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平日就伶俐,这会儿一语点破叶小孤的心思,不过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显,顺手又捏了捏她的脚丫子,轻叹道。
“夫人果真是心意玲珑,深知我心。”
“哼~接着嘚瑟~你看我会不会让你如愿!”
陈薇茜冷哼一声,把小脸儿一歪,摆出架势要和他拗到底。
这姑娘昔日就是个牙尖嘴利的性子,这会儿真是倔起来,一时半会儿怕是真没什么办法可使。
另外一边方清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过来,他本来还想和这姑娘腻味一会儿,如今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勉强。
“夫人……”
“滚!”
“你这是卡在里面出不来了?”
“就你狗眼看不见动静?”
“难受吗?”
陈薇茜本来还想答应一句难受,不过转念一想又不愿让他如意,索性把小嘴儿一噘,很是嘚瑟的说道。
“哪儿难受了,不知道有多享受,我就乐意这么待着,你管的着吗?”
“真的不难受?”
“叽叽歪歪的,你这条死狗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夫人了。”
叶小孤嘴角一扬,回头挥手将房门关上,轻笑道。
“本来就打算给夫人压压惊的,想来刚才遇险,你心里一定很慌乱无措吧?”
“老娘现在才心慌!你给我滚!”
这姑娘一见着叶小孤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平白的感觉有些不安,努力的试着动了两下,不过这铜盆的确是小了一号,刚好把她给卡住。
她这会儿正是不自在的时候,偏偏叶小孤还凑过来,更是让她忍不住娇喝连连。
叶小孤还真以为她这样挺自在的,嬉皮笑脸的凑近了她耳边,随口开着玩笑,手上也不太老实。
陈薇茜虽是连骂带吼的什么法儿都用过了,但是坐在这铜盆里,一时半刻起不来,实在是没什么实际效果。
眼看着他闹得兴趣正起,她也实在是没招,只好求饶道。
“行了行了~我认输了,快我拉起来。”
“认输?夫人哪儿输了?”
“……我愿意做丫鬟,你别费这些事了。我知道你也没这心思。”
说话间,她脸上的情绪也淡去了几分。
虽说是求饶,其实她心底真正在意的倒也不是给任含香做丫鬟,而是叶小孤心里看不上她。
在红枫林里的时候,她对他最初只是好奇。
毕竟他的扮相实在是以前那些正义凛然或是阴邪难定的修士不太一样,当初他只是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衫,剃着光头,不太爱笑却也时常开玩笑。
最初她只是带他进林子里想要借着幽魂杀了他,但是后来渐渐的却有些挣扎。
直到最后发现他正是数百年来一直要等的人,她才感觉释怀了不少。
她原以为回到朝天宫会更加开心,没想到见到他和任含香在一起笑笑闹闹,那份成仙成神的念头也暂作一消,心里随之泛起些许的酸楚。
她很喜欢那个和他说笑的女子,不是任含香,而是她自己。
赐予妖族名字的意义,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怎么能就这么淡了?
心念至此,她更是觉得憋屈和酸楚难言,脸上的泪痕本来就没干,这会儿又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叶小孤正卓有兴趣的捏着她的脚丫,这会儿见着她哭得这么厉害,一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急忙问了一句道。
“小茜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
见着她不应声,叶小孤急忙把她从铜盆里拉了起来,这不拉还好,一拉起来只听着铜盆“咣当”一响,里面的温水也洒了一地。
这姑娘的腿上生生被勒出了一圈儿红印,看起来就让人直皱眉头。
“痛不痛?”
“痛得要死。”
“虽说勒出了印儿,但是也没痛得要死这么夸张吧?”
他习惯的玩笑一句,只不过还没等他笑两声,陈薇茜突然踮起脚尖抱着他亲了一口。
她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会儿一口亲过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叶小孤的嘴边。
眼泪的苦涩,让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这姑娘亲了一下,径直就松开手,冷着脸就要离开。
不过叶小孤早有预料,她刚一松口,他直接就抱着她,更加不舍的亲着她。
这姑娘本来还想发脾气,质问两句,不过这话如今看来也不用说出口,已经算是有了答案。
虽说不上经历什么生离死别,不过陈薇茜经过了那林间的奔逃,此刻心中难免情绪迭起。
叶小孤有意安慰她,两人这会儿该做什么,自然也不必多说。
突然……
房门外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这会儿屋里的两人还没分开呢,陈薇茜下意识的皱着眉头就想看看动静,叶小孤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似乎是没听见里面的动静,门外的敲门声又“咚咚咚”的响了个没完。
这个敲门的节奏和严家老爷子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烦人至极。
叶小孤本来都不想搭理,偏偏门外的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咚咚的连着敲也不怕把门给敲坏了。
什么事都得讲究个气氛,更别说这房门响个没完,闹得人心烦了。
“方清城,我tm……严老爷子?”
