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继续开会,刘汉东依然坐在后排,偶然间杨旭回头,不小心瞥见了刘汉东的名牌,再看看人,似乎不认识,顿时惊惧起来,附耳对张邦宪嘀咕了几句,张邦宪也回头看,正看见刘汉东比出的中指。
张总很有涵养,不动声色扭过头去,继续开会。
中午在餐厅吃自助餐的时候,杨旭凑到刘汉东身边,调侃道:“这不是刘汉东么,你这张脸怎么变了?啥时候去的韩国?”
刘汉东笑着说:“信不信我一盘子扣你脸上?”
杨旭脸色变了,他相信刘汉东真的干得出来,灰溜溜的走了。
刘汉东回去后,在手机备忘录上添上了杨旭的名字。
会后,刘汉东收拾东西准备回江北给爷爷办后事,正要出发,接到宋双的电话,约他在咖啡馆见面聊聊访谈的事情。
刘汉东把行李寄存在江北重工驻京办,单枪匹马去会宋双,来到咖啡馆,宋双早已等在这里,面前摆着苹果笔记本正啪啪的打字呢,见他来了,甜甜一笑,合上电脑。
“喝什么,我请你。”宋双说。
“咖啡,谢谢。”刘汉东夹着一股寒气坐下,北京的冬天很冷,但他穿的很少,外面一件风衣,里面就是短袖t恤,脖子上围一块阿拉伯茶巾,酷酷的很有范儿。
“讲讲你的故事吧。”宋双拿出了录音笔。
“采访就算了,我的故事都是不能公开的,即便写成文字也不能发表。”刘汉东道。
“我有分寸,你说吧。”宋双坚持。
刘汉东也不矫情,不夸大,不演绎,将自己在科林发生的故事简略讲述了一下,重点放在中东局势上,对自己起到的作用只是带了几句。
宋双听的入神,她托着腮帮子像小孩子听大人讲故事一样听刘汉东轻描淡写的讲述那些背后蕴含着无数腥风血雨的内幕,时而愤怒的捏紧拳头,时而扼腕叹息。
“他们还追杀你,你整容就是因为这个?”宋双不误惋惜道,“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等我有空了再整回来。”刘汉东笑道。
“好啊,只要你这张脸能承受得住。”宋双也乐了,拿起杯子,咖啡已经冷了。
“其实,我是想帮我爸爸,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和你一样,是被人陷害的。”宋双开启另一个话题,这姑娘看起来娃娃脸又软又萌的,其实是个狠角色,上大学的时候就积极参加社会实践,当年浣溪高考被顶替的事件就是在她的帮助下得以解决的。
刘汉东说:“我帮你扳倒张邦宪,至于之后令尊能不能官复原职就不好说了。”
宋双瞪大了眼睛:“真的?太好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刘汉东说:“从外围入手,张邦宪身边有个人叫杨旭,他底子肯定不干净,把他办了,就能撬动张邦宪。”
宋双忧虑道:“据我所知,高层博弈很激烈,已经达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你要当心啊。”
刘汉东笑笑:“我时刻防范着,不管明的暗的,黑的白的,我都接得住。”
外面夕阳西下,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只剩下隔离带长青灌木上的残雪,宋双说咱们走吧,我请你吃饭。
“下回吧,我急着回江北。”刘汉东说,起身,拿起风衣,穿衣服的时候,宋双看到他后腰上的快拔枪套,不禁惊讶道:“你……带枪。”
“合法的。”刘汉东从兜里摸出一张公务持枪证,“天子脚下,擅自带家伙是闹着玩的么。”
“那我开车送你。”宋双道。
在去机场的路上,刘汉东拿出卫星电话打了一路,都是在用阿拉伯语对话,宋双半句也听不懂,等他打完才问:“联系业务呢。”
“是啊,业务。”刘汉东不想多说,刚才他安排人在科林搞事,给中炎黄上点眼药,弄这个他可是驾轻就熟。
江北重工有一架通勤用的新舟60飞机停在南苑机场,刘汉东持证可以免检进入,下车的时候宋双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捧出白瓷瓮,好奇心上来问了一句,当刘汉东告诉她这是爷爷骨灰的时候,她沉默了。
“叶落归根,爷爷该回家了。”刘汉东说。
三个小时后,刘汉东抵达江北机场,重工集团的专车在机场等候,把他送回家之后,把车也留下了。
刘汉东捧着爷爷的骨灰走进了滨河小区,深夜的小区寂静无比,路旁停满了汽车,离家越近,他的心情越压抑沉痛,来到门前,门上依然贴着公安局的封条,他一把扯开,推开虚掩的门,屋里乱糟糟一片,保留着当日激战的痕迹,墙上还有血迹,地上有粉笔画的圈,子弹壳都被捡走了,墙上弹孔里的弹头也被取走,这个家完全不像样子了。
“爷爷,咱们回来了。”刘汉东将骨灰瓮放在桌上,找了个小碗装上米,插上三支香烟,点燃,跪下磕头。
因为是血案现场,家里的东西都没丢,柜子里的老相册、军功章、离休证也都在,只是爷爷的存折和房证不见了,不用问,是大伯拿去了。
刘汉东给大伯家打电话,是弟弟接的,听到哥哥的声音,他喜出望外:“哥你回来了!”随即压低声音,“公安局通缉你呢!”
