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峰万仞,一眼难尽其壮阔。
即便是以如今的他看来,搬动这千云窟仍旧是让他想都不想。
宝儿当初也不知是有何等的实力,竟然生生的拔起了千云窟,更为让人心惊的还有万道盟这所谓的护山阵法,竟然能生生抗住这万仞高峰的重击!
天地之大,果真是让人叹服。
心念之间,他遥遥远望着远处的巨大的山峰,不过并没有凑近细看。
那千云窟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千里之外,当初他修为不济又没有法宝加持,一路上还是生生走了几天几夜。
现在虽然好一点儿,不过真要细看,估计也得花上几个时辰。
现在千云窟外面满是术法封印,即便是他到了地方也什么都不能做。
索性王培远比他身边的其他女子有脑子,即便是在乱战之中走散,她也应该会见机行事,说不定正好躲进了那千云窟之中。
即便是真遇到什么危险,她也应该能够逢凶化吉。
这么想着想着,叶小孤心中却难免有些烦躁。
宝儿在闻道会被万道盟的人伏击,说是意外,其实未免让人有些生疑。
在那之后她就失去了记忆,躲过了万道盟的追杀之后就逃到了千云窟,扭头就想着攻打的万道盟。
虽然她因为天葬冰噬法门性情大变,不过这件事的起因或许还是得算到万道盟的头上,甚至于还可以算到闻道会上闹事的天门头上。
当日宝儿参加闻道会前似乎就早已预料到会发生意外,不过她为什么还是去了?
更重要的是天门这样一个现在看来说不上名头的小宗门,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难解,恰逢夜风悠然,左右也没有什么头绪,他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拿起桌案边的酒坛就灌了一口。
酒响萦鼻,味道却清冽无比,丝毫不显辛辣,回味之时只感觉脑后昏昏沉沉极似酒酣之时。
“果真是仙人佳酿,世间难寻。”
暗自感叹一句,叶小孤自顾自的长叹了一句,一时倒是悠然了不少。
在虚间之中见到了许多破碎的画面,其中有些场景实在是有些离奇,这几天他其实也茫然。
更重要的是体内的黑色梵文被混沌之息激发出来之后,无形之中似乎平抑了他心中的喜乐苦悲。
所以即便是最后宝儿出事的时候,他心中悲苦万分却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被压制住了的情绪和残破的记忆,混杂着这万道盟的人对他的态度,即便是他不愿多想却也隐约能感觉到一丝异样。
“果真是百世天师吗?那宝儿又算是什么?”
暗自叹息了一声,叶小孤又喝了一口酒,闲散之间也实在没有别的消遣,索性又起身看了看桌案上的钵盂。
这钵盂想来也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法宝。
先前陈瑶被他扔了进去,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从钵盂口看去还能见着光亮处的那姑娘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发呆。
反倒是宝儿化作的小白狐闹腾个没完,这会儿正在她周围绕着圈儿跑,时不时还会跳到她身上闻闻她的味道。
叶小孤这边正看得认真,楼台之外却突然一闪而过一个黑影!
这楼台有十几丈高,比俗世七八层的小楼还高出不少,这黑影竟然还能并起掠过,自然有些离奇。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顺手就将桌上的钵盂收入囊中,转身快步走过去看了看动静。
那黑影瞬息掠过速度极快,一眼看去也看不出是人是妖。
他简单的看了一眼却也没有直接追上去。
这么多年来,他还能活得这么潇洒,靠的就是不管闲事儿。
只不过……
很多时候,人不理事,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会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
那黑影虽然迅捷掠过楼台,不过叶小孤一探出脑袋查看,那黑影突然又折返回来,迎头就照着他飞了过来。
叶小孤面色一沉,装着宝儿的钵盂还在身上,他下意识的就引聚雷光,这出手却是丝毫没打算留余地。
“叶先生!”
气劲未敛,那黑影就像是一块黑布似的扭来扭去,落在楼台上却化作了人形。
熟悉的一身英伦范儿,西装革履,圆顶礼帽,尤且还拿着那把熟悉的黑闪。
过去了这么多日子,往事如烟,唯独这些人事与非半点儿不曾忘记过。
“无声?”
“许久未见,烦劳叶先生还能记得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从俗世之中的小打小闹,当初无声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妖怪,如今还能混进这隐世秘境之中的最大宗门。
叶小孤心中难免生疑。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妖怪,不说护山大阵,巡山弟子,只怕万道盟随便见着个弟子都可以轻易灭杀他。
若是没有什么缘由,他的确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相较于叶小孤的面色微沉,无声见着他好像还颇为高兴,脸上难掩的笑意,这会儿环顾了四周,疑惑道。
“叶先生这是和朋友刚喝完?”
