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自然是没有人能吃好,而这个夜晚,也注定无法安宁。这厢一家三口围桌而坐的时候,那一边的江承恒再次陷入了情绪崩溃的边沿。
而是年的教养,江承恒从未辜负过王妃和宁王的期待,上头顶着父亲年轻时骁勇善战的传说,所以他立志要做的更好!可他没想到的是,老天居然会跟他开这样一个可笑的玩笑。他不是亲生的孩子,他曾经信仰的,追随的,孝顺的,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突然冒出来的江承烨,仿佛不遗余力的就能让王妃和宁王的目光望向他。想到自己下半辈子也许就要坐着过活,他就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侍奉江承恒的婢女见到公子又发了狂,赶忙去通报王妃。很快,景王妃就赶了过来。
见到景王妃进门的时候,江承恒生生的别过脸去,嘲讽般的笑道:“这群狗奴才还真是没有眼力,明晓得王爷和王妃今日要陪着世子,还是闹到了王妃您那里吗?”江承恒这几年都是这样,每每他心中愤恨的时候,便不会再叫父亲母亲,仿佛用这些生疏的称呼,能让他更加能泄愤一般。
这么多年,景王妃都由着他闹了过来,可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今日的饭局实在是有些尴尬,景王妃也有些恼了,她走到江承恒身边,那高贵的模样不怒而威,冷冷的呵斥道:“闹够了没有!?”
江承恒看了景王妃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好、好……母亲对恒儿的耐心,当真是用完了是不是?对恒儿的心疼也没有了是不是?只因为我如今是个废人,更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所以母亲要不要也无所谓了是不是!”
“啪!”
一声脆响,将江承恒的声音给扇了回去,景王妃红着眼,看着江承恒的时候,第一次有了些恨铁不成钢。
“恒儿,若是你父亲和我当真如你所说,那我们或是三年前,或是你受伤的时候就该把你赶出去!难道在你眼里,父亲母亲真的只是看中你能为王府做什么,当真与你没有半点骨肉至亲吗!?你这样说话,就真的不怕伤了母亲的心吗!?”
江承烨是景王妃的孩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对他不是没有愧疚,可江承恒却是她实实在在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多年,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婴孩成为了那个能上战场为国为家争光的铁血男儿,如果不是因为江承恒的腿废了,景王妃也许真的会保住他的世子之位,用别的来弥补江承烨,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当做命一样来疼的儿子,竟会堕落至此!
那一巴掌,轻重如何旁人不得而知,可是那一声脆响后,江承恒愣了很久。
景王妃不想再和江承恒多说什么,若是他无法自己想通,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又僵持了片刻,景王妃令孙嬷嬷重新送食物过来,孙嬷嬷领命出门,却在打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惊住了!
仍旧穿着那身粗糙衣裳的江承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他双手环胸,靠着门口的门口的红柱子,方才房间中的一切,与他而言仿佛是一场好戏一般。
景王妃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走到门口见到江承烨的时候,也是一惊,可她并没有惊动江承恒,而是走到江承烨身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跟我过来”,便转身离开。
江承恒的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江承烨跟着景王妃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江承烨的院子人并不多,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是以一路回到房间里,连一个婢女都瞧不见。
江承烨的房间里已经换上了过冬的东西,厚厚的垫子,暖手的暖炉,价值连城的披风,景王妃几乎每一日都要命人送东西过来,可这些东西到了江承烨这里,仿佛都成了一文不值的东西,他依旧整日穿着那身寒碜的衣裳,冰冷无比。
景王妃进到屋里,将随身的侍婢都遣了出去,侍婢们出了江承烨的卧房,乖巧的关上了门,而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景王妃面相江承烨,竟双腿一曲,作势就要给江承烨跪下来!
江承烨的动作极快,他伸手一把扶住景王妃,眼中有冷色闪过:“你这是做什么?”