“没有的事,我把爷爷的骨灰带来了,明天过去和你们商量一下追悼会的买墓地的事儿,你转告我大伯吧,就这样。”
当晚,刘汉东下榻在江北重工招待所,上膛的手枪压在枕头下,夜里没睡好,全是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梦。
早上,刘汉东洗漱完吃了早点,驱车来到大伯家,商量爷爷的后事。
大伯一家人都在,先再三确认刘汉东的逃犯身份已经解除,不会牵连他们,才开始讨论正题。
“你爷爷一百岁的人了,老同事也都不在人世了,老单位粮食局也解散了,依我看追悼会就算了,买块墓地,和你奶奶合葬了,亲戚们烧把纸就得了。”大伯唉声叹气道。
刘汉东点点头。
“我有病,你大娘是个妇道人家,这事儿还是你张罗吧,咱家亲戚不多,也多年不来往了,大过年的也别麻烦人家了,低调吧。”大伯又说。
刘汉东再点头。
“墓地我来买,通知亲戚还是大伯你来吧,毕竟你是长辈。”刘汉东说。
他心里一阵叹息,爷爷戎马一生,也曾威风八面,叱咤风云,到头来只落得这样一个寒酸的葬礼,实在悲凉。
第十八章 爷爷的葬礼
刘汉南至今没找到工作,依然在家闲着打游戏,他自告奋勇帮哥哥跑腿,刘汉东欣然答应,弟弟总算懂事了。
出门家门,刘汉东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远处一辆黑色奥迪a6l闪灯两下,汉南激动起来:“a6!哥,我信了,你是真平反了。”
刘汉东奇道:“我的话你不信,看见车才信,这是什么道理?”
刘汉南跑过去指着风挡玻璃下的车证说:“市政府出入证,江北重工内部通行证,还有这车牌号段,都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
兄弟俩上了车,先回滨河小区拿户口本,刚把车停在楼前,对面楼上就露出一双眼睛,是个机警的老大妈,看见刘汉东出现,立即拿起家里的无绳电话拨打派出所号码。
“喂,小张,监控目标出现了,你们赶紧来!晚了人就跑了!”
派出所内,小张急匆匆跑到所长办公室报告,结结巴巴的:“所所所长,刘汉东回来了。”
所长说:“回来怎么了,这个人的监控已经解除,我没告诉你么?”
小张哦了一声,悻悻走了。
刘汉东拿了家里的户口本,捧了骨灰出门,一群带着红袖章的老大妈围了上来,摆出不要命的架势拦住他。
“你们这是?”刘汉东奇道。
报警的大妈等不到警察,索性组织了治安小组的几个舞友来拖住刘汉东,她们很机智,使了一个计策,说你们家的物业费欠了,跟我们去居委会交一下。
刘汉东顿悟,说去居委会干什么,直接去派出所吧,我跟你们去。
大妈们面面相觑,心说这货要投案自首吧,既然他愿意,也省的我们动手了,走吧,于是一群大妈前呼后拥押着刘汉东走向派出所。
刘汉东去派出所是要办死亡证明的,但是派出所不给办,说只有骨灰没见尸体,谁能证明人真去世了,不合规矩啊,刘汉东也不和他们废话,直接捧了骨灰就走,大妈们都傻眼了,怎么警察不抓他啊。
大妈找到小张询问,小张说,我也不知道,上面说这个人已经解除通缉了,你们平时盯紧点,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报告所里。
刘汉东驱车去了公墓,他要给爷爷买墓地,江北市有两个公墓,一个是江北革命烈士陵园,还有一个是民政局办的公墓,依爷爷的身份是要进陵园安葬的,可是找到陵园办公室,对方却摆出各种理由,要刘汉东出具一系列证明文件。
“我爷爷是离休干部,江北军分区前副司令,按照规定是可以进陵园的。”刘汉东拿出爷爷的离休证,军功章,老照片。
工作人员看了看说:“不行,死者级别不够,而且是在粮食局离休的,应该按照地方人员待遇走,副处级是不能进陵园的。”
刘汉东据理力争,工作人员坚决不同意,说你别和我们讲道理,你去民政局开证明,局长签字就能进。
于是刘汉东又去民政局,局长岂是说见就见的,下面办事人员各种推诿,说这个业务已经很久没人办了,烈士陵园也没空位置了,相关文件也是九十年代定下的,能不能适用都不好说,你们还是去公墓买块墓地得了。
刘汉东哀叹,老子在外面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到了家里还要被一帮小职员踢皮球玩,这他妈是什么世道。
