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闹放松了些,二郎把康康给了大嫂,说是要回屋,有些累了。大郎让阿桃抱着安安,他送着二弟回西厢房。
屋里的炭盆快要熄了,大郎手脚麻利的添了炭,用火钳理了理,很快,屋里重新热乎着。“明天我再让大夫过来趟,给你把把脉,年纪轻就是好,恢复的也快,这段日子吃好点,准能把肉养回来了。”
“大哥。”二郎看着炭盆,木炭燃烧的红通剔透,散发阵阵热气,夹着淡淡的炭木气味,突然间,他想起在清岩洞的冬天,那里的冬天,特别的冷,屋檐下都会结冰棱子,那会儿,他们不烧炭,用的是柴禾,围在火塘旁,屋里总会弥漫着一股烟熏味,以及铁勾上熏着的腊肉香。
大郎伸手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过了会,才说话。“以后别出远门了,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安安生生的过着,把用心经营重新捡起来,好生拾掇整顿,组了个大队伍,钱挣的少点,却没有分离。”
“商队过麦积的山的时候,我忽的闹起了肚子,队伍不会因我个人而停在原地,索性大队走的不快,耽搁一会也丢不了。我和阿玮他们仨个说了声,寻了个隐蔽的地蹲着,待解决完事,已经看不到商队的影了,不过,就那一条路,顺着走总能追到。”
说着,二郎顿了下,眼睛迅速泛红,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般,他颤抖着双手握紧成拳头,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我想快点追上商队,并没有走大道,一头钻进了山里,没多久,我就看到商队的尾巴,却发现事情不对,有一队人马,个个煞气冲天,拦住了商队,怕被发现,我躲在山里,没敢靠太近,就远远的看着,听不清他们说话,约半柱香的时间,商队就被那队人马赶着进了山里。”
“我想都没想,当时就悄悄的跟上了那支队伍,走进了一个山窝里,里面有个小村落,我在周边呆了一天,发现那村里进出的都是青壮年,而且守的特别严,我压根就找不到法子靠近,身上又没吃的,那会天气不好,没立冬就飘着雪,我挺不住了,正要退走时,发现商队里的人被一伙人押着离开,我跟着出了山。”
二郎握紧的手臂冒出一条条狰狞的青筋。“还想着继续跟上时,身子骨却吃不消了,一下倒在了雪地里,我把人给跟丢了。”他的声音都是哽咽的。“后来我想去报官,可想了想,又觉的不妥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鲁莽的打草惊蛇,会不会反而让阿玮他们身陷生死危险,再者,向来是官官相护,跟着走南闯北的一年,我还是有点眼力劲的,那些人根本不像一般的土匪,那气势看着就不寻常。”他生出的第一反应是怯懦。
大郎握住二弟的肩膀,沉声说道。“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在那种情况下,确实不该轻举妄动。”
“说不定,我报了官,他们也许就能被救出来了。”二郎双手捂着脸,那声音听的人心酸不已。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阿玮他们被带到了哪里?会有什么下场?越想心里就越悔越恨,他其实是怕,救不出阿玮他们,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些人的气势太不寻常了,他当时又恐又慌,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第125章 125
哄着俩个孩子睡着后,季歌熄了盏油灯,余下的一盏灯搁的有点远,床内的光线十分暗淡,她静靠在床头,时不时的低头看着俩个的睡颜,偶尔朝着屋门口看看,心里暗暗估摸着时辰,少说也有半个时辰了,还未回来,八成是二郎对大郎说了路上发生的事,就是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着想着,季歌的思绪有些飘远,眼下二郎不需要担忧,可余婶那边怎么办?隐瞒了好几天,不可能一直瞒着,总得告诉她真相,可是,这真相要怎么来说?一会大郎回来后,他们得好好唠唠这事,今晚怕是得晚睡了,不琢磨好这事,睡也睡不踏实。
