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电的停车场伸手不见五指,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曾博驰思索着,想凭没断电之前的记忆,带吴东离开这风暴中心。
一直像哑巴的黑衣人们终于有人开口了:“怎么回事?谁断了电?”
“不知!找人去车里把车灯打开!”
“看不到车在哪啊!”
“手机呢?”
“手机都‘上缴’了你忘了?!”
“有没有谁身上藏了火机?”
“我没有!”
“好了别吵了,眼睛闭起来,等十几秒就能适应!离车子近的走去赶紧亮车灯,好好想想自己的位置,留意身边的人,别让目标逃了!”
最后发话的似乎就是黑衣人的头领,他的声音有些尖,还挺有辨识度。
曾博驰能从空气中隐约感受到附近敌人的气息,他屏住呼吸,吴东也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把呼吸稳下来,不再重重喘气。
只需曾博驰在他旁肋轻点两下,他就知道曾博驰要他走向哪边,两人借黑暗掩盖住自己,往旁边的suv慢慢挪移过去,想要借车子做掩护。
突来的黑暗让黑衣人们有些乱了阵脚,人群里熙熙攘攘。
咻!咻!
黑暗中突然传来甩棍劈开空气的声音,接着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谁?谁在那?!”
“怎怎、怎么了?”
“刚刚我感觉到背后有人、唔——”
正在说话的人蓦然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一条准备要通风报信的小鱼,被大白鲨一口吞入肚,连尾音都不让人听见。
曾博驰心脏一紧,侧头看了吴东一眼,吴东也正在看他。
是特警来了?吴东用气音问。
曾博驰摇头,他也不清楚,但他隐约觉得,不是特警,是有别人来了。
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吖辉?吖辉?你怎么了?说话啊操!”那个尖嗓子的头领大吼。
“吖大,是不是目标反击了?”
“妈的……谁在车子旁边?还不赶紧把灯亮起来?!”
车子没有熄火,引擎在浓稠的黑暗中奋力嘶鸣,有一人循着声音摸到车门,赶紧报告:“我找到车子了,我立刻就、唔——”
声音戛然而止,白鲨又吞了一条鱼。
另外几个摸黑朝车子走去的黑衣人顿住了脚步,头领又大叫:“吖狗?你说话啊!!”
未知的黑暗让恐惧无限放大,他们开始恐慌,开始大声叫嚣,可只要有人一开口,那人就会在几秒内没了声响。
仿佛在黑暗中蛰伏着一只看不见的怪物,它能闻声辨位,哪里发出声音,它就会扑上去,咬住对方的咽喉让他没法再开口说话。
越来越多的人没了声响,噗通,噗通,一个接一个人倒下。
终于,空气再次安静下来,谁都不敢再开口了,一开口,自己就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有黑衣人连呼吸都不敢,牢握武器的手心渗出细汗,紧张得像条快绷断的橡皮筋。
但就算他们不吱声,也逃不过春月的狩猎。
她是只在黑暗中都能看清楚猎物的黑猫,屏住呼吸藏起自己所有气息,眸色冷冽,右手握一根黑色按压式圆珠笔。
自然不是普通圆珠笔,那是做成圆珠笔形状的针筒,只需轻按一下,就会从笔尖弹出细针,而针管内装的是维库溴铵,剂量能令对方瞬间丧失行动能力和呼吸困难,但不足以令人因肌肉过分松弛而窒息死亡。
她无声地来到一黑衣人身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把麻醉针扎进对方脖侧动脉内。
噗通!
又一人来不及哀嚎就已经倒地。
一针只能放倒一个成年男性,春月把用过的针收回左边裤袋内,右手探进右边裤袋,准备好的麻醉针只剩两支,但面前的黑衣人还有八人之多。
倒也不是不能用刀或枪,但一旦伤了人死了人,她是要被扣分的。
——上次和石白瑛在高速停车区整的那一出,她本来计划好了一旦被追责,她就要把责任全推到阿瑞斯身上,就说自己是被阿瑞斯强迫的,杀人可不是她的本意哦。
但奇怪的是欧晏落没提起这件事,她的分数也没减少。
哼,她不过是“路过”,要是为了这么件临时起意的事被扣个百来分,那可太亏了。
她朝已经躲到suv旁边的曾博驰瞥了一眼,眼里有些恼怒。
都怪你!什么事都要掺一脚!