景王妃红着眼平静的看着江承烨,说道:“承烨,你恨不恨母亲?”
江承烨的力道很重,他稍稍使力,便将景王妃扶到一边坐下,自己却隔了些距离,神情淡漠的站在了一旁。
景王妃看了江承烨一眼,露出的笑容多了几分凄苦:“你应该恨才对。我生下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从未尽过一日为人父母应尽的责任。这么多年,你在外头是如何过过来的,我们都不晓得。从前我们不晓得你的存在,而等你回来了,我们却又对你怀着戒心,你怎么能不恨?”
景王妃缓缓起身走到江承烨身边,目光中少有的带上些慈爱:“可你却是个好孩子,倘若你心中当真已经绝情绝义,你不会去战场上救下你父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承烨原本微微垂下的眸子忽然抬了起来,看着景王妃的目光中带着些嘲讽的味道,景王妃自然知道他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不过稍稍停顿,便继续道:“我晓得你心中还因为恒儿给你下毒,而我却还一味的护着他而生气,可你如今还好好活着,恒儿却依旧是一个废人!我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恒儿是我的亲骨肉,你才是我错养多年的孩子,今日是你对恒儿下了毒,为娘的同样会保住你!”
自从江承恒知道有江承烨这个人存在后,竟派了人去给江承烨下毒,“千日毙”这样的毒,每日都会损伤人的五脏六腑,等到毒发时,即便是吐出的毒血都会带着剧毒。
江承烨并没有因为景王妃的一番话而有多大的动容,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恨和怨,还有那些不甘的不信,都已经在当初毒发时每一日的挣扎中一并被毒杀,他捡回了一条命,更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曾经执着不放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才会放弃回到汴京,所以宁愿找一个安静的小村庄过一过清净的日子,也许他总有一日还会回到这里来做一个了断,可那一刻,他对汴京,对王府,对他曾经苦苦寻觅的亲生父母,没有半分的眷恋。
如意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动心的女子,唯有这个女子,能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能让他陷入她给的滋味中无法自拔。
也许,他还要谢谢江承恒的这一出毒手。若非如此,他不会去到东桥镇,不会遇见如意,不会被她的手艺而震撼,更不会选了她的家来栖息,自然而然,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诺大的王府,对他而言已经再无意义。他从前便是孑然一身,而今,留在这里的日子令他厌恶,他想要的,只有何如意给他的每一天。
忽暗忽明的灯火在从窗户外掠进的凉风中跳跃,江承烨微微移开目光,看着那闪动的灯火,淡淡道:“即便你这样说,在你心底,终究只有江承恒一个儿子。我不想留下的地方,没有人能阻止我,即便你是母亲,也一样。”
景王妃望向江承烨的目光不由得凌厉起来!
她一直知道,那个整日沉默寡言冷漠疏离的江承烨,并非他真实的样子!他真正的模样,就和他那十几年的经历一样,被他藏匿。而如今,他是不是终于要将自己真实的模样露出来?
江承烨的话中已然带上了些强势的味道,景王妃却因为他这样的变化而越发镇定,她看着江承烨,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何要给你起名江承烨?”
江承烨这个名字,是他回到王府后,宁王在他受封世子的那一日为他起的名字,而他从前姓甚名谁,似乎并没有人关心,他们想知道的,只有他究竟会不会带来威胁,他的出现究竟是不是一场阴谋。仿佛连他自己,也将从前的一切抛弃,只为了了无牵挂的回到属于他的家。
从回来的那一起,他就叫做江承烨。
“为你起名承烨,是希望你能将属于宁王府的殊荣承袭,令其光辉煜煜。你可知道,这是对你抱着多么大的期许吗?倘若你真的仔细想过,就该知道我们并非是丢弃你,只是因为不晓得你的存在,母妃承认,过去的三年,我们对你的关心并不够,可这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如今你能在战场上助你父亲一臂之力,往后你就能撑起整个宁王府!今日你父亲一心想要和你吃一顿饭,可你却冷漠至此,承烨,你可明白如今究竟是我们不将你当做儿子,还是你不想再要我们这对父母!”景王妃缓缓的说着,目光直直的看着江承烨。
可是景王妃终究还是失望了,江承烨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有半分动容,看着亲生儿子冷漠如初,景王妃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的,他从前的妥协,都已经随着这一次的出走而一去不复返。而她也越发好奇,这几个月,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连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事情都可以放开。
看着景王妃的神情变了又变,江承烨终于没有耐心,他缓缓走到房间中的桌子边,抬手倒了一杯茶:“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我为王府做些什么,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未免太过好笑了。”他忽的重重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握着杯子转过身,“可若是我说,我现在就要走呢?”