楼台之上没有上来的阶梯,再加上这楼台位置特殊一般人只怕也不会刻意过来,所以这里留下的三张桌案难免就显得有些突兀。
“的确,你来晚了,若是早个半小时,这桌上的菜还能将就两口。”
“倒也不可惜,反正我挺不喜欢将就的。”
无声话语随和,叶小孤即便是心中有些疑惑,这会儿也没有见之刀兵。
手中正好有一坛酒,他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顺手就扔到了无声面前。
无声慌慌忙忙的接着那酒坛,一时还有些重心不稳的晃悠了两下。
“试试,一品醉花酿,比俗世的什么红酒白酒好喝多了。”
“拉菲?”
“你只认识拉菲?”
“嘿嘿~”
无声干笑两声,虽是初见,彼此也还不知黑白,他提起那瓷坛闷头就是一口,仔细的品味了一番才点了点头,赞赏道。
“的确是能称一品,非但去除了寻常酒味的辛辣,那种醉酒的恍惚感却丝毫不减。”
“这酒不是这么夸的。”
“哦?这么说叶先生另有一番见解?”
见着无声看向自己,叶小孤随手将藏进袖子里的钵盂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在了桌上,淡然道。
“看你行色匆匆,我也不和你随便聊天侃地了。南博招没跟你一起?”
“他有点儿事,叶先生什么时候也来这万道盟了?”
“有点儿事。”
他这么含糊的说一句,直接就把话给堵死了,无声张了张口,本来还想叙叙旧。
不过看着叶小孤面沉似水的样子,这话到嘴边了却不太好开口。
毕竟真要说起来,他跟着南博招几次三番的找叶小孤的麻烦,好几次甚至危及生死,这隔阂自然是有的。
如今见着他好像不太想搭理自己,无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很会看脸色的主动告辞。
见着无声要走,叶小孤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白菲菲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吧?”
“这个……算是吧。”
无声暗自挑了挑眉头,这话还真是不太好接。
毕竟白菲菲和他们在一起就是惦记着收拾叶小孤的,如今在叶小孤面前,无声还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只不过叶小孤听着这话,似乎并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只是摸了摸一旁的钵盂,不辨喜怒的说道。
“烦劳带个话,你就说我让她回来一趟。”
“这倒是小事。”
无声点了点头,见着叶小孤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起身就打算离开。
叶小孤却指了指桌案边剩下的几坛一品醉花酿,说道。
“这几坛酒你给他们带去喝吧,如此美酒,没有尝过未免有些可惜。”
“……叶先生。”
“去吧。”
不知是不是虚间之中走了一遭把原本叶小孤体内的那些未曾见于人的性情逼了出来。
他不复往日的嬉皮笑脸,言语之间却多了一丝莫名的威仪。
无声算是见着他从昔日的吊儿郎当成长至今,如今见着他这样的言行一样是有些不敢相认。
听着他说完,一时还犹豫了一下,随即才一抖黑伞,黑伞应声化作一张大嘴直接把那几坛酒吞了进去,转瞬又化成黑伞的模样。
到了这时,无声才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又轻跃离开了这楼台。
他一走,这里又变得安静了许多。
叶小孤屈膝半坐在桌案边,随手摸了摸一旁的钵盂,看着远处,略微有些发神。
对于叶小孤而言,无声突然出现不管有意无意,其实都无关紧要。
甚至于白菲菲也好,南博招也罢,这些人说是嗷嗷乱叫着追在他身后要弄死他,他却也并不在意。
他眼里从一开始就只有宝儿而已,当初去苏市也罢,京城也好,天门龙门三刀会,刀剑林里跑了个遍,火海刀山也去了个来回。
如今他也依然只是为了这身边的小白狐而牵挂,刀剑加身又能如何?
思绪万千之间,他伸手摸了摸桌角的酒坛,摸了两下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家伙,说拿就拿还真是半点不带客气的。我叶某人真是欠你们的还是怎么?”
轻叹了一口气,叶小孤抱着钵盂,靠着桌案借着酒劲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
晴雨有时,不分冬秋。
那高台不见人烟,只见着朝阳东升,月起西山,星辰斗转不知年月。
高台之上,一张长案边,一个戴着青木面具的白发男子,面容俊朗,此刻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一个寻常瓷碗大小的钵盂。
久远不闻人声,那声脚步声到底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叶兄。”
“……”
“门中弟子已经召集起了。”
“多谢。”
叶小孤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不净,简单的道了一句谢。
那钵盂随着不净伸手一招,直接飞到了他身前,他还没有细看只是掂量了一下就抬起头看了叶小孤一眼。
叶小孤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道。
“嫌她太烦人就丢里面去了,不是什么麻烦事吧?”
