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靠在江止宴身边,被大雨临世的脸旁看上去有些可怜。
  果然是个雌伏人下的好东西。
  萧启天恶意地笑着,故意道:谁知道呢,你们玩儿什么,我怎么知道
  江止宴笑意更冷:我猜你就会这样说,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的执念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你!死!
  江止宴送出一道灵气,将萧有辞送回岸边,萧有辞落地的瞬间,他将自己怀中的那枚珍珠取了出来,顺道一起扔给了萧有辞。
  然后自己和萧启天身边下了一道禁锢,被他藏了十年的江山玲珑镜终于现身,一道冷冷的光芒,将江止宴和萧启天困在一起,与外界隔绝开来。
  他不死,江山玲珑镜是不会解开的,当年,帝天就是被这法器困住的。
  现在困住一个萧启天绰绰有余。
  萧有辞才意识到不对,他扑上去,却被光滑无形的镜面挡住。
  他的声音也被挡住,但江止宴却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很着急的喊着自己。
  这一幕和陵川有点相似,虽然师弟当年并没有机会见到。
  江止宴倒不是有心吓唬萧有辞,他已经等了太久,终于等到萧启天忍不住彻底跟一具躯壳融合。
  一个可以杀了他!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他笑了笑,没回头,却对着外面的萧有辞道:师弟,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外面的萧有辞安静下来,他握紧着师兄扔出来的珍珠,在心里低声说了一句:师兄,我信你。
  陵川里,他没死,现在,他也不会死。
  萧启天这才意识到,原来落入陷阱的人是自己,亏他还特意做了一个木人,将宓簌炼化后的魂魄放进去,用来跟他们打招呼。
  没想到他才是那个瓮中捉鳖的憋。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来试试吧,到底是谁杀了谁?
  江止宴的胸膛里还埋着魔心,还要控制帝天的魔气,他不信,江止宴会是自己的对手。
  江止宴却道:萧晗,你错得离谱。
  54. 破局 他看到一个小小的木盆,沿着水流
  江山玲珑镜的结界一开, 谁也进不到里面去,透明的镜面里头,很快被魔气充斥, 后来江山玲珑镜发挥了它的作用,将江止宴和萧启天的身型都隐去了。
  萧有辞就在江边等着,听说当年江止宴去陵川时,头几天也是这样,他和帝天都被关在江山玲珑镜里, 谁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谁也进不去。
  第七七四十九天,江止宴身化封印, 江山玲珑镜的结界才解开,众人才看到那悬在陵川城上的九万九千道封印符文。
  萧有辞站在江边,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看着,他害怕自己稍微一眨眼, 师兄就又跟当年一样,不出来了。
  第三天时,临仙门的人找来了, 几个月不见萧有辞, 封朗月和封朗行都快变成没师父的野徒弟了, 见到萧有辞的瞬间,就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尤其是封朗月,甚至不顾身后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萧有辞从来没觉得他这么丢人过。
  很想把人逐出师门。
  第七天时,择芳仙子带着流音宫的人来了,他们已经听说江止宴抓到萧启天的消息, 赶来相助。
  可没什么用,谁也进不去江山玲珑镜,只能在外面等着。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十五天后,连向浩瀚都到了,他已经是晋国国师,与临仙门彻底割袍断义,两不往来了。
  司徒尘将萧启天占据石剑锋身体的事情告诉了他,向浩瀚沉默了很久,最终叹息一声:我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当时没有细想。
  司徒尘道:你自立门户,如今我们也要敬称你一声国师,向国师,临仙门的不白之冤已经洗刷,不要再追着我们的大长老说他与邪魔外道勾结了。
  向浩瀚一愣,片刻后,无奈笑了:他是否能从江山玲珑镜里出来都未可知,你怎么就决定将大长老职位传给他了?
  司徒尘看向平静无波却满涨到堤坝口的河面,道:没有为什么,人老了,就不想干活了。
  向浩瀚低头: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师父还能活吗?
  司徒尘嗓子涩了涩:不知道。
  十五日过去,江山玲珑镜没有一点儿要打开的迹象,没打开,就代表里面的人还活着。
  要不是那枚从木人胸口取出来的珍珠还好端端地放在萧有辞的胸口,萧有辞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萧晗头一次知道,原来江止宴这么恨他。
  他想过帝天会恨他,宓簌会恨他,萧有辞会恨他,却没想到,这世上最恨他、最想将他除之后快的,竟然是江止宴。
  江山玲珑镜一出,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之局,他也顾不上损伤元气,把自己积攒的魔气一股脑放了出来。
  萧晗跟江止宴不一样。
  不管是江止宴还是萧有辞,走的都是正道的修炼路子,吸收天地灵气化为己用,生出心魔,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心魔不除,修为就止步不前。
  但萧晗是个魔修,他修魔的法子是从帝天身上学的,他将魔气替换了灵气的位置,修为进境,需要的魔气也越来越多,可魔气跟灵气不一样。
  除非天下大乱,否则这世间是没有那么多魔气的!
  他当初拜入帝天门下,就是觉得魔修更强,同修为的魔修和灵修,前者几乎是碾压后者!
  他崇拜帝天的强大,将他当成自己心里的天,仰慕着、追随着、敬重着甚至是爱恋着。
  他以为帝天应该永远像他们初见那样,冷漠无情,孑然一身。
  可他没想到,他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竟然还想为他收敛一身魔气。
  他去帝天的洞府中看过,曾经叱咤风云的大魔头在洞府里干什么?!挖坑,种竹子,栽梨树
  他这是在浪费自己的一身天赋!他的一双手明明可以翻天覆地,为何要为一个女人洗手做羹?