他气冲冲的跑过去打开房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不是方清城,而是带着金丝猴的严鸿煊。
这小老头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站在门外,一点儿不觉得突兀。
只不过这里是御兽山庄的厢房,不是什么俗世宗门所在,叶小孤一时还真是有些错愕。
“严老爷子怎么来了?”
“……”
严鸿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又看向了房间里的陈薇茜。
那姑娘急急忙忙的把衣摆理了理,顺带着理了理衣领,不过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其实打理了也藏不住。
“出来说。”
“小茜……”
“她不需要跟来。”
叶小孤闻言皱了皱眉头,刚想解释一句,不过严鸿煊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没给他多余的解释机会。
他回头看了看陈薇茜,简单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别出来,径直跟上了严鸿煊。
经过一天的周折,此刻已经是入夜良久。
下了大半天的小雨倒是一直没见停,厢房外的灯笼纸上时不时的有雨滴飘落,连带着灯笼也随风飘摇。
昏暗之间,严家老爷子并没有走多远,只是径直走到了厢房外的院子里。
这院子里连缀着联排的厢房,算得上宽敞。
只不过这会儿下着小雨,在这院子里站着说话,实在不是很理想。
他走了没两步就停了下来,叶小孤低着头这会儿正有些不耐烦,却听着他幽幽的说道。
“动手吧。”
“!!!”
严家老爷子这么一句,叶小孤突然想起来白天和方清城的对话。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方清城竟然能把严家老爷子叫过来,而且眼下的状况看来,似乎真的只有他一个人面对严鸿煊。
心念之间思绪急闪,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扯着嗓子喊道。
“严老爷子这是阴谋!”
“……阴谋?”
“是三刀会的人让我杀你的!”
“……”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严鸿煊,连叶小孤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如果对别人说,或许还可以往下聊,但是面对朝天宫的遗老,天门幕后的主事,修行了不知道千百年的绝世强者而言。
他此刻的话仅仅意味着挑衅和看轻。
果不其然,严鸿煊还没应声,他肩膀上的金丝猴却龇牙咧嘴的呵呵直笑。
就连一只猴子都如此看不起他,更何况是严鸿煊了。
“杀了我?就凭你?还是凭什么三刀会?”
“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这个……”
这话说到这儿,叶小孤自己都接不上了。
毕竟关于这件事的细节,其实他也说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三刀会和御兽山庄有联系,甚至于还帮周渊常从五符宗那里找到了云月缺。
但是具体有什么计划和目的,他还没从方清城嘴里问明白。
他一下子愣在当场,严鸿煊对于他的反应似乎也并不奇怪。
夜已深沉,细雨带着晚风更添几许寒凉。
严鸿煊虽是修为深不可测,但是模样看起来毕竟是一个小老头而已。
他站在远处,细雨微朦之间,显得他的身形有些佝偻,若不是那只金丝猴还灵气十足,只怕路人见了真会以为是一个垂垂老者也说不定。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停的下,他缓缓的伸出手接了些雨水,淡淡的说道。
“小子,你明白了吗?”
“什么?”
“看来你没想明白。”
严鸿煊这话语之间没给他解释太多,叶小孤下意识的顺口玩笑一句。
“那让我再想想。”
“老夫怕是没时间给你多想想了。把云月缺交出来。”
说是意外其实也不至于,他早就想到方清城肯定会以一个借口让严鸿煊过来。
只不过眼下,他如何辩解其实都没什么意义。
毕竟方清城敢叫严鸿煊来找他,必然是提供了足够的证据,让他百口莫辩的证据。
心底的绝望油然而生,他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又明白根本没法逃。
心念之间,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甚至是做些什么,只是愣在了原地。
久久不见动静,本是面无表情的严鸿煊突然笑了笑,从袖兜里掏出一颗红色果子。
他肩上的金丝猴很是机灵的接过那果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姓叶的小子,你的脑子果然是不太灵光。”
“请前辈赐教。”
“你都知道你不是我对手,我怎么会真的以为你要杀了我?”
“前辈高见!”
“把东西交出来吧。”
叶小孤本来心里还带着几分狂喜,还以为最后关头能够逃过一劫,没想到严鸿煊的下一句却让他如坠深渊。
诚然,严鸿煊认为叶小孤不会是他的对手,仅仅只是将他的话当做玩笑,不过有一点确实明摆着的。
方清城一定给出了不可辩驳的证据,能够证明叶小孤身上的确是有云月缺。
而且这件事也是得到了严鸿煊的认可,否则他不会这么笃定的赶过来。
百口莫辩之后,难道真的要成为方清城手中的剑,拼个九死一生?