大郎自西厢出来,远远的看见,黑暗中,自屋里透出来的橘黄灯光,似是阳光铺进了心里般,沉重压抑的情绪一下就消散了不少,整个人也轻松多了,脚步轻快的走进了东厢,推门而入,恰巧对上媳妇的眼睛,清亮的目光里,蕴含着丝丝缕缕的柔情温暖。
“回来了。”季歌抿着嘴微微笑着,眼里带着愉悦。“我刚还想着,都大半个时辰,也该过来了,二郎可还好?傍晚看着精神好了不少,年轻松恢复快,我看呐,十天半个月的,又能生龙活虎。”
大郎走到床边,看着睡在床中央的俩个儿子。“他俩今晚又想跟咱们睡?”语气里难掩郁闷。
“不是。我见你没回来,直接在床上把俩个孩子哄睡了,小床里铺好了被褥,里头放着两个汤婆子,热乎的紧,把他俩抱过去就行的。”季歌说着,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
大郎眼明手快的拿过一个袄子递了过去。“我抱安安,明明吃的都差不多,这小家伙偏生要重了几斤。”
“他活泼好动,吃的比康康要多些。”披好袄子的季歌,轻柔的抱起康康,走到了小床旁,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光洁的额头,然后才把儿子放进小床里。等着安安也躺到了小床里,夫妻俩仔细的给俩儿子掖了被角,顺道把汤婆子拿了出来,走时,又理了理床帐,这才双双躺回了被窝里。
大郎心知媳妇一直惦记着二郎在路上遇着的事,躺回被窝里后,他很快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媳妇,怕吵着俩个孩子,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像极了耳鬓厮磨。
季歌听后,沉默了会,嘴唇抿的有些紧,蹙着秀气的眉头,思索了会。“咱们明天把余婶喊过来吧,都好几天了,这么瞒着也不算个事,反倒有些显的咱们心虚气短。仔细说来,这事也不能怪二郎,那场景,换了谁,十有九个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先保护自己,这是天性。说到底,二郎今年也才虚十八。”
“你说的对,既然二郎好了些,是该把余婶喊过来,让她知道真相。”说着,大郎顿了顿,拧紧着眉头。“阿玮是余家唯一的男丁,出了这事,在生死不明的情况来,余婶得知这消息,只怕会有些比较极端的反应,咱们,咱们得多担着点。”
季歌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忽的心头涌出股惆怅和忐忑,还有些许的紧张胆怯。这些年和余婶间的情分,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邻居,几乎到了亲人的地步,眼下出了这事,也不知明天会是怎么个情形,倘若这份情生了间隙,光想想,她这心口就难受的有点呼吸困难。
“明日上午我过去找余婶。”自思绪里醒神,季歌平静的说了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总归得有个解决。
大郎伸手把媳妇搂进了怀里,用力的抱了抱,低着声音安慰她。“没事的,余婶拎的清,情绪只是一时,待她缓过劲来了,一切都会好的。”虽说觉的二郎这样做也没有错,可现在活着的是二郎,生死不明的是阿玮,还有阿河阿水俩兄弟,说起那俩兄弟,虽说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也不算短了,感情是有的,但愿他们都没有事,都能好好的,有一天能回到家中来。
“去庙里吧。”大郎想起一个事。“咱们去庙里给他们点光明灯,一百日的大圆满,菩萨会保佑他们的,咱们明日下午就去,让二郎也一并去。”光明灯一般是大富大贵人家才会点,相当的耗钱,只要他们三个能平安归来,散尽家财又有何妨。
“好。”季歌认真的点头应了。
夜已深,唠了会,事情都有了眉目,倦意起,夫妻俩也没再多说其余话,熄了灯,相拥着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季歌特意起了个早床,让大郎看着俩个孩子,她匆匆的去了隔壁的余家宅子,天气不好,余婶忧心着出远门的儿子,近来都没有出摊做小卖买,见季歌大清早的过来,她还挺讷闷的,问了句。“可是有什么急事?”