“索性不是麻烦事。”
不净伸手摸了摸那钵盂,只见这一缕金光闪过,楼台之中显出了一个身着红艳锦衣的俏丽女子。
陈瑶突然被放出来,一时还有些茫然就听见不净幽幽的说道。
“这驱魔钵盂到底不是什么小玩意儿,索性这次叶兄运气好,否则这阴阳生死一定,说不定这姑娘丢下去就被炼成了灰,那可怪不得小僧。”
这话刚一说完,叶小孤还没应声,却见着陈瑶面色一白,满是惶恐的看着叶小孤。
他也机灵,这会儿二话不说直接走过去,一把就把她抱在怀里。
那姑娘吓得六神无主,小脸儿煞白,被他抱在怀里反倒是回过神来,两眼唰唰的泪流不说,照着他腰间一个劲儿又掐又揪。
疼得叶小孤的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不净权且当做没见着一般,又将宝儿化作的小白狐放了出来,不咸不淡的说道。
“法宝器物,不比寻常。寻常刀剑都有个讲究,更别说修行之人百十年间温养炼化的法宝了。”
“道兄,这次是我错了。”
不净这话语之间不喜不怒,叶小孤却如何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剑客爱剑,刀客奉刀,到底是随身的玩意儿,叶小孤拿着他的宝刀切了两颗大白菜,他如何冷面以对?
这事儿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翻脸了。
也就是不净对他知根知底,当初还特意找过他一回,如今虽然心中有气,冷着脸就算是过去了。
“带着她随我来。”
叶小孤点了点头,怀中还抱着陈瑶,一时还没法抱着宝儿化作的小白狐。
那小白狐在两人周围转悠了一圈儿,眼见着没地方去,干脆就窜到了他的头顶趴着。
不净简单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御空便走,他也没好多说什么,径直就跟了上去。
御空而行之间,脚下多见殿宇高楼,偶尔还有御剑而行的弟子匆匆而过,的确是一派修行大宗的景象。
这场景,昔日叶小孤梦想多年,如今真见着了说是激动却也不尽然。
毕竟看过了长河落日,天雷滚滚,万倾红枫……种种险绝景象,再看着这昌盛繁荣之景,只感觉天地造化,人道长兴盛,再无其他念想。
他面色沉稳如旧,怀里的陈瑶这会儿总算是缓过神来,伸手就在他身上摸了两下。
叶小孤看了她一眼,脑袋上顶着只小白狐,他也不好低下头,只能随口问了一句道。
“找什么?”
“带刀了吗?”
“刀?”
“我现在恨不得把你这狗东西给剁了!”
“差不多得了吧,这漫漫此生,何必每天都贪生怕死的。”
“贪生怕死?你说我贪生怕死?老娘为了你什么事儿没干过?!你现在说我贪生怕死?”
陈瑶说着说着好像是气不过一般,干脆掐着叶小孤的脖子,作势就要和他同归于尽。
这姑娘也不太高,两手一掐,直接就吊在了他身上,看上去还挺滑稽。
叶小孤把手一松,她左右没法借力,又不敢真掐死他,吓得直接环住了他的脖子。
于是叶小孤就顶着一只小白狐,身上还吊着一个姑娘,一路跟着不净御空而行。
索性这一路也没多长,一行人御空而行不过盏茶时间,远远的就到了一处大殿之前。
大殿之前的殿前广场长宽百丈,各有汉白玉栏杆,白石铺垫,远比寻常的广场大上许多。
数百个服饰各异的男女老少早就等候其间,他们身上的气息有强有弱,看起来并不都是高手。
“他们精通封印术法,算是万道盟之中专修此类术法的高手,叶兄尽可放心。”
似乎是怕叶小孤生疑,不净还解释了一句。
叶小孤也没见过这阵仗,只能点头算是回应,稍微晃了晃脑袋把头顶趴着的小白狐晃悠下去,正好被不净抓着走到了那些万道盟的弟子之前。
数百人的声势自然不凡,隐隐之间莫名的还有些肃杀之感。
陈瑶这会儿也是看得有些愣神,还是叶小孤提醒一句,她才松手落在了他怀里。
“手酸不酸?”
“……没多酸。”
“我脖子倒是挺酸的。”
叶小孤说着一句,顺带着看她一眼,闹得这姑娘还挺不好意思的。
“瑶儿属什么的?”
“啊?”
“属猴的吧?我看你挺能的,以后我每天把你挂树上待两三个小时。”
“呸!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陈瑶这会儿也从刚才的震撼之中清醒了过来,那数百万道盟弟子身上显出各色灵光,五光十色一如神仙人物,仙逸不凡。
别说她就是叶小孤先前都愣了一下。
这会儿她回过神来,免不了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扑腾,拳打脚踢不算又掐又揪,恨不得真把他身上扯一块皮下来。
叶小孤本来还想旁观一下这些万道盟弟子解开封印术法,但是看了没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低下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瑶儿真是不懂事?”
“我就是不懂事!”
“那可得让为夫好好收拾收拾。”
“……”
陈瑶闻言,小脸儿微微一红,抿了抿嘴儿隐约想到了什么也不好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