景王妃似乎是苦笑了一下:“承烨,你如今已经是这宁王府的世子,即便你走了,恒儿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模样,更不会再成为世子。你心中的郁结,不过是因为这些年的疏离,你就当是给王妃母亲一个补偿的机会,可好!?”
江承烨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他心中清楚,倘若景王妃这番话是他将将回到王府时候说的,也许他真的就点头了。只可惜,现在他真的不需要了。
夜渐渐深了,面对江承烨的冷漠疏离,景王妃几乎快要放弃,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慌乱道:“王妃,宫中来人了,似乎是要召王爷进宫觐见!”
景王妃脸色一沉:“为何这么急?王爷呢?”
下人答道:“王爷已经领旨觐见,就快出门了。”
景王妃终于露出几分担忧:“我去看看!”她转身离开,步子走的十分急。而在景王妃离开后,江承烨关上门窗,就着身上从何家村穿回来的衣裳和衣而卧。
多事之秋,果真是难有安宁,新帝召见宁王进宫,竟是商议有关大周北边的恒罗蠢蠢欲动之事。
恒罗人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多年来蟠踞于九州大陆的北边,而罗恒所养出的战马也是匹匹极品!
恒罗人,说的好听叫做骁勇善战性情豪迈,说的难听一点根本就是四肢发达简单粗暴,坚信马上得天下,虽然如今恒罗年年都有战马进贡,可那蠢蠢欲动的不安分,一早就已经被新帝收入眼中。可谁都晓得宁王才从沅沙江一战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伤势未愈,如今召见宁王,难不成是要让他再次领兵上战场?
天色已经晚了,景王妃不便入宫,派到宫中打探消息的探子不断地将情报送回来,却都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消息,王府的正厅内灯火通明,似乎是景王妃还在等着宁王从宫中回来,而这一头的冷清院子里,江承烨将窗户大开,窝在铺着厚厚棉垫的摇椅中,冰凉的月色打在了他俊美的脸上,仿佛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无边的孤寂与冷清。
宁王到了戌时末才回来,景王妃急急奔到大门前将他搀扶了进来,宁王的脸色有些深沉,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等到景王妃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新帝召他进宫究竟是不是要让他再上战场的时候,宁王终于凝重的开口:“先把承烨叫过来。”
这一夜,王府的灯火几乎一夜未灭,天快要亮的时候,沉默了一个晚上的江承烨最后看了一眼宁王和景王妃,良久,他终于道:“好。”
但江承烨应下的那一刻,宁王眼中有些沧桑的激动,而王妃只是静静的看了江承烨一眼,便笑着对宁王说道:“奔波了整夜,快些回去休息吧。”再看一眼江承烨:“承烨,你也好好休息。”
江承烨淡淡的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厅。
等到江承烨离开,宁王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归于平淡,他似乎极其疲惫,任由王妃扶着他回了寝卧。关上了门,宁王将手从王妃的手中抽出,扶着床沿坐到了床榻上,王妃走到宁王的面前,屈膝为他脱下了云靴,淡淡道:“放心吧,总有一日,承烨会比恒儿更加完美,他会将整个王府的应得的,都一丝不漏的拽在手里。”
宁王轻叹一声,闭上眼,点点头。
江承烨回到了院中,并没有急着回到屋里,而是身长玉立的站在后院的院墙边,负着手。
安静的后园传来几声悉数之响,转眼间,颜一已经单膝跪在江承烨面前,江承烨看了他一眼,迈步往书房中走,颜一一言不发的跟着,直至进了书房,看着世子站在书桌前,飞快的写下了什么,折成了密信的样子放进竹筒交给他:“将这个交给她。”
颜一默默地接过竹筒,心中有些疑惑。
从他们回来那一日起,世子就已经说过三个月之后还会回来,而有关东桥和何家村的一切都不可以说出去,所以世子并没有将他们兄弟几个留在何家村,反倒是拜托了其他人去保护如意姑娘。这几年,如果说世子在府中低调,那他们兄弟姊妹在王府,就更是隐藏的极好,颜一不是没自信保护好这份密信,可他隐隐觉得,也许三个月的计划,会生出些变数。
