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看一眼刘汉东,和他打招呼:“嗨,李昂。”
刘汉东笑笑。
客人一多,两室一厅的房子就嫌小了,椅子都不够坐的,大伯吩咐汉南去杂货铺买几把折叠凳子来,汉南答应一声飞奔出去,刚出单元门,迎面看到一辆奥迪a6停下,车牌号是江b0001。
汉南吓傻了,这是江北市市委书记的座驾啊。
奥迪车门打开,几个黑衣男子下来,簇拥着一位气派十足的中年人,正是电视上常见到的市委吴书记。
秘书问刘汉南:“师傅,请问哪里是刘骁勇同志的家?”
刘汉南结结巴巴道:“就就就,就这里,101室。”
一行人越过刘汉南进了单元,楼前已经聚集了一帮戴红袖章的老大妈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说市委领导也来烧纸了,老刘家的面子怎么这么大。
市委吴书记很低调,进屋先给刘骁勇的遗像鞠躬,然后和亲友们握手,大伯和吴书记握手的时候,激动得都在颤抖。
吴书记声音低沉道:“我是代表国务委员郑杰夫同志前来吊唁的,郑杰夫同志正在国外访问,委托我来慰问家属,表达对刘骁勇同志的哀悼之情。”
外面,工作人员将一个大花篮抬下车,挽联上一边写着刘骁勇同志永垂不朽,一边写着郑杰夫的名字,然后又有一些规格小一号的花篮,是市委主要领导的名字。
邻居们的议论声嗡嗡的,郑杰夫是谁他们当然知道,曾经当过江东省委书记的封疆大吏,现在是副国级领导人,老刘家这个丧事办的,也算是江北市空前绝后的隆重了。
过了一会儿,江北军分区的车来了,车上下来的是两个肩扛大校军衔的军人,司令员和政委双双来吊唁老首长。
室内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了,司令员大手一挥说:“老首长的丧事我们负责了,改到军分区礼堂去办。”
市委吴书记不高兴了:“老首长也是我们地方上的人,我看还是放在市委礼堂吧。”
第十九章 再次启动铁渣街棚改
当然军地双方都是本着把葬礼办好的原则出发,不会真的争执起来,最后协商结果是,市委出地方,军方出人员,双方共同组建治丧委员会。
刘汉东提出一个问题,爷爷的骨灰到底能不能进烈士陵园,江北的烈士陵园其实就是类似于八宝山这样的存在,除了革命烈士之外,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同志去世后也都安葬在那里。
市领导当即表示完全可以。
领导们走后,大伯说买好的墓穴怎么办,不知道能不能退。
刘汉东说:“听说墓穴涨价很厉害,前年才卖五万的,现在就卖八万了,将来不知道什么价呢。”
大伯立即改口,腆着脸说:“我们是没资格入烈士陵园的了,要不先留着吧,兴许以后能用得上。”
刘汉东爽快的答应,并且将收据给了大伯。
大伯占了八万块钱的便宜,喜滋滋的和大伯母交换一下眼神,大伯母向他赞许的点头,刘汉南却臊的抬不起头。
本市的亲戚们年老体衰,熬不得夜,陆续都回家了,邵教授和伊莎贝拉却没走,要给刘骁勇守夜。
伊莎贝拉似乎有话和刘汉东说,刘汉东却没兴趣和这位大洋彼岸来的小侄女对话,他深知双方完全不是一类人,而且对方来此,主要目的恐怕还是拍电影。
果不其然,伊莎贝拉提出让刘汉东在《将军》里出演角色,就演他的祖父刘骁勇,这是一个重要配角,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刘汉东直觉拒绝,说自己没演员天赋,就别给你们剧组添乱了。
伊莎贝拉说:“我看你演李昂演的挺好的,对了,露西一直在找你呢。”
刘汉南凑过来说:“我哥是大忙人,你看叔能演个啥?”
