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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样形容夏枫极为矛盾,如同此刻的心情。矛盾着矛盾着,发现夏枫已经帮她上完药了,放下药瓶擦了擦手去了厨房。心内,真是五味杂陈。
  月亮高挂在半空时,娜玛四人才回到村里,同时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达尔尼。
  夏枫还以为从此以后,尼尼莫村除了三等种姓的村长老爷一家,和昆陀两兄弟,就再没有“成年”男人了。非常“关心”这个什么达尔尼管家要不要去,见他还出现在村里,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这依然是一个看钱的社会。
  维卡挨打后,她的耳朵就不好使,每个人跟她说话都要扯着喉咙吼。她悲愤难过之余,只想快点恢复身体下床管事,把那药油抹了又抹,晚饭也是使劲吃。因为她觉得很对不起伊扎,发誓要好好对待娜玛和长孙。
  只要想到头天晚上伊扎凑在她耳边讲的话:母亲,如果这事不是您叫人做的,我绝对不会承认。请您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逆了父亲的意,全家都别想好过。不要再跟那些流民来往,他们是疯子,是被神明抛弃的人,你接触他们,当心惹怒神明。凡事跟二弟商量,夏尔小妈抢不了你什么,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多个帮手做活,您就别再找她麻烦了。
  维卡就止不住的流泪,而始作俑者昆陀,吃了饭就睡了,没给她一句解释。
  这天晚上,村里女人和小孩的哭声持续到大半夜。虽然男人又懒惰又暴躁自大,但有总比没有好。当兵打仗,生死不知,那悲凉的愁绪萦绕在阿拉哈巴德帮南部的每个小村子上空,久久不去。
  “喔喔喔——”
  鸡叫第一遍,朝霞浅浅映红天际,尼尼莫村的天空照常会被朝阳笼罩。不会因为这里少了三百多个男人,就躲懒偷闲。
  而女人们,地里的庄稼也不会因为她们没了男人就停止生长,杂草跟害虫,照常会肆虐。
  不久,女人们或顶着藤筐,或背着孩子,三三两两出现在田间小路。她们仿佛一夜间失去了本就不多的颜色,个个呈现出枯槁之态。
  由内而外地表达着一种消极情绪:我快成寡妇了
  延伸出来的意思:活不了多久了;要殉葬了。
  本邦如今存在的殉葬制度,用夏枫的理解就如同前世的“封建遗毒”。昨天,帕丝塔知道结局已定,急于打击娜玛,就拿这事恐吓过她。夏枫见识了那场争吵,从娜玛嘴里得知阿克巴反对殉葬,而当地的某些神庙却寸步不让。夏枫只认识这位帝王,对他稍有点好感,下意识就想起了这个词。
  太阳初升,在夏枫的站桩进入到尾声的时候,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昆陀,臭小子,快开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家的人怎么还没上工。”
  这声音听着恶心,夏枫一边擦汗,一边寻思着应该更新“小仓库”了,便往厨房走。有的是人开门,轮不着她。
  “达尔尼管家,这么早,有十么事吗?”维卡睁着水泡眼,张着露风的嘴大声问道。
  达尔尼看见维卡一脸青肿,疤痕嶙嶙,没觉诧异。他应该早知详情,并且还提高语调对她说:“维卡,你们可真勤快。看看这日头,都快晒到神相了。”
  “噗!”厨房的夏枫差点呛着。心道:说得太好了,换句她听得懂的话,就是快晒到屁股了。
  无神论者,从不信仰任何神的夏枫腹诽着。最反感用神意来愚民的无耻勾当,她讨厌这里的一切,当然也讨厌统制这里的所谓神明。
  “地里没活了,过两天再播小麦也来得及。”维卡费力解释道。
  “哼,你是怨我管你们家闲事?”
  ☆、第26章 回击
  “没有没有,我是给你解释呢,怕你担心。”维卡摸着腮帮用力说道,那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达尔尼脸上了。
  达尔尼赶紧退到门外,满脸嫌弃:“行了行了,叫昆陀出来,我有事找他。你们的小麦种子有吗?没有吧。”说到这里,又摸着胡须怪模怪样地自说自话:“就知道你们好几年没种小麦,肯定没种子。我告诉你,别种小麦了,种烟草。这仗一年两年打不完,麦种马上就要涨价,交的公粮还要加数,剩下一点不知够不够吃。”
  维卡知道索拉也种烟草,有些犹豫:“不种粮食一样要交公粮,种烟草的一多,这价也上不去。不知道够不够买粮食交粮。”
  达尔尼不耐烦地朝她摆手,“公粮也可以交卢比嘛。唉,我不跟你讲,你就是个蠢的,叫你们当家的来。”
  维卡一愣:“达尔尼管家,您糊涂啦,我们当家的打仗去了呀。”
  “昆陀啊!巴利走了,现在不是他当家吗?你能顶什么事儿,快把他叫出来。说了半天话,他怎么还没醒?”
