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这两日担惊受怕,又有点故意,害怕贾母事后找她的不是,是饭也不敢吃,水也不敢喝,晚上硬撑着只睡一两个时辰,这么三天下来,脸色比鸳鸯还要难看上三分。
贾母一见她们两个这幅表情,脸色也阴沉下来,咬牙切齿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鸳鸯道:“我同紫鹃两个开了姑娘箱笼,里面……里面全是新布料,还有上回新做得的衣裳。”
说完鸳鸯又去看紫鹃,紫鹃咬咬牙,眉毛不由自主的抽动两下,补充道:“姑娘没穿过,没用过的东西都留了下来,带走的都是沾过身的。”
“什么!”贾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早先鸳鸯的话已经让她心里跳了有跳,听到紫鹃所说……黛玉这是跟她彻底离了心了!
贾母脸上变幻莫测,半响,她道:“我去看看。”
那天瑞定来接黛玉走,贾府里的主子们虽然没有看见,但是下人都门儿清,只是贾母下了封口令,所以宝玉还有三春在内的几人,都以为黛玉是去公主家里玩了。
鸳鸯搀着贾母去黛玉屋里一看。
箱子里留下来的都是一匹匹新布,书架上的东西也所剩无几,拉开她的梳妆台一看……贾母悲从中来,黛玉进了京之后她给置办的首饰一样没带。
还有上次宝玉送的一盒胭脂,湘云明里暗里暗示好多次,也想要一个的,在抽屉里静静的摆着。
贾母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往后退了两步,紫鹃和鸳鸯两个急忙扶着她坐下。
贾母不住的流泪,道:“她怎么就这么狠心的走了呢!”
到了晚上吃饭,这个消息是再也瞒不住了。
贾府大乱。
王夫人紧紧抓着薛姨妈的手,又想笑又想哭,笑她终于走了,哭她怎么现在走了,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可惜了……她若是留了下来,我有一百种法子让她活不到出嫁!”
薛姨妈吓得不住的张望,生怕有人听见她们俩的谈话,“你不要命了!”
王夫人笑了笑,“总算是走了!”她指了指宝玉,“总算没祸害我儿。”
宝玉站在贾母跟前,陪着贾母落泪,只是脸上表情能看出来他有点心不在焉。
探春跟湘云一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迎春依旧是半低着头,跟往常一样。宝钗脸上变幻莫测,许多表情一一飘过,不过最后留下来的,还是一丝妒忌。
至于惜春,她略带笑意,也许是在看戏,又或许有点替黛玉高兴的意思。
这一场闹完,宝钗跟薛姨妈两个出了贾母院子,一路从花园里穿过来往梨香院走。
两个丫鬟远远的在后面跟着,宝钗亲自提了灯笼。
“可惜了,”薛姨妈叹道,“我们还没来得及试她,她便走了。”
宝钗点点头,“她要是在贾府住上两年,我倒是有七分的把握慢慢说服她,再不济也可让她帮忙找户人家……”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你哥哥不争气,早年你父亲留下来的关系,到了他手里,不过来往几次就都断了,不然我们何苦住在这里,寄人篱下。”
“想她过的也不舒服。”宝钗叹了一声,“只是这一年看下来……”宝钗犹豫片刻,“荣国府怕是比我们家里就只强上一些了。”
“可惜你舅舅不在京里……”薛姨妈道:“不然到时能找他去说说。”
薛姨妈说完,发觉宝钗突然愣住了,“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有些惊慌又有些了悟,指着不远处昭豫亲王府的后花园,道:“王爷当真是上了心。”
薛姨妈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能看见月色下朦朦胧胧的一个绣楼影子。薛姨妈不解。
只听宝钗道:“自打这绣楼盖好,便日日亮灯到天亮……前两日不亮了,我还以为……原来是因为她走了。”
薛姨妈一震,想起王夫人方才的话来,心里慌张,道:“这府里长此以往……我觉得就算林姑娘回来了,怕是也不会跟这里来往了。”
宝钗也跟着点了点头,道:“不如过了年,我们也搬出去慢慢谋划吧。”
薛姨妈还有些迟疑道:“可是宝玉他……”
“那我们更要搬出去了。”宝钗道:“现如今倒像是我们巴着他一样。况且在这里住着,若是……也没其他机会了。”
薛姨妈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宝玉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况且他也不是个上进的人,早先王夫人说的元春出息了,现如今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搬!”
过了几日,瑞定来找贾赦,道:“前日得了消息,贾元春死在九安堂了。”
贾赦一惊,“不可能吧!元春在家里的时候,也算是大方得体,怎么进了宫就……”
瑞定摇了摇头,“她得罪了皇后,还能有善终?”
贾赦不由得想起早先元春进宫时候,贾母言语里透露出的一点点信息,叹道:“她还以为这是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她这是——”
瑞定拿了一叠银票出来,道:“这是当日她在我府上花的银子,我都拿来给你。”
贾赦想推,只是转念想想王爷再缺爷不会缺银子,便接下来,只听瑞定又道:“前些日子你说明年你女儿要选秀,我想了想,这事儿怕是办不了了。”
“选秀主要还是皇后在管,若是她看见了贾氏又有女儿送进来,要是没选上还好,若是选上了……”瑞定没往下说,想必贾赦也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贾赦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爷。我母亲她……是拿着父亲留下来的那点名声在烧,烧没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了。况且我们家里……唉,安安生生的不好吗?非要再现什么荣国公当年的荣耀和恩宠。”
贾赦闭了闭眼睛,再次感谢了瑞定,拿着银票走了。
瑞定将这事儿放在了脑后,临近年底,吏部又开始忙了起来。
这天,他刚在贾政的考绩上打了个中下,便听见外面有人闲聊,“听说了吗?荣国府闹分家了。”
另一人道:“还说荣府的老太君亲自去了大理寺,状告长子不孝。”
“这么一来……就算分家他也什么都分不到了吧。”
两人又说了两句,声音渐渐远了,瑞定从里屋出来,觉得坐的有点久,决定去大理寺透透气。
第95章 095
瑞定一脸阴沉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不敢怠慢,再加上临近年底,瑞定手上几乎掌握着所有官员升迁的命脉,又见他脸色不好,急忙将人请到了里间。
瑞定不说话,生生拖得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大理寺卿出了一脑门子的细汗。
半响,瑞定放下茶杯,冷冷道:“听说荣府闹开了?”
