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荷才说完,孙姨娘却是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也多亏她不够机灵,正好。”
苏靖荷却当做没有听见孙姨娘的小声言语,安静着不接话。孙姨娘这才起身:“今儿也打搅了姑娘许久,我先回院子里,姑娘要觉着闷,也可道我院子里来,你大嫂子喜欢与你说话,祖儿也和你这个姑姑亲近。”
苏靖荷点头应下,吩咐了沉香去送孙姨娘,待人走远,苏靖荷却是展颜,很是放松地倚靠在竹榻上。
绿萝上前替她捏着肩膀,说着:“孙姨娘今儿是想来激怒姑娘去对付秦姨娘,如今却被姑娘一番言语弄得六神无主。”
“孙姨娘素来不大聪明,却又喜欢自作聪明,我可是帮她把处事方法都点明了,剩下就看她得了。我记得孙姨娘身边的红/袖和你亲近,你多盯着点。”
绿萝点头,却有些担忧:“只是,孙姨娘好煽动,但她若和大爷合计,大爷毕竟在官场多年,虽不是明白人,也要比姨娘清明许多。”
“那就给大哥闹出点事情,让他无暇顾及孙姨娘,外头园子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绿萝看了眼天色,才道:“这时候,园子应该已经是大爷的了,奴婢也让人去蝶音坊放了消息,这两日驸马爷就会知道的。”
“恩,二哥那边?”苏牧毕竟知道宅子是她的,若稍加留意,便能明白她的心思。
“二爷那边应该顾不上,听说庆王被陛下责罚,如今正在府上禁足呢。”
苏靖荷挑眉:“怎么回事?我记得庆王从延州回来,可是有功。”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宁和郡王参奏,说王爷办差时收受贿赂。”
苏靖荷摇头,依庆王的性子,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有曲家在背后撑着,什么银钱没有,怕是成王解决了永王,终还是对庆王不太放心吧。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外头日头晒得很。”见苏靖荷突然起身,绿萝只得赶紧跟上。
大榕树下,苏靖荷仰头,对着荣华院的高墙,禁足在院子里,他可会心伤,母不在世,父不知子......他与她,竟是如此相似。
绿萝虽不明白小姐心思,沉香却远远看着起疑,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仰望这堵高墙,高墙之后,怕是有小姐牵挂的事?
☆、第54章 滑胎
酷暑天气,苏靖荷平日极少走出院子,除了每日给老祖宗请个安,大多待在荣华院里,倒是这两日院子里多了位客人。
杜巧云比苏靖荷年长两岁,杜家兄长平日在外头求教学问,杜巧云闲来无事,倒时常做了糕点送来苏靖荷处。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一聊,便也能半日。
杜家五位姑娘,圈禁的,出嫁的,离世的,离府的,如今偌大的安国公府,只剩下苏靖荷一位可以往来的姑娘。
杜巧云人如其名,手尤其巧,除了糕点做得味美,针线活也是很好,苏靖荷偶尔跟着学一些本事,但大多时候二人喜欢在书房切磋画技。
安国公两次来荣华院,都碰见杜巧云在,也夸赞过她的画技,却多是客套,相较苏靖荷的画功,她还差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瞧见安国公疼宠苏靖荷,之后杜巧云来荣华院更加勤快了。
今日,二人一同在屋里作图,却被冒失闯进来的兰英打断,见她行色匆匆,苏靖荷不悦斥责着:“这好好的画差些让你毁了去,可是想挨板子。”
兰英低了头,委屈道:“奴婢该死,实在是有事情要回禀姑娘。”
“倒还会找理由推诿了。”苏靖荷抬着握紧画笔的右手,不大愉悦道:“平日我纵着你们,可养成了这般没规矩,让杜家姐姐看了笑话。”
杜巧云也赶紧说着:“妹妹莫生气,兰英这般举动定是有原由,且听她说了事情,若无关紧要,再罚也不迟。”
“既然姐姐帮你说话,你且好好回禀。”说完,苏靖荷低头看着画纸,想了想,在右上角加了几笔,显得更为丰满了。
“回姑娘,老祖宗晕过去了。”
兰英说完,苏靖荷哪里顾得上画作,赶紧离开书桌,瞪了眼兰英:“这么紧要的事情,你却现在才说!”而后大步往暖心阁去,杜巧云也跟在身后,急急忙忙地。