  维卡有些气恼,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当昆陀下来跟着达尔尼走了,她把昆陀也怨上了。
  夏枫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并不怎么意外,听到帕丝塔急缓有度的特殊步子正在下楼,赶紧倒了一半玉米粉包在裙子里逃离厨房。
  不久,就听见帕丝塔在厨房里摔摔打打,怎么这样少了,那样不够了,是不是有人偷吃了,骂骂咧咧不消停。
  “帕丝塔,你早上进厨房干什么,还不快上工去。”维卡听不下去了。
  “母亲!”
  帕丝塔冲出来,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好像怀孕了。”
  “肚子鼓起后你才能单吃三顿饭,你大嫂就是这样。”
  “所以呀,大嫂掉了两个孩子才生下塞吉。难道母亲也希望我的肚子死两个孩子?”
  维卡又被噎住,夏枫暗笑她昨晚睡觉没朝对方向,接连触眉。
  ......
  夏枫填饱了肚子,跟娜玛还有她背上的小塞吉,很有默契地出现在地里。
  她本想把昆陀嫁祸的事情告诉娜玛,但看见她的样子,应该是经不起打击。就算她知道,也无能为力,还平添郁愤。
  中午回家吃午饭时,夏枫意识到艰难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昆陀表示,震旦商人会高价收购烟草,种植烟草是聪明人的选择。而且还要尽快播种,除了怀着孩子的帕丝塔,所有人,包括甘波都要去田间清理甘蔗根,根子还能卖上些钱,全部投到烟草上面去。
  甘波想反驳,但看见二哥的眼神,又把话压了回去,一脸委屈。
  震旦?震你娘.的头!作为华夏子孙的夏枫忍不住在心里狂骂。她才不会认为大明人自称震旦呢。死“阿三”不用人家取的国名,乱称呼!
  帕丝塔说道:“甘波,只是下地,你的那些朋友可都上了战场。你都快娶妻了,怎么还当自己是小孩子。要是昆陀十四岁也像你这样懒,咱们能活到你父亲回来吗?”
  甘波更不敢吱声了,再多不满也没地儿说去。
  帕丝塔喜滋滋地吃着自己单独的那一份孕妇餐,昆陀跟甘波的桌上所剩无几。甘波刚刚吃饱就发现食物有些少,赶紧把剩下的大部份拢在一起让维卡去吃。
  余下的估计夏枫打个呵欠都能喷得无影无踪,说白了,前世小孩子们没吃干净的剩碗也比这“丰盈”。
  娜玛什么也没说,抱着吃奶的孩子看着维卡。
  维卡想到长子伊扎的牺牲,提议她们去厨房重新弄。
  帕丝塔这时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怪我,没有做过饭,不知道份量。大嫂,我这里还有点剩的。你过来吃,那边的小妈应该够了。”
  够你妹!夏枫二话不说走向厨房。娜玛回给帕丝塔一个抱歉的表情,也跟着进来。
  好家伙,厨房又像被洗劫过,什么也没有不说,连活鱼和活鸡也没了。
  夏枫没有气得失去理智,让娜玛叫维卡进来。
  维卡一看,也是发愣,她浑身是伤,上午又回床休息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帕丝塔,厨房怎么没有粮食了?”
  帕丝塔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问,跟丈夫对视一眼,懒懒回道:“村里没男人了,哪家哪户的粮食不藏起来,等着流民来抢吗?母亲,您怎么大惊小怪的。我为了不让您操心,又不能下地干活,就帮着把疏忽的地方做好,还等您表扬呢。”
  无耻!