  人间所谓的爱,就是将原本高高在上,掌控生死的神拉到凡尘,让他变成一个愚昧弱小的凡人吗?
  凡人有什么好?愚昧无知,短暂一生,连自己为何而活都不知道,却还有经历沉溺声色幻象里,为一段渺小的爱恨喜怒哭泣,甚至还能生出怨念,左右人间的其他生灵!
  愚昧,无知,就像是没有遇到帝天以前的自己一样。
  萧晗决不允许帝天这样沉沦下去!
  他以帝天徒弟的身份,将师父从洞府中骗了出来,趁他不备,挖走了他的魔心,帝天如他所料那般失控了,他口口声声的爱,也只不过是欺骗自己的假象,没了魔心,他甚至连宓簌的名字都记不住。
  可萧晗没想到,宓簌已经有了渡劫修为,她引来天雷,劈开了帝天失控的魔气,化解自身魂魄,几乎是与帝天同归于尽般封印了他。
  她未曾与萧晗碰面,却似乎在用行动告诉他。
  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
  那一道封印,将他与帝天彻底隔开,他拿着帝天的魔心,在人间徘徊了三千多年。
  整整三千年!
  他没找到消化魔心的方法,直到有一日,他误打误撞闯进了帝天曾经的洞府,那个让他不屑一顾的地方
  他在里面看到了宓簌的秘密。
  一个女人,一辈子,最脆弱的软肋。
  她的孩子。
  帝天魔气失控,拥有魇魔血脉的孩子被影响,在腹中就断了心跳,但他的魂魄却被困在那小小的身体里,不生不死多可怜啊。
  他来帮帮他吧。
  他化名启天,要帝天重临人间!
  萧晗与江止宴一交手,就意识到他一直隐藏了自己的修为。
  他在江止宴面前没有还手之力,处处被掣肘,连带着这具身体,都不听话起来。
  他已经被逼无奈彻底融合了石剑锋的身体,按理来说,石剑锋的魂魄应当已经被他彻底抹杀。
  可他在每一次出招的时候,总觉得身体内的魔气运转滞涩,仿佛有什么人在阻止他一样。
  谁?!
  漫天魔气中,江止宴不受影响的隐去了身形,他猛然转头,却看到身旁空无一物,只有属于他的魔气弥散在空中。
  可他就是觉得还有另外一道心跳,那心跳不缓不急,慢慢跳着,仿佛是在看他的好戏。
  是江止宴?
  不是!
  萧晗沉思许久,脸上忽然露出骇然。
  是石剑锋!
  他骇然出声:你没死!
  一柄流光溢彩的剑从他身后的魔气中刺出,穿过萧晗的左肩,将他狠狠钉在地上,萧晗反应极快,一道魔气缠上剑柄,将剑狠狠拉出来,血喷涌而出,魔气堵在伤口上,而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警备地看向四周。
  肩膀上的伤口没有影响他的行动,江止宴一击不成,索性现了身,他从魔气中取回自己的剑,冷冷看着萧晗:你自诩聪明,在背后搅弄风云数十年,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萧晗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抓住流血的伤口连退数步,却发现双腿越发不听自己的使唤,他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少天,魔气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经脉里积攒的魔气越少,身体就越迟钝
  有时候,甚至还违背他的意志,去做跟他想法完全相反的事。
  仿佛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意志,在操控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夺舍了石剑锋的身体
  江止宴道:这当然不是巧合,你骗了石剑锋,你说帮他除掉萧有辞,他才允许你留在他身体内,才给了你夺舍他的机会,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除掉萧有辞吗?
  萧晗道:因为萧有辞害死了他的徒弟。
  江止宴摇头:是你害死了他的徒弟。
  从始至终,躲在萧有辞身边害人的,一直都是萧晗!
  萧晗骇然,终于明白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江止宴困在这江山玲珑镜里,两人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明白过来的萧晗眉间闪过一丝狠厉:你倒是好算计,在陵川心心念念算了五十年,都想明白了,才出来对付我的吧
  你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我现在才明白,你死了,才是对他来说最痛苦的事情
  就如当年,让宓簌亲手杀了帝天,才是让她最痛苦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身体猛然炸开,血肉之躯化作齑粉,与周身魔气混合在一起。
  江止宴的动作猛然停住了,他眼前一阵摇晃,竟是被萧晗拉入了沉沦的幻觉中!
  再一睁眼,周遭的景物变了
  他来到了八十年前刘家村。
  他看到一个小小的木盆,沿着水流从上游飘下来。
  那个小小的胎儿被宓簌封在雪岭山上,萧晗把他挖出来,将魔心融了进去,又用了不知道什么秘法使他复活。
  婴儿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躺在木盆里,不哭也不闹,一双乌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天空,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但江止宴却知道,这孩子心思细腻,旁人对他的好坏,他自小就记在心中,他期盼着他的凡人养父母给他温暖,可那凡人如何能理解这异物一般的孩童,从他懂事,就没给过他一个笑脸。
  木盆飘到了一丛芦苇旁边,被芦苇挡住,而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江止宴不认得他,但也知道,这人应当就是刘洋,是后来收养萧有辞的人。
  他抢先一步,在刘洋之前,将木盆从河中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