路上苏靖荷问了原由,原是大爷在外头和驸马爷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听说见血伤了人,如今人被京畿府尹带走去了衙门。老祖宗一听见消息,就气得晕了过去。
到了暖心院,二人却被喜鹊拦在外头,说老祖宗心气刚刚顺了些,这时候别去打搅,吃了闭门羹,二人却不敢离开,只得在屋子外头候着。葛青青早她们一步过来,也等在屋外,有些六神无主,还是苏靖荷做主让下人去外头打探了消息,随时回禀。
府里上下乱作一团,唯独秦姨娘安安乐乐地安胎,人家巴不得大爷出事,这跟头摔得越狠,她越是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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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起因是风流帐,宋子言刚当上的驸马爷,也不敢闹大,只当吃了哑巴亏,在府衙走了个过场,便早早回了府去,可苏阳却还在府衙关着,说是当时失手打到了庆王府上的亲随,庆王不肯松口,非要给些教训。
听到下人回禀时,苏靖荷很是讶异,庆王人被禁足在王府里,却还能控制京畿府衙,更何况不过是府上下人受了伤,去得罪安国公府毕竟不划算。
有猜测庆王这是在为妹夫出头,可苏靖荷清楚,遇上这样的事情,依照庆王的脾气,若能出府,该是将宋子言打一顿,而不是为难苏阳。可他这番举动,却是帮了苏靖荷一个大忙,本来袖手的安国公,逼得没法,只得亲自去了趟京畿府衙。
两日后,安国公才是带了苏阳回府,人还没说话,就被按在了长凳上挨板子。
往日里,苏阳也不是没有犯浑的时候,毕竟是安国公府的长子,平日孙姨娘又骄纵他,性情多少有些傲慢,只是偏偏碰上同样暴脾气的宋子言,怒发冲冠为红颜,更让安国公恼怒的,是连庆王都惊动,让他在小小府尹面前颜面尽失。
苏阳身娇肉贵的,挨了打只得连连求饶,叫喊声不断,听得在场都是心悸。可老祖宗都不敢替他说情,大家也只得噤声,只苦了孙姨娘哭天抢地,却被秦姨娘冷嘲热讽一番。
“大爷屋子里夫人小妾,哪里少过了,平时大爷宠妾灭妻的事情就屡见不鲜,如今怎还要去外头拈花惹草,竟抢了驸马爷的心头好,还得罪了庆王!如今这一出,可是让咱们安国公府颜面扫地啊。”说完,却有挑眉继续道:“不过,大爷在外头有宅子这事,我们怎都不知道,还是老爷知道,怕我们觉着老爷偏心,瞒着我们的?总不能,是老早就想着要分家了吧。”
字字诛心的言辞,听在苏瑜耳中更是火冒三丈,儿子背地里另置府院,怕是早有离心,岂能不恼,遂又加重了惩处,这一顿板子可得让苏阳至少半月下不来床了。
一旁孙姨娘可是咬牙切齿,她最疼就是苏阳,此时恨不得将这个毒妇人生吞活剥,偏偏在老爷面前,又不敢发作,除了求情,也只有求情。
事情可不是一顿板子就了结了的,宋子言被苏阳打破了头,回府还在灵阳公主面前受了罚,颜面尽损,依他疵瑕必报的性子,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免不了和苏家针锋相对,虽说宋家即便出了个驸马爷,也难以撼动安国公府,可暗地里使绊子也让人郁结,想着宋子言和谢玉交好,安国公只得想法子让苏靖荷帮着去说和几句。
七月初七,安国公约了谢玉过府品茶,却偏偏初三里,府上又出了大事情。
秦姨娘滑胎,让安国公府上下胆战心惊,且不说原本欢喜老来得子的安国公如何失望,老祖宗更是惋惜那个被慧言大师预言日后荣耀无上的孙儿。
姨娘滑胎,苏靖荷自然少不得去看望,确都被拒在门外,想着她心情不好,也就体谅了。倒是兰英借着姐姐在秦姨娘身边当差,得来不少消息。
“听说姨娘这几日什么都不肯吃,人也瘦了好几圈,丫头们都劝着,老爷和老祖宗也安慰了几回,都没用呢。”
苏靖荷放下喝了大半的莲子羹,悠闲说着:“这是自然,姨娘来府上也有四年了吧,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可惜了。”
“可不是么,原本想着母凭子贵,以后在府上也不会矮过孙姨娘了,却偏偏……也是命不好。”
“命?”苏靖荷微微勾起唇角:“真是命么?这些日子张大夫隔三差五就来给秦姨娘诊脉,好好地,怎么就滑了胎。”