“世子……是、是将这个交给如意姑娘即可?”颜一有些不确定的问。
江承烨的眼眸黯了黯,淡淡道:“是。”
一夜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边隐隐泛出些金色的光芒,无论是汴京还是东桥镇,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在如意的感觉里,距离江承烨离开,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可是真的掰着手指头算的时候,才发现连一个月都没有满。
东桥的工程开工在即,百味楼关门以后,很多伙计顿时都没了活儿干,而如意先前招过的二十多个学徒,也直接从百味楼移到了东桥的香满楼。
香满楼的掌柜已经换了人,是个年轻的男人,姓卢,单名一个轩字,如意将那些学徒带到香满楼后,便由卢轩每日安排他们练手。这一批是作为将来的美食街最外围的小吃熟手,相当于不夜镇的先头部队。如意对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一对一的指导,酸甜苦辣咸,荤素米粮面,每一个人的绝活儿都不同,届时从进入东桥,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摊位,谁能更加博得食客青睐,就看各自的真功夫。
美食街只是不夜镇的一期工程,随着进入程度加深,后面的准备都是一时间无法速成的,无论是道路的重新修葺还是游船的整体改造,除了要有钱,还需要官府的通融和各方面的打点。
对此,如意只觉得无奈:“从前,觉得想出一道能脱颖而出的菜肴就已经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没想到真的成了商人,才晓得还有那么多细碎繁琐的事情要一一打点,即便像连公子这样的大商人,也不例外。”
如意的话中带着调侃,连城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人人皆是如此,不过是看你能不能撑过来,一旦撑过来,也就习惯了。”
和连城煜相处久了,如意不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将画卷中的游船部分摆在两人正中间,笑道:“进来才发现,连公子似乎对这画中的游船部分十分有兴趣,好几回都瞧着连公子看着一部分看的出神,莫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
连城煜似乎有些意外如意会将这件事提出来,他看了如意一眼,笑着摇摇头:“不,这幅画种,这一部分最好。”
按理说,如意对连城煜其实一直都是有些戒心的,连江承烨也曾经这样告诉过他,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忙着东桥的事情,到连府走的勤快了些,就越发觉得连城煜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浑身带着危险的男人形象已经越来越无法重合。
他依旧是一身暗黑的袍子,勾勒着劲瘦的腰身,整个人看起来,那股冷漠的肃杀之气,与其说像商人,到不若说更像杀手。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围桌煮茶,偶尔左右手对弈,如意不晓得他在生意场上是如何,更没有看见他亲自动手卸过谁的胳膊,但如今对坐饮茶,她竟也能与他说上几句话,自然而不礼数。
他为什么会对画中的游船部分格外的注意,如意不晓得,也没有去追问。商量好了今日的事情,如意从连府里头驾车离开。
如今的东桥镇,已经是另一番气象,正如连城煜所说,没有了百味楼,并不代表东桥不会再有和百味楼一样有命的酒楼,世事每一刻都在改变,人力的阻止,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马车行至镇口,一不留神就和另一辆冲出来的马车狭路相逢,因为东桥镇的街道并不宽敞,两辆马车你退我进的,耽误了好些时候,无意并不赶时间,对辛旬道:“我们让一让。”
辛旬领命让开一条道,可那辆马车却并没有就这么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面传过来。
“如意姑娘?”