“是有些事,想着让你过去吃个早饭,待吃了早饭,再跟你细细说。”季歌笑的有点勉强,想着一会要说的事,她一颗心越发的不安。余婶可是阿玮的宝贝儿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知道了这事……
对了!季歌忽的一拍脑袋,忘记让大郎把秀秀喊回来,该让秀秀和二朵回来的,有秀秀在,余婶多少会好过些,秀秀承受不住,二朵和她同进同出都两年了,关系好的紧,有她在旁边安抚的,情况说不定会好点。
“那成啊,正好省了我的事。”余氏瞧着季歌脸色不太好,默默的嘀咕着,莫不是刘家出什么事了?仔细想了想,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她这边可是半点头绪都没。“咱们过去吧,我都闻着香味了,洪婆子的手艺好的没话说。”
季歌笑着嗳了声,和余氏手挽着手亲亲呢呢的出了角门。等着余氏逗着安安和康康哥俩时,季歌忙把大郎拉到一旁,小声的提醒。“你快去趟锦绣阁,把秀秀二朵喊回来。”
听着媳妇的话,大郎一下就想到了关键。“这样的话,也得把大娘和花大哥他们喊过来。”
“都喊过来吧,反正咱们三家处的跟一家人似的,这事早晚都会知道的。”季歌苦恼的想,昨晚思绪全在余婶身上,倒是忘记这岔了,幸好早上脑子清醒了点。
大郎知事情紧急。“我现在就去。”连早饭都没有吃,饿着肚子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走了。
“大郎这么着急干什么去?”难不成刘家真的出事了?余氏在心里想着,脸上也露了出来,她是个藏不住事的,顾不得逗干孙孙,拉住了季歌的手。“家里有个甚事,你可不能把我当外人,得让我头一个知道,别啥事都自个担着啊。”
听着这话,季歌顿时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差点就落泪了,她垂下头,缓了缓情绪,声音有点点哑。“没,余婶家里没事。”
“还说没事呢,看看这都哭了,怎么回事啊?我隔三差五的过来,半点风声都没嗅着,是不是出突发事情了?你娘家那边的?还是哪里的?”余氏急了,噼哩啪啦的问了一通。
季歌话到了嘴边,差点就说出来了,到底是给忍住了,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她紧紧的握住余氏的双手,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余婶一会我就告诉你,你,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让大郎去喊秀秀和二朵回来,也把大娘花大哥喊上。”
“啥。”余氏傻眼了,怎么一下就跑到她身上了?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好的很呐,最近又没遇什么事,要做什么心理准备……”说着,她整个人僵住了,眼睛蓦的瞪到了极致,要说她要做心理准备的事,除了出远门的儿子,就没旁的事了,看大郎媳妇这反应,她愣了会,忽的声音尖锐的问。“是不是有阿玮的消息了?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消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余婶,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季歌一把抱住情绪激动的余婶。“你冷静下来了,我才能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冷静,我没法说啊,余婶你冷静些。”
正在和小姑小姨玩耍的安安和康康,被突然响起的尖锐声音给吓着了,哭倒是没有哭,就是眼睛瞪的溜圆,呆呆的看着娘亲和余奶奶。
大郎路过天青巷的时候,就去了花宅,三言两语的简洁说了个大概,花伯老俩口以及花长山,听了这话,早饭都摆桌上了,还是急急的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花大娘心里有数,装着不知情的样儿,走了过来,双手分别拉住了余婶和季歌。“你俩抱一块,这是干什么呢?可别把孩子吓着了。”说着目光瞄了瞄呆呆的安安和康康。
没有听到具体的事,余氏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抹了把脸,声音颤颤的道。“我这,我这,我这太担心阿玮了,一时没控制住,大郎媳妇啊,现在我冷静下来了,你把事跟我说说吧,你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都撑的住。”说是这么说,可她的眼泪却哗啦啦的落着,也不知怎地,就是使劲的流,这一刻,她脑子里是空白的,心里一片茫然。
在季歌去隔壁余宅叫余婶的时候,大郎就去了西厢,特意跟二郎说,让他早上别出这屋,就躺在床上,一会呀,他们带余婶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余婶说说。
其实是想着,原本二郎病了一场,在鬼门关走了回,人清瘦的特别厉害,显的单薄极了,脸色也相当的灰败惨白,憔悴的不成模样,他躺在床上,不吃早饭,这样的话,把事情告诉了余婶,余婶瞧见二郎的现状,也就不会情绪全推在二郎的身上。
人心嘛,都是肉长的,总会分个亲疏,倘若余婶怨恨着二郎,二郎本来就很后悔自责,这样一来,会把二郎压垮的,大郎心疼自己的弟弟,不想弟弟一辈子才刚刚开始,就这么被毁了。
“让我来说吧。”二郎突然出现在了花厅门口,声音嘶哑透着暗沉,听在耳边总有种格外心酸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不虐。后续有大礼包。放心食用吧,么么嗒,晚安。