见苏靖荷这般说,兰英也是靠近了几分,小声道:“听说大夫诊断,说是秦姨娘误服了活血的东西,才滑了胎。秦姨娘没有让声张,却暗地里查探着,可她院子里有心腹嬷嬷把关,不该有的东西断然不敢送过去的。”
“哪能全都算得到,秦姨娘怀胎,咱府上哪个院子里没送过东西去。”
兰英却是摇头:“听姐姐说,咱们送去的东西,秦姨娘可都不会碰,全赏给了下人。”说完,担心看着小姐的神情,见苏靖荷并没有不高兴,才继续说着:“这些日子,秦姨娘都不吃外头的东西。”
“处处小心,也总有纰漏,我们送的东西她不吃,可不是还有老祖宗送去的燕窝么,听说杜家姐姐也时常做些糕点送去。”
“这倒是,不过老祖宗和杜家姑娘怎会有心害秦姨娘。”
兰英才说完,苏靖荷却是将手中瓷碗一摔:“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就有心害姨娘了?”
兰英吓得跪地磕头,连连解释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是指孙姨娘,小姐心善,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苏靖荷揉了揉眼角,有些疲累说着:“行了,下去吧,我也累了,先休息会儿。也不知怎地,最近总精神不大好,杜家姐姐送来的糕点你们分着吃了吧。”
兰英点头离开后,苏靖荷看似躺靠在竹榻之上,双眼却是晶亮,等兰英出去,外头再有绿萝给她提点,消息很快就得传到秦姨娘耳朵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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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没两日,秦姨娘滑胎便有了后续,秦姨娘派人请了老祖宗过去,叫来了张大夫,还有府上的厨房的管事嬷嬷,跪了一屋子下人,就等着当面对质。
秦姨娘怀胎后,对府上大多数送去的吃食都格外小心,唯独暖心院送去的东西,她很放心。老祖宗每日都让人煮了燕窝给秦姨娘,是老祖宗身边的刘嬷嬷亲自盯着的,自然不会马虎,可杜家姑娘却不一样了,她手巧,最擅长做糕点,秦姨娘也爱吃,本是送一些普通的芙蓉糕,哪晓得前些日子杜巧云送来的糕点里却混了薏米粉,这般寒性东西,可不得吃坏了么。
杜巧云自然不敢认这样的罪过,她初来府上,虽说糕点都是亲力亲为,可难免有心人在送去的面粉里添了些别的东西。顺藤摸瓜找到厨房管事张婆子,便也牵扯出了孙姨娘。
孙姨娘虽是喊冤,却人证具在,无从辩驳,老祖宗一怒之下要将孙姨娘赶出府去,偏偏五少爷前来求情,李氏也带了祖儿过来,见重孙拉扯她衣角求情,老祖宗也于心不忍,毕竟为苏家生了两个儿子,也是有功,最后只让孙姨娘搬出如今的院子,住进西院偏角的一间陋室,屋里设佛堂,每日诵经,从此再不能出来。
事情算是过去了,杜巧云因为这件事情,心中有愧,也日日在屋里诵经,鲜少出暖心院,倒是老祖宗劝慰了她几句,却也没用。
秦姨娘滑胎伤了身,养了几日,苏靖荷才是过去探望。
丫头将秦姨娘扶起身,倚靠在床榻,秦姨娘面色仍有些苍白,却在苏靖荷面前强撑精神。“我已没有大碍了,劳烦姑娘跑这一趟看我。”
“我与姨娘之间,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苏靖荷浅笑着:“姨娘前些日子,可是独独将我拒之门外呢。”
秦姨娘也是笑了笑:“姑娘说哪的话,前几日却是身体不好。”
“这倒是看出来了。”苏靖荷看了眼秦姨娘,继续道:“我刚进来,怎么没瞧见明月这丫头,这丫头上回可是立了大功,姨娘可不得好生重用。”
说到上回的事情,秦姨娘也懒得赔笑了,当时事情如何,她们两人最是清楚,早在祠堂里,二人便已经撕破脸皮,今日却也不必假惺惺说话,可有丫头在场,只得先挥退了众人,丫头们本来担心,秦姨娘却是笑着:“大家都看见三姑娘进了我的屋子,姑娘是聪明人,岂会给自己惹祸。”
待秦姨娘的人都退了出去,苏靖荷也让沉香出去,却听秦姨娘说道:“姑娘好本事,有靖国公护着,事事都能躲过去。”
苏靖荷摇头,挨近秦姨娘几分:“是母亲在天之灵庇佑着我。”
声音带了几分轻颤,听得秦姨娘毛骨悚然,微微蹙了眉头。
“姨娘可别不信,世间总是有因果报应的,你看,你的孩子也没有了呢,是不是?”