  夏枫平了平呼吸,心说我本来要再把尾巴夹紧点龟缩做人,可明显这两口子是要走索拉和库纳的老路,只用食物吊着老子的命。原主终于被虐待死了,换了我来,要是再被虐待死,真是白吃二十几年干饭。
  她突然冲到门外去,左右看了看:很好,每家屋顶上都飘着炊烟。
  深吸一口气,调出丹田的几丝力量。然后,她那悦耳又嘹亮的声音就传出老远:
  “正妻姐姐,我跟大儿媳干了一上午活,回家来居然没有饭吃。二媳妇在家休息,却能单独好饼好肉紧吃。这道理哪也说不通!”
  昆陀使劲抠着桌沿,示意帕线塔把人拉进来。
  甘波一振:没想到夏尔小小的身体吼起来声音却不小。
  维卡这次没有跟夏枫唱对台戏,昆陀仍然没有对嫁祸伊扎的事情作出解释,甚至都不想和她搭话。帕丝塔不知道怀没怀上孩子,就敢这样作威作福,必须给一点教训,要不然,连她都呆不下去了。
  “正妻姐姐。”夏枫继续放大声量:“既然丈夫一走,家里就没了吃的,我看我还是先回娘家去吧,至少干了活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等丈夫打完仗,我再回来。”
  “巴利家又怎么了?”
  “每天都闹?”
  “这不是他家的小侧妻吗,怎么连她也闹上了!”
  女人孩子们,看热闹的老太太们,陆续从门口伸出脑袋,离得近的都走了过来。
  有个同样是侧妻打扮的女人说道:“你这小妇人,桌上没剩的,不知道自己做啊。神明从来不会善待懒妇。”
  我去!夏枫搞不懂这女人的逻辑,我要是懒人我能在田间劳作吗?
  “大姐,你跟我去厨房看看。厨房里一粒米也没有,连维卡姐姐也不知道二媳妇把食物藏到哪去了。她就是想赶我走,也想赶走娜玛。我们当家的不在,都活不下去了啊。”
  夏枫边说边躲,帕丝塔伸出来的爪子次次扑空,她又是弯腰又是遮脸还算知道羞耻。眨眼间,夏枫已经窜到了那位大姐的身后。
  “谁说没有吃的?”昆陀一气之下把帕丝塔吃剩下的半只鸡腿摔出来。
  大家正欲骂夏枫无理取闹。就听她嚷道:“这是帕丝塔......”
  众人听毕夏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述。
  “啧啧啧,刚怀上就不用下地,还单独跟男人们先吃。”
  “昆陀.巴利这种男人当家,一切都乱了套。”
  “是啊,被妻子压得死死的。”
  “嘘!她是达尔尼管家的亲侄女。”
  不知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吵杂声马上变得稀稀落落,渐渐没了音。
  夏枫唾弃一句,再次喊道:“达尔尼管家,他今天一早就来催我们下地。我好不奇怪,为什么他没去打仗?为什么我们下不下地要他管?咱们巴利家可没种老爷家的地啊。”
  昆陀的脸黑得不能再黑,死抠桌沿的右手却悄悄放开了。
  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些妇人们失去丈夫的不满立时压制住了对达尔尼的畏惧。
  只要夏枫起了头,自有个性刚强些的妇人出声附和。明知道达尔尼不合规矩,竟没一个人敢说,但大家一起,胆儿就壮了。所谓法不责众。
  正在这时,昆陀终于出来了,他当着大家的面训斥帕丝塔,表示刚从外面回来,什么也不知道。
  帕丝塔再次独自背下大黑锅,气闷地去她房里搬出了粮食。上次的黑锅只在自己家,这次却是在整个上村。她的名声眼看要烂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做人。
  而外面的女人们当然把错全部归在达尔尼的侄女身上,越扯越远,迟迟收不了口。
  夏枫趁势提醒大家:请别再说了,这话是她最先问出来的,管家绕不了她。一个外来侧妻,要是无声无息就死了,请记得一定帮她通知巴利和卡瓦村的人。
  顿时,更是招来群情激愤。这些人都是有恒产的上村居民,在律法上和达尔尼一个档次。说怕他,也是怕地主,真要惹怒了,也是不怕的。他们可不是贱民奴隶们,死前总会有个说理的地方,凡事就怕认真。
  娜玛对夏枫又是欣赏又是佩服,暗恨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夏枫几乎不与村民交流,今天这一场戏,使她歪打正着留下了好印象。关键是代她们说出了埋在心底不敢说的话,等于露了个脸熟。全村八成都是女人,从此以后,维卡想跟她翻脸,也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