伊莎贝拉说跑龙套吧,大家就都笑了。
……
追悼会在市殡仪馆举行,用的是最大的厅,据说这个厅一般人花钱都租不到,非得是正处以上干部才能用,军分区派了四个礼兵,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穿军礼服和马靴,手持镀铬的五六式半自动礼宾用枪,追悼会的格调顿时就上去了。
其实最惹眼的还是郑杰夫送的花篮,有这个花篮坐镇,丧事规格直接升级到江北顶级水平,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都跟着送了花圈,来的人也不少,哀乐声中,一片小白花,主持追悼会的是军分区政委,悼词写的很得体,用上了忠诚的无产阶级战士、老一辈革命家,地下党人这样的辞藻。
在烈士陵园下葬的时候,军分区派了一个班的士兵,鸣枪为老司令送行,空包弹在墓园上空回响,所有人三鞠躬,刘汉东唏嘘不已,爷爷总算是带着荣耀离开的,泉下也能瞑目了。
葬礼结束,刘汉东给郑佳一打了电话,向她表示感谢。
郑佳一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安排的?”
刘汉东说我当然知道,你爸爸不会这么好心的。
郑佳一说:“这件事郑杰夫同志是批准的,否则谁也不敢假借他的名义,刘爷爷陪我奶奶走过最后的岁月,他也算是我的爷爷,这点礼仪,我们郑家还是做得到的。”
刘汉东说谢谢。
郑佳一幽幽道:“你不怪我没去吧,我不喜欢葬礼。”
刘汉东说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
一阵沉默,郑佳一岔开话题说:“科林出事了,中炎黄的人向工程验收人员行贿被曝光,现在闹得很大,直接受影响的是杨旭,他分管这一块,而且他是带病提拔的干部,曾经从中炎黄离职,又被张邦宪找了回来,有人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估计张邦宪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汉东说我知道这事儿,他自然心知肚明,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设的局。
“我现在巴黎,你什么时候过来?”郑佳一忽然又转换话题。
“最近挺忙,可能要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刘汉东说。
“那好,你忙你的吧,有空联系。”郑佳一挂了电话。
刘汉东怅然若失,他感觉他已经失去了郑佳一。
江北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刘汉东江北重工给他的专车还了,集团要给他办理入职手续,签劳动合同,办各种保险,被他谢绝,说业务我帮你们跑,但你们也别束缚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
随后,刘汉东独自一人乘火车去了近江,他要重新开始奋斗。
铁渣街,一如既往的脏乱差,当初周文上任伊始,省里送他一个大项目就是花火村棚改工程,拖了好几年纹丝未动,由此可见近江的政治格局。
刘汉东匆匆走过街头,梅姐的洗头房外,门头招牌已经褪色,快过年了,按摩女们都已经返家,街上萧条不少,没人认识他,他只是一个陌生的过客。
黄花小区,马国庆正在下挂面,马上过年了,他却没心思置办年货,老婆女儿外孙子都在国外享福,他也没啥牵挂,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凑合过个年得了。
面条下好,打开老干妈辣酱瓶子,马国庆居然觉得一阵心酸,叹口气,准备吃面条,门被敲响。
马国庆开了门,站在门口的居然是刘汉东。
虽然已经知道女婿要过来,老马还是很高兴,问他吃了么,从柜子里拿了白酒,开了一盒豆豉凤尾鱼罐头,要和刘汉东喝两杯。
两杯酒下肚,马国庆心情好多了,问道:“这次回来主要办什么事?啥时候再出国?”
刘汉东说:“这次是要在近江扎根的,我把老婆孩子丢在国外,就是不想有后顾之忧,您的护照问题是小事儿,我马上找人解决。”
马国庆说:“你具体要做点什么,我兴许能帮上忙。”
刘汉东说:“您还真能帮上忙,我想帮周市长把铁渣街给拆了。”
马国庆端起酒杯,做思绪状,他在派出所干了二十多年,对这一带居民了如指掌,火花村的人,那真的是泼妇刁民居多,而且现在聚居了大量外来流动人口,想拆迁,难上加难。
“历史遗留问题很多,但是想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马国庆说,“就是需要钱,我听说市里的财政跟不上,刘飞当政的时候把钱都投在青石高科和小商村联营的那个工业园上,留给周文一屁股债,现在国家经济也不景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刘汉东说:“我能找到钱,只需要市政府敢干。”
马国庆说:“火花村、铁渣街的棚户区城中村,已经成为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堪称城市的毒瘤,身为基层公安民警,我太清楚这个危害性了,我留下帮你,不敢说出谋划策,哪怕是看个大门也行。”
刘汉东举杯:“那咱爷们就干起来!”