苏靖荷话音刚落,秦姨娘却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恐惧看着苏靖荷,唇瓣不住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吓成这样,看来打击真是不小,姨娘可得好好保重身子,下回我再来看姨娘。”
说完,起身离去,只剩下秦姨娘死死盯着苏靖荷的背景,呐呐道:“你到底是谁……”
☆、第55章 七夕
“府外马车本备好了,可,秦姨娘却突然不肯去了。”
兰英接过沉香的扇子,站在榻边替苏靖荷扇风,说着:“如今天气热,别院清凉许多,最适合养病,老祖宗替秦姨娘考虑周全,姨娘起先也是答应的,怎突然就不去了?”
闭目养神的苏靖荷并不觉着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她自然不肯去了,在那个地方,午夜梦回怎么睡得安稳。”
兰英却不能明白,她进府晚,只知道以前每年夏天大夫人最喜欢带着四姑娘去别院小住,可她那时不过粗使丫头,没资格跟去,便不曾瞧见过别院的模样。遂问道:“怎么了,别院闹鬼不曾?”
“是人心里有鬼。”苏靖荷睁开眼:“行了,秦姨娘在哪休养与咱们没有干系,你以后也少往你姐姐那跑了。”
兰英赶紧点头应下,而后不再言语。正巧绿萝端了莲子羹进屋,苏靖荷才由着沉香将自己扶起,说着:“有绿萝伺候着,你们俩先下去歇一歇,瞧额头都冒汗了。”
兰英不作他想,能下去休息自然开心,倒是沉香看了眼绿萝,若有所思离去。自从绿萝回了荣华院,小姐总时常把她叫到跟前独处,反倒自己这个跟了小姐十多年的贴身丫头,却比不得小姐待绿萝的亲近。
屋子剩下两人,绿萝自觉拿了扇子给苏靖荷扇风,一面回禀着:“老爷派人去查了院子的来历,竟比我们想得厉害,已追查到了胡伯。”
苏靖荷端过桌上瓷碗,冰凉的甜汤入口,缓解了些许闷热,才说着:“父亲可不比大哥,几十年安国公府都靠着他支撑,自然有自己的本事,你不是说胡伯可靠得很,牵扯不到咱们身上么。”
“是,胡伯本刻意把线索往周家扯,毕竟灵阳公主的事情上,周家吃了大亏,背地里给宋家使些绊子也是正常,可,还不等胡伯动作,已有人替咱们扛下了事情。”
苏靖荷微微一顿,问着:“什么人?”
“禁卫军里的一位参将,好像,是庆王的人。”
“庆王?”苏靖荷喃喃自语,有庆王的人扛下自然最好不过,周家毕竟才被陛下重罚,这时候还牵扯事情,稍有些牵强,可庆王却不同,他本来对宋子言这个驸马就不看好,可惜圣上旨意不可违抗,这些时日替灵阳公主盯住宋子言,也没什么不对。
半晌,苏靖荷突地抬头问着绿萝:“上回大哥和宋子言冲突时,可是也有一位参将在场,被大哥误伤了,庆王恼怒,才害大哥吃了些苦头。”
绿萝点头:“是有这么一说。”
苏靖荷却是蹙眉思虑:“若是参将,自然有些武艺,仅凭大哥,即便孔武有力,又如何能伤到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