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各部人马只抵挡了约刻余钟,便在四荒城和东固城两路骑卒夹击下,四散溃逃,而修者护着头领们早已经争相逃命。
这仗没法打啊,士卒们又冷又饿,士气低迷,手头的箭矢几乎耗尽。
拿什么与生猛得牲口一样的南蛮骑卒拼杀?
何况还是来了两路生力援军,把他们夹在中间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暴揍。
各头领和修者们在心里大骂白狼坡那些家伙,比猪猡还不如,放任这么彪悍一支蛮子骑卒从西北过来。
他们还不知,白狼坡各部族已经不复存在。
回去救援的近八千骑卒,差不多是全军覆没,逃出来的没多少。
破落逃亡的头领们没谁会想到要放猎鹰,通知跑马岭这边的人马,他们自顾尚且不暇,或许根本就存了别样心思,要倒霉大家一起,凭什么就他们几家?
常思过护着华丽雪舟,周围是五十名正式骑卒扈卫,不是步卒临时骑上马嗷嗷叫那种,持火瓶军弩层层护卫。
他们一行落在冲阵骑队后面,往跑马岭方向不疾不徐行进。
遇到受伤落地挣扎或溃退的北戎散卒,直接射杀了事。
柳致柔手臂搭在敞开的舱弦,寒风吹得他发丝飞舞,挥手让扈卫们散开再远点,低声问道:“常兄,你把那个黑袍杀手怎样了?”
听说黑袍人僵尸脸,可是晶骨境诶,他不好奇是假的。
当时他躲在雪舟内,通过舟壁上镶嵌的水晶薄片,窥看到一些外面情景。
而且常思过回来的时候,身上明显有经过一番激烈大战的痕迹,嘴角鼻孔胸襟处还残留些许干涸的血痂,心腹位置的衣袍,有一个半破裂脚印样形状。
柳致柔不懂炼体,吞下地灵液之后,用家族秘传炼化,掌握了少许观气法子。
他能看出常思过神气不完备,精神损耗颇大,猜测常思过与黑袍杀手间,后面应该是又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回来得并不轻松。
常思过骑在马上,斜瞥了一眼笑意晏晏的柳白衣。
这家伙聪明得令人讨厌,看破不说破嘛,点明“杀手”二字,让他还如何敷衍?
与三劫杀手之间的故事,回城之后,信息灵通的方将军肯定会问及。
他不准备对将军隐瞒,也隐瞒不了,但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正待三言两语随便打发,看着眼神有些不一样的柳致柔,突地心中一动,笑着反问:“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算那黑袍人为何放我回来?”
他故意含糊其词,往黑袍人放他回来的错误方向引。
柳致柔翻了个白眼,“常兄你不懂六爻卜算,若是事事都算,只会空耗身体精气神,变得事事不准,还会坏了身体。我大多时候,都是依赖收集掌握的信息,以及不同人性,分析后做顺势而为的推演。”
还有一句玄之又玄的行话他没讲,天机不可常测。
修为不到,经常在河边走容易打湿鞋。
当然等他进入山门之后就另说。
常思过哦了一声,这样解释倒是很符合他前世的认识和理解,又问道:“那你怎么会认为是我把那黑袍人怎样了?而不是她把我怎样了?”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柳致柔呵呵笑道:“做他们那一行的,如果是他把你怎样,又放了你回来,常兄你的状态不该是这样,神思不属,精神偶尔有些恍惚才对,所以,是常兄用了其它手段脱困。”
两人云里雾里打机锋,五丈外护卫的骑卒即使能够听到,也听不大懂。
常思过完全懂了其中的意思,这家伙对人性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幸亏北戎人才是柳白衣的敌人,想了想,他决定多透露一点,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那家伙干掉了才脱身,你信不信?”
