治学习时间,周海锋正了正军帽,拉开了门。
“……你把车钥匙留下!”单军强压着火气。
“你有军照吗?”
周海锋就丢下一句,打开门走了。
单军举着那只动弹不得的脚,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客厅,一巴掌拍得茶几上的花瓶都跳了起来……
周海锋回来的时候,房里一片漆黑,一点动静都没有。
桌上那俩盘菜动都没动,原封不动地搁在桌上。
周海锋走到了沙发前,看了看那早已冷透的饭菜,在黑暗里看着窝在沙发里睡过去的单军。
单军是被动静弄醒的。
他一睁眼,台灯拧亮了,一盘冒着热气的东西,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一盘蛋炒饭。
蛋炒饭显然是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飘散着浓郁的香气。
周海锋搁上了筷子。
单军翻身坐起,看看那灯下金黄的蛋炒饭,错愕地看了眼周海锋……
单军风卷残云,连颗饭粒子都没剩下。
看他飞快地吃完,周海锋又给他盛了一碗。单军看看他,接在手里,继续吃着,没说话。台灯下,两人始终都没有交谈,房间里只有单军的咀嚼声,气氛古怪而又不自然。
周海锋拖了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了。
他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两个药瓶,把单军的伤脚拉过去,拿起一瓶喷剂喷在单军肿胀的脚踝上。
“……”单军一愣,抬起头,意外地看着他。
周海锋冷淡却熟稔地给他冷却,抹药水。药瓶上贴着部队标签,一看就是刚从军区门诊部值班室拿来的。
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周海锋专注地做着,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男性的美。
那是一种英气的阳刚之美,硬挺而勇毅,仿佛天生就适合军人。
“你落地的姿势不对。”周海锋抹着,静静地说。
“冲撞时容易跌倒。”
在和单军比赛的时候,周海锋就看出来了,单军习惯的落地姿势很容易造成脚踝的负担。所以最后两人那一撞,单军才会那么容易跌倒。
这个单军也知道,校队教练说过他很多次,但单军老是改不过来。
“习惯了,改不了。”
单军还不习惯和周海锋这种交谈的气氛。
“往后踩半步。你可以试试。”
“……你当兵前,打过比赛?你哪个学校的?”
单军早就想问。周海锋和他年纪差不了一两岁,如果本地的中学里有他这样的高手,没理由没碰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