一瞬间,大理寺卿双眼放光,自以为猜到了瑞定的来历,他小心翼翼斟酌着语句。
“闹得很是没脸……按说这分家之事在自己族内解决便是,来大理寺不过是交割文书而已,不过是为了些银子,父母兄弟对薄公堂……”
大理寺卿说了几句也很是惋惜,他入朝的时候,老国公爷还没死,回想起那时候见过几面的荣国公,大理寺卿摇了摇头,“要是国公爷还在……”
瑞定冷笑一声,又端起茶杯哗啦了几下,问道:“依你看,这案子该怎么判?”
大理寺卿偷偷瞄了瑞定一眼,心说这一位跟贾府的仇怨不能不说深厚了。
单说那贾元春……虽说谁都知道这里面多半是个想攀高枝儿的故事,只是跟这么个人扯在一起,王爷也真够倒霉的。
大理寺卿想起瑞定未来的王妃也跟贾府沾了那么一点点关系,不免又对瑞定有了几分同情。
虽是天之骄子,难免也要惹上这些恶心事儿。
“依臣之见……”大理寺卿一边看着瑞定的脸色,一边往下说。
“这分家虽然是贾府的老太君提出来的,但是她又说了大儿子不孝,单凭这一点,若是按照不孝罪论处,夺爵杖责也是轻的,就更别提什么家产了。”
瑞定冷哼一声,大理寺卿急忙低头,心说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那怎么办?
“只是荣国府袭爵的长子……臣等几个也派人去查探过,他早在十几年前便在荣府东南角上隔出的院子里住了,跟马厩就是一墙之隔,荣府的正堂现如今让二房住着,要说混淆嫡长,这也是重罪。”
瑞定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端起茶杯哗啦了几下,道:“贾氏一族的族长怎么说?”
大理寺卿想了想,道:“他倒是说虽是族长,只是荣府老太君即是超一品的诰命,又是他的长辈,他只能那边说完了,报到他那里分家,他总是要秉公处置,至少在分家这一层上不叫人吃亏。”
瑞定想起贾珍也是个整日里胡闹的,跟贾赦一路货色,想来他俩倒是很能说到一起。
而且他这话明里暗里都是说贾母的不是,虽然分家说不上话,但是真到了分家产的时候,还是要站在贾赦这一边的。
瑞定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道:“您这一年很是辛苦,父皇也看在眼里,想来考绩至少也是个上中了。”
大理寺卿大喜,急忙谢过,瑞定又勉励几句,出了大理寺。
他想了想,跟安和道:“你去将消息透给太子那边的人知道,我去给母后请安,怎么也要让皇后插一手进来才是。”
瑞定嘴角浮现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太子是嫡子,还是长子,还是个心胸狭窄的嫡长子,荣国府的事情他若是插手,定会站在同为嫡长子的这一边。
还有皇后,睚眦必报。只要提起贾元春是二房的,又有算计她的贾母,贾赦便暂时能成了她的“朋友”。
至于这两位会不会将贾府一棒子打死,瑞定哼了一声,那也要先将贾母和二房打一顿才是。
想到这儿,瑞定去了后宫,跟吴妃聊了两句便告辞出宫了。
他现在已经出宫建府了,虽然给父皇还有母妃请安是人之常情,却不好在宫里待的太久。
晚上回了王府,瑞定差人去跟贾赦说了一声,让他再忍两日,便在书房里等着见张得力安排的侍卫了这一拨人进来,瑞定一一望过去,很是满意。
先不说一看就是孔武有力,而且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留下太大印象。
还有便是他们头顶上的忠心值。
虽说是对皇帝的忠心值,但是从里面也能看出来不少其他东西。
比方如果不是皇帝的密探,又没有入朝为官或者被其他人招揽,这个数值一般都在六七十上下,最高不过八十。
要是某个人对皇帝的忠心低于五十了,那多半是说明他已经有了其他主子了。
张得力带来的这十一个人很好。
瑞定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拍了拍张得力的肩膀,笑道:“都给你安排了,一起住到西府去吧。有事儿找安和。”
西府早先被庆阳伯安排纪老板买了下来,又借着求娶太子之女的机会,连带纪老板一起都被瑞定收入囊中。
表面上他是借着银子不够的理由,没有在西府大兴土木,实际上里面已经按照张得力的建议,修成了一个小小的练兵场。
瑞定这些日子过得很是顺利,晚上吃完饭,他一人坐在书房,端着杯茶。一边消食,一边思索。
贾府这一摊子事想必今年就能解决,下来该做什么了?
首先便是那个肚兜,过了这几个月,想必京里几个绣庄都收到了这个手艺精湛,花样子巧妙的肚兜,也许过不了多久便能传到皇帝那儿了。
再次便是五军营,对于二哥可能再五军营插了人手,瑞定打算透给太子知道,让他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