柳致柔面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惊讶,笑道:“有什么不信,你可是常思过诶。”
这记马屁把不露声色的常思过拍得舒舒服服,太会说话了。
换个人说这话,常思过只会嗤之以鼻,柳白衣不一样啊,公认的聪明绝顶,拍的马屁轻柔舒服令人倍感认同。
柳致柔正色道:“常兄,你今后麻烦不小呢,最好是,短期内不出四荒城。”
沉吟片刻,又继续道:“回城后,我着力收集下他们的信息,一个见不得人的地下势力,往往牵扯到明面上的大家族、大势力,甚至……更高的地方,常兄你得谨慎对待,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常思过烦的就是这点,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够避开他们的骚扰?”
柳致柔摇头,压低声音:“除非能够成为山上人,人上人,或者想办法把他们幕后势力也连根拔起,一了百了,否则,麻烦不断,防不胜防,那些蛀虫一样的家伙……”
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深了说下去。
常思过眉头微皱,顺着话头继续问道:“那该如何成为山上人?”
连根拔起什么的豪言壮语,听听就好,他有自知之明。
只求别人不要把他连根拔起,就万事大吉。
柳致柔看着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黑脸家伙,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兴致大增,他喜欢好为人师啊,当然得对他的眼,其他的阿猫阿狗他才懒得多言语半句。
“有两个法子,其一,是参加后年,不,现在早已经过了子时,是新的一年的元辰节,准确地说是参加明年春上的兽狱密境开启,能活着出兽狱,就可以加入山门。”
常思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劝他进兽狱密境,这家伙像是与他有不共戴天的大仇,而安学伦、易尚延等人,那是谈兽狱而色变,唯恐避之而不及,于是问道:“其二呢?”
柳致柔摇头:“这其二更麻烦,需要找到稀世珍宝,像咱们吞服的地灵液,如果有那么三五六七八滴,也行,做为进山门的敲门砖,进献得越多,可以混得好点。只是太难,这凡俗世界到哪里寻找让练气士都动心的宝物?”
常思过盯着柳白衣宽大白裘的袖子,道:“你那三枚铜钱还不错。”
“你少来。”
柳致柔像被踩了尾巴,赶紧把左袖给藏到舱内,翻白眼道:“不识好人心啊,常兄我错看你了。我这三枚古钱是家传,不是柳家血脉,不得古钱认同用不了,山门才不会要这种祖传法器。”
常思过挪开眼神,道:“如此说来,就只剩下闯兽狱这条路了。”
他要依照老道吩咐,“闯兽狱,夺机缘,入山门,谋生路”,正愁找不到借口与将军大人说,把柳白衣的建言当做挡箭牌,很是顺理成章的理由。
和聪明人聊聊天,收获满满啊。
柳致柔觑一眼马背上汉子思索的神色,见对方是认真的,暗自舒口气,他吸收地灵液之后将有机会加入山门,肯定得拉着常贵人一道,去山上患难与共嘛,道:
“其实兽狱也没那么恐怖,事先多做些有针对性的准备,活下来的几率,有五六成。”
“那还是有四五成的几率,完蛋大吉。”
常思过苦笑一声,帮柳白衣补充完整,顺着对方话头,道:“柳兄,那就麻烦你帮我收集一些兽狱方面的资料,拜托了。”
柳致柔摆手:“常兄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回头去到城里,我便着手准备。”
谈笑间了却一桩心事,见前方到跑马岭之间的道路彻底清扫,四荒城与东固城骑卒忙着追杀败卒,扩大胜果,柳致柔便往前方一指,意气风发道:“走,上跑马岭。”
常思过也放开心事,提醒一句:“小心单都督和庄统领找你麻烦。”
这家伙把几方人马耍得团团转,连自己人都耍,也是没谁了。
“哈哈,不是有你常兄在吗?再则带兵打仗,不是玩过家家,哪能讲什么仁慈宽厚?当然是怎么能胜利怎么来,他们只会感谢我的,走啰!”
常思过默默回一句,他们会感谢你一脸,你这么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