☆、126|126
余氏看到二郎的瞬间,呼吸都停顿了!眼睛蓦然睁到最大,脸上的表情没法形容,像是青天白日里见着了鬼般。
“余婶。”二郎的视线锁定余氏,缓缓的走到她的跟前,堪堪只隔了两步的距离。他看着余氏,深深的鞠了个躬,弯着腰没有直起,就那么垂着头,缓缓说道。“对不住,我把阿玮他们跟丢了。”
花大娘因听着大郎说过三言两语,心里稍有准备,这会反应很快,连忙扯了一把椅子,拉起二郎让他坐到了椅子上,唠唠叨叨的说道。“你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一阵风都能被吹走,怎么就出来了?也不穿厚实些,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还不长记性,真是白折腾了。”
“余婶。”季歌瞧着余婶情况不太对,轻轻的喊了声,双手轻轻的推了推她的肩膀。“余婶。”紧接着又唤了声,略显惊慌的看向花大娘,眼里有着求助。怎么办,余婶可不能出事。
花大娘对着季歌无声的摇了摇头,招了招手示意了两下。
季歌放开了握住余氏胳膊的双手,走到了花大娘的身旁,一把握紧了花大娘干枯的双手,声音都有些打颤。“大娘。”
“你别慌,别自个吓自个。”花大娘掏出帕子。“先擦擦你手心里的汗,俩个孩子在这里不合适,让三朵和阿桃带着他们到厢房里玩。余家妹子经历的多,比你想像中的要坚强多了,她这是一时没有缓过神来,给她点时间,让她自个先慢慢缓缓,你别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越急越不得法。”
说着,花大娘看向二郎,挺语重心长的道。“二郎也是,甭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想要赎罪也不急在这一时,再说,这事吧。”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把它归于命,注定会有这么一劫,你得看开些,你看不开,你的情绪会影响到余家妹子的情绪,本来她没怪你,你这么一整,反倒会让她也变的比较极端,这样不妥。”
到底是年岁大,经的多,看的透彻,一下就把二郎的心思给说着了。
二郎知道大哥是为着他好,可是他不想这样,他正受着精神上的煎熬,就恨不得余婶知道了真相,骂他一顿打他一顿,怨他也好怪他也罢,他都接着受着,这样,他心里就会好过点。所以,他出来了。已经怯懦了一回,他不想再逃避第二回。
可是这会听了大娘的话,他忽然有些迷茫了,难道他做错了?他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个圈,神态懵懂的犹如幼小的孩童般。他觉的自己做错了,可大伙都说他没有错,他真的没有做麽?不,他有错,他该争取一把,说不定,不管结局如何,他都努力过了,他问心无愧,现在,他是问心有愧。
见大娘说的有条有理,季歌像是找着了主心骨般,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她是太在乎余婶了,就怕余婶出什么事,倒是少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这人呐,再强大的存在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何况,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还好把花大娘找过来镇场了。季歌想着,立即带了三朵和阿桃抱着俩个孩子进了东厢的屋里,匆匆忙忙的安抚了两声,让三朵和阿桃好生带着安安康康,千万不能出这屋,花厅离东厢有段距离,就算一会余婶缓过神来了,也不怕吓着他们。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氏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里,脸上没有表情,呆呆愣愣的问着,双眼空洞无神怔怔的盯着地面,声音有些空,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该是猜出点苗头来了,这个一点都不难。二郎回来了,二郎是踩着鬼门关回来的,阿玮他们没有回来,二郎说他把人跟丢了,把阿玮他们跟丢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丢了……
二郎没有半点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说的相当的详细,比起昨晚跟大哥讲的还要更具体三分。
他说的时候,明明有好几个人,厅里却安静极了,只有他的声音在响,显的相当空洞,衬着他嘶哑暗沉的嗓子,更显几分幽森,身上穿的厚实,屋里还有炭盆,蓦的有种后背发寒的错觉。
大郎赶时间,从桂花巷到锦绣阁有一段路,他使出全部的力气奔跑,到锦绣阁时已是满头大汗,来不及多耽搁,立即说了名字,很快秀秀和二朵就请了假出来了,焦急间,连衣物都没有收拾,大郎喊了轿子,带着俩人又一口气跑回桂花巷。
紧赶慢赶等着他们回宅子时,恰巧是二郎把话说完,路上,大郎用着最最简短明了的话,概括了一下,好让俩个姑娘有心理准备。
秀秀进了宅子后,疯了般往花厅里冲去,二朵担心她,紧跟着冲了过去。大郎付了钱,靠着墙顺了口气。爆发了全部潜力一顿狠跑,这回停下来,才觉的整个人难受的像要死掉了般,好在他毅力坚定,靠了小会,顺了气,挺着有些犯疼的胸膛,胡乱的抹掉脸上的汗水,跟个没事人似的进了花厅。
“余婶对不住,我把阿玮他们跟丢了。”前因后果全部说完,二郎又深深的鞠了个躬,说了句一样的话。