耳机里传来窦任不情不愿的声音:“差不多就得了,帮他那么多干嘛……两点钟和四点钟方向的两人靠得有点近,你得同时制服,哦,十一点钟方向,有人要去开车灯了哟。”
春月在心里嗤了一声,把剩下两根针取出,一手一支,鬼魅般飘到那两人身侧,同时出手往两人脖侧扎去!
两人相继倒下,其他黑衣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春月已经猫腰飞窜到窦任说的那辆车旁。
她在黑暗里能视物,其实不是单纯只靠视觉,她需要调动激活全部感官,鼻子能嗅到谁身上的汗味和烟味,耳朵能听见谁吞咽口水的声音和心跳声,还有皮肤,能感受到谁因恐惧和慌张,浑身散着紧张的气息。
坐进车里的那黑衣人手指已经快摸到车灯按钮,突然一股猛力按住了他的后脑勺,他反应不及,整个脸已经撞上了方向盘。
叭——!
骤响的喇叭声把在场的人吓得差点跳起,黑衣人头领受够了,高举手枪朝天砰地放了一枪:“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曾博驰闷声骂了一句:“操,胆子够肥啊,连枪都有……”
他先从枪声分辨出那头领的位置,再循着汽车喇叭声望过去,眼睛已经习惯了些许黑暗环境,他能隐约瞧见……一对……兔子耳朵?
春月死控住那男人的脑袋,抓着再往方向盘狠撞了几下,直到对方身体像泥巴一样瘫软下去,她才松了手。
“那家伙朝你的方向举枪了哦,快离开吧。”明明是挺危急的情况,窦任却懒懒散散地说出来,好似热成像显示器里的不过是什么暗杀游戏的画面,而春月就是那拥有九条命的游戏主角。
春月知道持枪者的方向,一个侧翻躲在轿车车尾,下一秒,枪声响起,砰砰声打向她身后的车身上!
玻璃哐锵破碎,子弹当啷落地,还有一颗打到了轮胎,有滋滋漏气的声音。
有人抱头蹲在地大叫,有人急忙大声劝:“吖大你别乱开枪啊!打到自己人怎么办?!”
突然有人兴奋大喊:“我、我摸到车子了!我来开灯!”
这次终于让黑衣人亮起了车灯。
光明得来不易,可等他们眼睛适应了光亮,一看满地都是倒下的兄弟,剩余五人都呆住了。
从停车场陷入黑暗,到现在这一刻,还不到五分钟,到底是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放倒这么多人?!
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原本的任务,叫吖大的头领又气又惧,和另外四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人往刚才射击的车子方向包抄过去。
去把藏在车后的人引出来,他要直接赏他吃子弹!
四人心里恐慌得快腿软,但还得硬着头皮上,握紧手中武器,喘着粗气朝车子一步步走过去。
春月倒是轻松,有没有灯她其实没太大所谓,只不过有了灯光,比较容易让曾博驰那家伙看出她是谁罢了。
窦任在耳机里向她仔细讲明每个人的站位,她很快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每一步。
她压了压罩住整张脸的头盔,在头盔里舔了舔唇,勾起嘴角笑笑。
要开始了哦。
没等那四人走到车尾,她已经起身,一个鱼跃,轻盈跳上车后厢!
黑衣人们呆愣住。
对方和他们一样身穿黑裤黑衣,但整张脸让全罩式头盔遮住,可笑的是,头盔顶部有两个黄色的兔子耳朵,与这个有刀有枪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是路上常见的某平台外卖小哥那款!
曾博驰和吴东也愣住,不止因为那常见的兔子耳朵头盔,还因为对方的身高和身材,很明显是个女生!
