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忠王的坐姿已经换了三下,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忠王没有见过晋鞅的相貌,只是听说这个皇帝身体不太好,相貌似好女,又翩翩君子之姿。所以当一身玄衣,满身贵气的晋鞅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差点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跟他预想中病怏怏的小白脸好像不太一样啊。
“臣叩见陛下。”第一次正式面见帝王,忠王再桀骜不驯,也知道要行大礼,虽然按辈分算,他的辈分要比当今高一辈。
不过在皇室这个地方,辈分没多大用处,在皇帝面前,什么都要靠边站。
等忠王的礼行得差不多,晋鞅才上前亲手扶起他道:“不必多礼,请坐。”
“谢陛下。”忠王向晋鞅道谢后,又朝晋鞅身后的顾如玖拱了拱手,然后等晋鞅与顾如玖坐下后,才坐了下来。
顾如玖挑了挑眉,这个忠王似乎并不像传闻般那么没脑子。
话题的开场白永远是互相问好,然后再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最后才会提到重点,晋鞅与忠王的交谈内容也没有例外。
“忠王既然喜欢京中的繁华,又有心为郡主觅得如意郎君,不如在京中多住一段时日,这样朕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招待你。”晋鞅笑着道,“还请王爷不要推辞。”
“陛下盛情,臣又怎么舍得推辞,”忠王目光落在晋鞅一双桃花眼上,垂下眼睑便道,“臣只有这一个闺女,她的婚事还请太后与皇后娘娘多多费心。”
“婚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可不好越俎代庖。等京中儿郎向郡主提亲时,本宫帮着参详一二还行,至于别的……”顾如玖歉然一笑,“本宫年纪尚轻,只怕担不得如此重任。”
晋氏一族的公主郡主向来是声名在外,这位容南郡主本性如何,她半点都不了解。万一成婚以后,这位没事养养面首情人什么的,那与她成亲的家族,还不恨死她这个帮着说亲的?
更何况忠王立场不明,晋鞅对他的态度也不远不近,她何必与这样的铁帽子王有所牵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牵扯。
再深厚的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把别人的真心与感情当做筹码,肆无忌惮的挥霍,才是最傻的方法。
她想要的是晋鞅越来越爱她,越来越离不开他,而不是因为各种各样不必要的误会与猜忌,让两人之间越行越远。
见皇后不答应,忠王也不介意,反正他因为顾家的关系,看皇后也不太顺眼,刚才也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哪敢真的把自己闺女的婚事交给皇后。万一这位不上心,随随便便给闺女找个不靠谱的夫君,到时候他是点头还是不点头?
皇后这样说,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容南郡主相貌并不是特别出众,脸型与眼睛长得都很像忠王,幸好肤色不像忠王这般黝黑,而是十分的白嫩,不然就更加不起眼了。
大丰世家贵族们,平时不仅讲究什么风雅气度,对容貌也是十分看重的。在看脸这一方面,他们都格外的耿直,摒除了世家行事喜欢讲究含蓄的行事风格,简单直白得可怕。
所以在容貌这一项上,容南郡主实在没多少优势,如果有才华,性格好,也能找到如意郎君,如果这两样也没有……
顾如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自己的心思,朝忠王笑了笑。
这个笑被容南郡主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生艳羡,若是自己笑起来,也有皇后娘娘这么好看就好了。
难怪皇上对皇后这么好,若她是个男人,每日能看到美日冲自己笑得如此美好,也会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的。
“快到午时,宫中已经备下膳食,忠王以及世子郡主若是不嫌弃,就留下一道用顿饭。”晋鞅开口道,“午膳后,朕再陪你们一道去给太后见礼。”
“那就叨扰陛下了。”忠王来到京城后就打听过来,瑞王进宫后,被留下来用了午膳,所以在晋鞅开口留他后,他很欢乐的答应了。
这必须要答应啊,若是传出去,别人说瑞王被留了膳,而他忠王到了午时,便灰溜溜的出了宫,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可是铁帽子王,这面子可不能丢。
几人移驾到紫宸殿的饭厅。
饭厅的摆设十分清新舒心,让人还没开始用膳,就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晋宏打量了一下四周,感慨道,这才是皇家的气派,他们家那饭厅与宫里的比起来,简直就是暴发户风格。
摆设讲究,洗手更是件细致活,仅仅擦个手,都废了好几条锦帕,晋宏实在忍不住道:“这些帕子,只用一次吗?”