刘汉南给他支招:“哥,你得找熟人,你不认识周文么,请他打个招呼,绝对好使。”
刘汉东说:“爷爷是正儿八经老革命,他的那些战友都躺在烈士陵园,凭什么他就不能。”
刘汉南说:“爷爷的单位都撤消了,没组织了,又活得太久,他那一辈的人全都死绝了,比他晚一辈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你要不想折腾,就买块好墓地安葬爷爷得了,争那个面子也没意思。”
弟弟说的有道理,入土为安,爷爷生前也从来不争这些虚名,于是刘汉东来到民政局公墓,要买最好的墓穴。
公墓最好的墓穴早就被人买走了,只剩下次好的,也要八万块,刘汉东当场刷卡就买了。
然后就是通知亲戚开追悼会,虽然大伯不同意开追悼会,但刘汉东觉得这个仪式不可少,除了自家亲戚之外,他还亲自跑了一趟江北军分区,道明来意,值班参谋倒是很重视,当场查了部队的档案,证实刘骁勇确实曾任军分区副司令员,他表示会向首长汇报,派员参加追悼会。
忙了一圈,刘汉东回到滨河小区,发现单元门口摆了几个花圈,挽联上的落款是江北重工陆天明,心里一股暖流通过,陆总,讲究人啊。
江北重工的办公室人员就在附近等候,见刘汉东回来上前握手,说有什么需要只管提,集团有人有车,保证把葬礼办得风光体面,刘汉东再三表示了感谢。
刘汉南说:“哥,我去买点丧葬用品吧,小白花、黑袖章蜡烛纸钱什么的。”
刘汉东把车钥匙给他:“小心开车。”
汉南欢天喜地的去了,上了车先给夏梦雪发微信,约她出来兜风。
下午,大伯两口子来了,亲戚们陆续也来了,刘家亲戚其实不少,但刘骁勇这一辈,男丁就他一个,其他都是姑奶奶,他们的子孙是外姓人,几代传下来很多已经不来往了,来的都是一些六七十岁的长辈,穿着都很朴素,没有当官经商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亲戚们坐在一起聊着家常,说老爷子活了一百岁,是喜丧,得大办。
大伯苦着脸说没钱啊,汉南还没买房子结婚,连个工作都没有,家里实在没有能力大操大办,再说老爷子生前就不喜欢铺张浪费,还是一切从简吧。
亲戚们都点头称是。
大伯又把脸转向刘汉东,斟酌着语句说:“东东啊,听说你在国外定居了,以后也不常回来了,大伯和你商量个事,你看这样行不,这房子卖了,你那一份少不了……”
刘汉东斩钉截铁说:“这房子不能卖。”
大伯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大伯母正要开腔,刘汉东接着说:“就当我买了,房款我给你,汉南的工作我来安排,这房子爷爷住了几十年,我舍不得。”
大伯母很感兴趣:“东东,你有什么路子?”
刘汉东说:“进江北重工吧,应该没问题。”
大伯母说:“汉南这孩子还是很上进的,又会电脑……”
说曹操,曹操到,汉南拿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他没约到夏梦雪,老老实实买了丧葬用品回来,附近花圈店也送来了十几个花圈,挽联上写上了亲戚们的名字,好歹有些丧事的样子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有人在门口喊:“请问这里是老刘家么?”
众人扭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个混血美少女,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两人刘汉东都认识,少的是伊莎贝拉,老的是邵秋铭教授。
前江大校长驾临,老刘家蓬荜生辉,伊莎贝拉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亲戚,陈子锟那一支,算起来她比刘汉东还要小一辈呢。
大伯两眼放光:“你是从美国来的吧?”
伊莎贝拉说:“不,我就在中国,最近正忙着拍电影,听到刘爷爷去世的消息从近江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