不行……绝对不行!
他还想看着宝儿恢复记忆,带着她回到一品居,他还有这么多未尽的心愿,这么多未断的牵挂,他怎么能死在这儿?!
难以压抑的慌乱之下,叶小孤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黑色梵文分离到了青木面具之上,他体内的躁动本就难以平定。
在绝望和不安之下,那些恐惧催生着力量的引动,一切似乎还是照着方清城的剧本上演了。
小雨微朦之中,严鸿煊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连肩上的金丝猴都放下了捧着的果子。
雄浑的气劲在场中来回激荡,连走廊上的灯笼也在不住的晃动着,平添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严鸿煊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一扬,摆出一副好事者的姿态,回头淡淡的看了叶小孤一眼。
原本他还有些奇怪叶小孤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如今看来这小子的确是有些底牌没打。
修行千百年,末法浩劫之后从来没有出过手,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些耐不住性子。
“嘭!!!”
原本场中雄浑的气劲瞬间一荡!自严鸿煊身上散发的气劲竟然完全碾压了叶小孤身上的气劲,甚至直接将他身上的气劲完全冲散!
原本战意正起的叶小孤突然踉踉跄跄的退后数步,一脸惊骇的看着严鸿煊。
似乎是很满意他脸上的表情,严鸿煊嘴角微微一扬,顺手从袖兜里又拿出一个红果子,轻笑道。
“紫阳果,上次从一品居拿回来的,算是不错的东西,调理气血,平顺心脉不可多得。”
这话说完,他径直将紫阳果扔向了叶小孤。
按理说既然是要分生死的对手,叶小孤本不该接下这紫阳果,可是这会儿他非但接了,还三两口就全都吃了。
紫阳果说是很高级,其实和番茄差不多模样,只不过圆滚滚的,比番茄要圆上不少。
味道倒是和番茄一样,酸酸甜甜的,里面还有和番茄一样的籽。
三两口下肚,这紫阳果并没有像是丹药一样入口化开,反倒是真的跟寻常的果子一样感觉还挺涨肚子。
过了没多一会儿,一股暖意上涌,渐渐地心里一阵暖洋洋的,原本的恐惧也随之一淡。
“果真是有奇效!”
“有奇效,你小子也不识货啊。”
严鸿煊随口调侃一句,叶小孤自然也知道他是说一品居阳台外面的那些花花果果,只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思多想那些琐事,径直问道。
“严老爷子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
严鸿煊冷笑一声,反手从掌心显出一物。
那东西类似于玉珏的样式,不过寻常吊坠大小,甚至不及他的手掌大。
天色太暗,一时也看不清其他细节,不过上面不时闪动阵阵灵光,隐隐见这些龙纹云纹之类的繁琐纹理,显得格外奇妙。
“严老爷子的意思是这东西可以探测到云月缺就在我身上?”
“……”
他顺口问了一句,严鸿煊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应声。
沉默之间,他皱着眉头极力的想了又想,可是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并不是因为疑点太少,恰恰相反是因为到处都是疑点,无论是和魏欣巧交手还是后来和方清城饮酒,完全足够他们做手脚。
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并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直至今日,他连云月缺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或许是一块玉佩?或许是一根指余长的白玉小段儿?
情急之下,他都很想把这里里外外都让严鸿煊自己来找一遍了。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毕竟严鸿煊若是真的认定东西在他手里,即便是在他身上找不到,严鸿煊也只会认定是他藏起来了而已。
所谓力量至高,所谓强者如天,恰如此时。
并非是辩解无用,而是面对强者的时候,他们认定的才是事实。
今晚这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叶小孤感觉格外的烦躁,即便是刚才被严鸿煊的气势所慑,这没过一会儿他的心里还是窜起了一丝鱼死网破的念头。
即便是九死一生,终究还是有一线生机,为何不拼?!
心念之间,他暗自瞄了一眼严鸿煊。
那小老头却自顾自的和他肩上的金丝猴逗笑,似乎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缓缓的轻吐一口浊气,暗自攥紧拳头,就在将要动手的时候,远处厢房里却慌慌忙忙的窜出一只小黑貂。
那姑娘先前也被两人在院子比拼的气势吓得满屋子乱窜,这会儿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也跑了出来。
遥遥相望的两人只是对了一个眼色,叶小孤心里突然灵光一闪,惊喜道。
“我想到了!”
“哦?你想到了什么致胜之法?”
严鸿煊饱有兴趣的看了看他,轻笑着玩笑一句道。
陈薇茜化作的小黑貂这会儿实在是耐不住心里的紧张,慌慌忙忙的冒雨跑过来,一溜烟儿的就窜到叶小孤的背上,帮着他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