以前来过京城的忠王,知道皇室向来以铺张浪费为贵气,所以也不意外。见自家儿子漏了怯,干咳一声道:“皇家气派,自当如此。”
顾如玖闻言笑着解释道:“原本按祖上的规矩,的确该如此。不过陛下亲政后,觉得此举太过铺张浪费,所以除了第一张擦手的锦帕外,其他的都是清洗晾晒后继续使用。”
“原来如此。”晋宏见皇后笑容可掬,声音柔和,原本有些拘谨的他,也放开了不少,“陛下如此勤俭,实乃万民之福。”
晋鞅笑了笑:“为君者,本该如此。”
实际上在他看来,即使是这样,也是十分浪费的,只可惜这些规矩礼仪轻易不可改。
所谓的贵气威仪,不就是靠着金山银山一代代堆砌养出来的么?
菜品上桌,蒸煎炸煮炒样样俱全,还有冷盘果盘之类,十分的丰盛。与之一比,忠王府平日吃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
晋宏有些明白父王为什么打算让妹妹嫁到京城了,因为京城人士的生活比他们容州细致太多了。
午膳用完,晋宏比平时多用了一碗饭,多吃了一盘水果,他发现就连父王与妹妹,也比平时吃得多些,所以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也许这次会容州,他应该建议父王带几个京城的厨子回去改善王府的伙食。
顾如玖看着桌面上动了大半的饭菜,才恍然惊觉自己今天也多用了半碗饭。看来跟着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真的有利于胃口大开。
想起昨天瑞王吃饭时斯文优雅的样子,又看看忠王一家子吃饭时的战斗力,顾如玖莫名对他们有了种诡异的好感。
大概这就是爱吃的人,人缘总不会太差吧。
本以为这父子父女三人中午吃了这么多东西,到了康泉宫后,一定吃不下太后招待他们的点心,哪知道不仅吃下去了,还吃得干干净净。
难怪这三个人包括容南郡主在内,都长得十分健壮,这战斗力就是不一般。
最后忠王揣着顾如玖给的点心方子心满意足的出了宫,等他回到住处后,才恍然惊觉,他拿的方子是皇后给的。
不是说好讨厌皇后,并且准备给她颜色看看吗?
忠王颇为纠结的看着手里的点心方子,又想起在宫里时,皇后温婉的模样,焦躁的挠了挠脑袋,转头对下首的儿女道:“你们觉得皇后如何?”
容南郡主点头:“很好。”还很漂亮。
晋宏比妹妹要稳重一些,他沉吟道:“皇后与皇上感情很好,今天用午膳的时候,我看到陛下端错了汤盅。”
“嗯?”忠王挑眉看着儿子,期待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很多夫妻情深是可以演出来的,但是儿子以为,皇上与皇后之间不像是传言中所说的装样子,而是真的感情好,”晋宏想了想,继续道,“陛下拿错汤盅揭开盖子后,就已经发现拿错了,但他却毫不犹豫的继续用汤,说明他与皇后私下里也常常用彼此的器具,夫妻之间若是感情不好的话,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唔……”忠王摸着下巴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还有别的吗?”
“还有……还有……”晋宏犹豫片刻,“我怀疑陛下有些惧内。”
“嗯!”忠王瞪大眼睛,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屋内没有其他的下人后,才压着粗哑的嗓音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在皇后面前,格外的卑躬屈膝,还有在皇后说话的时候,陛下总是一脸……”晋宏皱着眉头,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就是一张类似于皇后说什么都是对的那种表情,这种表情我形容不出来,但是感觉上告诉我,如果皇后点了头的事情,陛下一定不会反对。”
“哎唷,这可怎么是好?”忠王一拍大腿,又是摇头又是叹息,“难怪德宜大长公主来信说什么妖后祸国,难道因为她已经看出这一点了?”