有了花大娘的提醒,二郎倒是清醒点了,没有往死胡同里钻,满腔的愧疚却是仍在的,此时没有半点掩饰,都表现在了余氏的眼里。他不会为自己辩解,该承担的他都会承担,就算是不该承担的,他也会承担,阿玮一天没有归来,那么,余家便是他的责任,原落在阿玮身上的担子,由他来担着。至于阿河阿水,大哥说要到寺里点光明灯,他会努力挣钱,这些钱由他来出。
大抵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他从未这般清晰的认知到。倘若一个人死了,那就是真的没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再也没有了。他的一辈子才刚开始,才十几年,可他回头看看这过来的十几年,多么的不容易,再想想余婶要独自带养着阿玮兄妹俩,这么多年,多艰难,倘若阿玮真的没了……
想的越想,二郎就越后悔,越愧疚,当时他再挺一挺,抓紧时间回到最近的县城,报了官,说不定会是另一番模样了。
余氏木木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二郎,看着他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心的种种情绪,她的眼泪无声滚落,她没有伸手擦,就那么看着二郎,看了好一会,她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很轻,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般,岁月抽空了所有的生机,等着时间腐朽身体,两眼一闭黄土一捧。“不怪你,这是命。”
“命呐。”余氏仰着头,忽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是没有情绪的,似乎只是在哭,只是在哭而已。“这是我的命,克夫克子,我的命呐。”
“娘。”秀秀冲进来,一把抱住了余氏,眼泪直流。“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别这样娘,哥哥会回来的,我相信,哥哥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咱们娘俩的,娘你别哭,你别这样,哥哥回来会不高兴的。”
花大娘拉住了想要上前劝说的季歌。“去打盆热水过来,先让她哭着,能哭是好事,哭出来心里就不会留郁结。”
“好。好。”季歌连连点头,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余氏出了花厅。
“大郎。”花大娘扯了扯大郎的衣袖。“你去守着二郎,他有点不太对劲,可别钻了死胡同。”阿玮他们还没有下落呢,别把二郎也给搭进去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桩事,唉,是不是命里受不住这么多财?眼看日子才刚好起来。
花大娘乱糟糟的想了会,走到了儿子的身边,小声的说着。“你和秀秀已经订了亲,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节骨眼上,你多顾着那边,现在这情况,有些事呀,就别多顾及了,你过去吧,这时候你去要作用要好点。”
“娘我知道了。”花长山正犹豫着要不要有所行动呢,看着秀秀哭成那样,他心疼的不得了,听了娘的话,仿佛得了圣旨般,快步走了过去。
花长山站在秀秀的身旁,将她揽在怀里,右手轻轻的搭在余氏的肩膀上,小声的道。“娘,阿玮他们只是下落不明,你可得挺住了,哪天阿玮他回来了,你有个万一,让阿玮怎么办?再说,你还有秀秀呢,总得顾顾秀秀。”想了想,迟疑了下,继续说。“来年我和秀秀成亲了,还得让你帮着带带孩子呢,我娘到底年岁大了些,经不得折腾,我们俩口子少不得要多麻烦你。”
“对啊,娘,你还有我呢,你可不能丢下我。”秀秀边说边哭,眼睛肿成了核桃。
余氏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女婿,那一瞬间,时间倒流,她好像又回到了丈夫刚刚离逝的那会,俩个孩子还小,那时候阿玮和秀秀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一直哭一直哭让她别丢下他们兄妹俩。
没想到,十几年后,历史又一次重演,这次走的却是她的儿子。突然的,余氏整个人就平静了,不知自哪涌出一股子劲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抱着女儿坚定的说。“不会丢下你的,娘不会丢下你的。”十几年前她能挺过来,十几年后也一样可以。而且,她相信,阿玮还活着,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挣大钱娶个好媳妇要好好孝敬她,给她抱大胖孙子。
☆、127|127
意料之外也算是情理之中,阿玮失踪一事,余氏很快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惴惴担忧的情况没有发生,季歌几乎是喜极而泣抱住余氏的,心里格外的庆幸,也不知是在庆幸什么,就是觉的特别高兴。
余氏看着满当当的一屋子人,一股子温暖一直暖到了心坎里。她觉的她才是该庆幸的那个人,比起十几年前,现在的她,拥有了更多,她不再是一个人苦苦坚持着,有这些人陪着她,她是幸福的,尽管她命里多坎坷。
“二郎,你好好的养着身子骨,我相信阿玮他们三人会平安归来,咱们一起等着他们。”余氏走到二郎跟前,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流泻出如春阳般的温柔慈祥。她知道迁怒的滋味有多痛苦,她不会让这个少年,承受她当年曾遭遇过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