次日,市政府,周市长的大秘徐宁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刘汉东,要和他谈点事。
关于刘汉东的消息,徐宁也是听说了一部分的,他很激动,立刻报告了周文,周市长正在焦头烂额中,这两三年他基本没什么政绩可言,一直被刘飞压着,只能说勉力自保。
“可以接触一下。”周文做出指示。
晚上,徐秘书和刘汉东一家餐厅碰了面,刘汉东开门见山道:“还记得那年你说过的话么,我答应了。”
徐宁都懵了,这没头没尾的究竟是哪句话啊,他脑子也够快,迅速就想到了当年曾经试图拉刘汉东入伙的事儿,便道:“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刘汉东拿出一个优盘说:“这里面有我写的一个计划书,你拿去看看,觉得可行就再联系,今天只叙旧情,不谈工作。”
徐宁心说我和你有啥旧情可叙啊,当然面子上还得装的很客气,说我车里还有一瓶不错的干红,我去拿来。
刘汉东打个响指,服务员送上红酒,是他们的镇店之宝,一瓶2000年的拉菲,徐宁跟着周文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也颇懂红酒,这瓶酒市价当在三万多,当真不便宜,由此可见刘汉东实力不俗。
徐宁肃然起敬:“刘总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啊。”
“一般一般,喝酒。”刘汉东和徐宁碰杯,开始闲聊,当然此闲聊非彼闲聊,每一句话都是有用意的。
几杯红酒下肚,徐宁的话也多了,在外人面前他当然不会抱怨什么,都是在吹嘘周市长的丰功伟绩,两人喝光了一瓶红酒,感情也联络的差不多了,徐宁告辞,没敢自己开车,叫了代驾把自己送回市政府大院。
半瓶红酒还不至于影响徐秘书的神智,他把优盘插入电脑,先看了看计划书,不禁拍案叫绝,立刻打印出来,也来不及装订,直接送到周市长面前。
周文这几年过得很憋闷,一腔抱负无处发挥,意志都快磨光了,他和刘晓静已经办了协议离婚,又不敢和白娜公开来往,经常一个人住在办公室,个人生活洁身自好,从不乱搞什么花头,毕竟有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徐宁拿着几张纸进来,兴奋道:“周市长,您看一下这个。”
周文接过来,很随意的扫了一眼,就丢到了桌上,淡淡道:“棚改工程不是已经叫停了么,这是个坑,我们不能往里跳。”
徐宁说:“您看完再说吧。”
自己的秘书难掩兴奋之情,这是很不常见的,周文狐疑的看他一眼,再次拿起材料阅读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又看一遍,禁不住一拍桌子:“好!”
第二十章 搅黄
“这是谁写的?”周文知道徐宁没这个水平,能写出这个计划书的不但是个奇才,而且必定是个很有人脉背景的能人。
徐宁说:“是刘汉东写的,我们刚才见得面。”
周文笑道:“也就是他了,这上面的东西,别人也能想出来,但是可操作性太差,能把这么多资源整合在一起的人……我都不敢保证有这个把握。”
徐宁两眼放光:“那么说,时机到了,可以启动棚改工程了?”
周文说:“你打电话把他叫来。”
徐宁立刻拿起手机,周文却道:“等等,约个地方谈吧。”
这三年周文一直韬光养晦,避免和刘飞正面冲突,但是从未懈怠,排兵布阵没停过手,在组织部长丁冠臣的帮助下,他提拔了不少副处级干部,基本上把政府口的实权副职都安排到位了,刘飞留下的那帮人,要么到年龄该退休,要么被捏住了把柄,总算实现了政府这一块的全面掌控。
让他最窝心的就是铁渣街棚改项目,这是省委送给他的见面礼,却不得不长期搁置,因为他得到确切情报,刘飞准备在这个项目上让他栽跟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棚改工程牵扯到方面太广,极易被人下绊子,所以宁可暂停也不能贸然上马,他始终坚信,任期内一定会有曙光出现。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一小时后,华清集团驻近江办事处,周文和刘汉东碰了面,他开门见山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铁渣街棚改非你莫属,所以这个项目我一直帮你留着。”
刘汉东哈哈大笑:“周市长的美意我领了,这个项目我保证圆满完成,没错,我就是有这个信心。”
周文说:“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市财政拿不出一分钱了,地块竞拍,也要公开招标,这块地的价钱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徐宁插言道:“起码二十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