他眉头皱得几乎起了结:“若真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父王,儿子觉得德宜大长公主心思不纯,她说的话并不可信,”晋宏回忆着皇后的一言一行,“而且儿子觉得,皇后也不会是妖后,她与陛下的感情很好。”
忠王摸着下巴做沉思状,最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点心方子,咬牙道:“管他什么妖后不妖后,反正这些事咱们不参与,任他东风还是西风,与我们何干。”
晋宏听后,便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羡慕,若他与发妻的感情,能像帝后这般亲密就好了。
德宜大长公主府里,德宜听到忠王进京后,面上露出了几分不满,她给忠王写过两封信,结果对方却从未回过。她就听说忠王行事猖狂,没有想到会猖狂到这一步,连她这个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公主殿下,瑞王派人给您送东西过来了。”德宜的贴身嬷嬷走了进来,交给她一张礼单,“说是封地上的特产,东西不值钱,就是给您尝尝鲜。”
德宜打开礼单看了一遍,冷笑道:“这瑞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摆足了好姿态,也不知道内里的打算有多龌蹉。”
她看不上当今,但也不代表她有多看得上瑞王一家子,在她看来,当今好歹是诚王的嫡子,生母又是司马氏,比起瑞王这个生来就不祥的王爷要来得高贵。
“殿下别这么说,”嬷嬷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让别人听见可不好。”
如今公主府的管家是皇帝派来的,谁知道这个管家有什么心思?
“没一个省心的,”德宜把礼单扔到一边,抿了口茶道,“让人准备回礼,瑞王府的这点便宜,本宫可不敢占。”
“是。”嬷嬷看了眼礼单,躬身退了出去。
等屋内再无其他人后,德宜才暗自骂道:“狼子野心,胆大包天!”
她再糊涂,也还知道有个底线,瑞王一家看似温和之礼,可是内里的野心却比谁都不小。不知道当今是否知道瑞王的野心?
想到那个让自己不太满意的皇后,德宜歇了提醒皇帝的心思,随他们互相斗去,反正只要是晋家的天下,不管是谁做了皇帝,她都仍旧是大长公主。
“哐!”她扔掉手里的茶杯,看着地上冒着热气的碎瓷片,她突然扬声道:“来人啊,快来人!”
守在外面的丫鬟们听公主的声音不对,忙都跑了进去:“公主,您怎么了?”
“公主,您的手为什么抖得如此厉害?”
“快去请太医!”
听着丫鬟们惊恐的声音,德宜闭上眼睛,放心的“晕”了过去。
人年纪大了,身体出了毛病,就只能让儿女侍疾,闭门谢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久:谁是祸国妖妃了?胡说八道
晋小鞅:久久说得对,胡言乱语的人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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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见~晚安
☆、第75章
“伯父,您可好些了?”司马趵走到床前,看到神色憔悴的司马鸿,眼底满是担忧与关心。因为父母走得早,他一直在大房长大,所以司马鸿对于司马趵来说,等同于父亲的角色,现在见司马鸿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人老了,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司马鸿咳了几声,靠坐在床头道,“你整日往我这里走,可别耽搁了差事。”
“伯父不用担心,侄儿省得,”司马趵替司马鸿压了压被子,便跟司马鸿说起一些有意思的趣事来。他怎么好跟伯父说,因为司马家失势,他在工部的差事已经变成了没有多少实权的闲差,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让身体本就不好的伯父,雪上加霜罢了。
“唉,”司马鸿叹了一口气,接过婢女端来的药一饮而尽,“当今心肠硬,你办差的时候,定要小心谨慎,别惹出事来。”
“是,”司马趵恭恭敬敬的回答了,然后扶着司马鸿躺下,“伯父您多休息,别操心这些事情。”
司马鸿看了看窗外,“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巳时了。”司马跃回道。
“今日可有朝会?”司马鸿突然问,“陛下的万寿快到了吧?”
“昨日刚开了小朝会,”司马跃见司马鸿眼睛已经闭上了,便降低声音道,“三日后便是陛下万寿礼了。”
说完这话,他见司马鸿一点反应没有,惨淡的脸上毫无生气,忍不住伸出食指在司马鸿的鼻尖探了探,确定对方还有呼吸后,才放下心头提起的那口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二弟,”司马趾见司马趵出来,小声问道:“我父亲可睡下了?”
司马趵点了点头,然后道:“我瞧伯父的脸色不太好,太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过是什么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的废话,”提到太医,司马趾就一肚子气,“都是些没用的庸医,见我们司马家失势,就敷衍起来。”他们司马家便是一时的落魄,那也是一等的世家,能由得这些人慢待吗?
“前些日子陛下不是派了御医来,这些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司马趵皱着眉,“这些人也太过见风使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