短短时间内把这群彪壮的黑衣暴徒放倒,竟是一个女子做的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人瞠目结舌。
那神秘女子从车顶跳下前车盖,再一个利落的前翻稳稳落地。
旁边四个黑衣人像被下了定身咒没人敢挪动半步,举着枪的头领先回过神,他破口大骂,举起枪,枪口慌慌张张地指向朝他飞奔过来的神秘女子。
在他觉得自己已经瞄准了对方的时候,他扳动扳机,子弹瞬间出膛!
可事与愿违。
那家伙仿佛看穿了他的射击方向,提前往侧边横跑两步,就这么避开了子弹!
而那继续往前飞的子弹,竟射中了女子身后的其中一个黑衣人!
吴东忍不住了,用气音跟曾博驰确认:“这、这确实是个姑娘吧?”
可曾博驰没顾上回答他。
此时的曾博驰只能听见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一声声砸得他心脏又疼又痒。
他好像又看到了,月亮背面的样子。
春月嗤笑一声,还朝持枪者冲过去。
吖大慌得头脑发胀,什么都顾不上了,枪口又一次对住她,开枪的速度也变快了。
但那女子又一次躲过。
都说子弹无眼,可这子弹好似被她操控一样,直直朝着另一名同伙飞去。
“啊啊!!”被射中手臂的黑衣人倒地,疼得嗷呜直叫。
“太慢了。”
若有似无的轻叹声如招魂曲钻进吖大的耳朵里,他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慢,举在身前的手已经让人控制住。
他的眼睛不是一直死死盯着她不放吗?她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的?!
男人的脑子跟不上对方的动作,寒意才刚从脚底直窜而起,手枪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调转反向,枪口指向他自己!
“你今天好好彩。”
春月冷冷说了一句,抬高枪把,扳下扳机。
子弹从男人耳廓旁飞过,一瞬间鲜血喷溅而出,吖大瞬间腿软跪地,捂着自己喷血的耳朵哇哇大叫。
春月夺了枪,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朝他鼻梁再揍了几拳,直到鼻血从口罩边缘渗出,她才扯住他衣领低声道:“要是平日你拿枪对着我,就不是少只耳朵那么简单了哦。”
此时,身后传来拳头击打肉体的闷钝声响。
春月起身回头,是曾博驰解决了剩下二人其中之一,而最后一个黑衣人转身就想跑,曾博驰飞跑过去把他扑倒在地,两记重拳就把对方打晕过去。
“老大!小心!”
曾博驰愣了愣,松手把软泥一样的黑衣人丢下,站起身。
回头,那遮去容貌的女子,正举枪对他。
吴东浑身是伤,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只能在旁边干着急,这女的是谁?到底是敌是友?!
和吴东相反,曾博驰虽然心情复杂,但唯独不带一丝恐惧。
他闷声不吭,大步朝女子走去,胸膛一上一下起伏不停,一双眼死死盯着对方的头盔。
恨不得目光真的能如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炬,这样才能烧烂那黑色的塑料罩子,露出她的真面目。
“老大!!”吴东又大喊一声。
他觉得曾博驰疯了,虽说对方是女性,但就刚才一连串操作来看,这女的身手压根不是他们能应付得了的。
连特警来了都不一定能行!
可曾博驰没有停下脚步。
春月隔着头盔与他相望,呼吸有一瞬竟乱了套。
男人衣服裤子上全是血,目光狠戾得好像已经将她的身份看穿,凶巴巴的模样像是要把她关在屋内爆肏个叁天叁夜。
好玩呀,曾博驰这人真的太好玩了。
她快要忍不住笑,一直正对前方的手枪突然移了个方向,砰砰两发子弹射爆那两颗亮着的车灯。
视线再次陷入黑暗中,曾博驰大惊,拔腿大步朝女子跑过去。
还差几步而已……就差几步而已!
他展开双臂想要把她抱住,却扑了个空。
曾博驰呆愣在原地,很快,头顶的灯光啪啪声一片接一片恢复光明。
身前哪还有人呐,她又跑了,是握不住的手中沙,是抱不住的水中月。
就算让他窥见了月亮阴面又如何,他还是抓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