如意微微皱眉,抬手撩起帘子,就瞧见已经站在马车外面的沈远辉。
离郑府出事,已经有好些时候,如意犹记得上一次见到沈远辉,他尚且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可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变得憔悴许多,见到如意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激动。
立着三处新坟的山头,如意在沈远辉的相邀下一路走到了这里。郑家在东桥并没有什么亲戚,所以郑家出事以后,除了如意,几乎没有人过来过,而今天,如意才发现坟头前还着一个小丫鬟。
相思不晓得在这里守了多久,自从那日正泽夫妇下葬后,府中的下人早已经遣散,如意没想到,相思竟也是个忠仆。
沈远辉看了如意一眼,淡淡笑道:“若非相思告诉我,我也不晓得,最后令郑泽和容儿安息之人,竟是如意姑娘。我与玉容从小一起长大,算作她的一个兄长,如意姑娘今日的恩德,沈某铭记在心,她日若是有什么吩咐,沈某万死不辞,也算是为玉容和郑泽,向姑娘道谢。”
如意将目光落在了裴玉容的墓碑上,说道:“沈公子不必客气,沈公子将郑夫人视为妹妹,如意又何尝不将郑夫人视作姐姐?当日如意出入百味楼,受到李恒才的工钱苛刻,而郑夫人明里暗里,对如意的帮助也不少,如今这些,都是如意应该做的。”如意顿了顿,语气一转:“沈公子可是要回汴京了?”
提到汴京,沈远辉看了如意一眼。李恒才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可是覃如海并未恢复,他们已经在东桥耽误了很久,此番回去自然还要复命,不过……
“如意姑娘,当日百味楼甄选姑娘不曾出席,究竟真的是因为不愿离开此地,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姑娘应当晓得,新帝等级以前,便已经有开办女子宗学,若是姑娘进到汴京,定然能被慧眼所识。”
听着沈远辉的话,如意却是直接想到了江承烨曾经不屑的调侃,她笑了笑,脱口而出道:“不过只是一个厨娘,到了那里都是锅碗瓢盆的功夫。汴京固然有汴京的好,可是东桥这里,也有如意的执着。公子的好意如意心领了,远去汴京,还望公子保重,有缘再见。”
沈远辉笑了笑,并未过多强求,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坟头,不知道是对如意还是对坟墓中的那个人,声音低沉的已经有些沙哑,他说:“保重。”
等如意回到何家村的时候,一天已经又过得差不多了。金玉满堂已经习惯了如意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如今已经能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做好,等到如意晚上回来给他们做好吃的,他们还能兴致勃勃的跟着学,如今已经能像模像样的自己整小碗糕,熬好几种粥,只是那手艺,还需要再精进一些。
今日如意回来的时候,发现家中似乎有哪里不一样,等到金玉满堂排排站在面前背着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时,她才看出来家里是干净了不少。
新盖的大房子,从外侧的火笼屋到猪圈到后面的鸡窝,主屋、东西屋,甚至是茅厕都变得格外亮堂干净,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还没等如意开口,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两人手里一人拿了一个窗花。
“二姐,你看我和满堂谁剪得好!”
两人献宝似的把窗花递给如意看:“这可是岚姐姐教我们的!岚姐姐说集市上有人剪了这个卖呢!过年的时候都贴在窗户上头!”
两个人刚刚开始学,剪得是一只简单的灯笼,那大红灯笼下头的流苏参差不齐的,有人买才怪,如意却宝贝似的收下,认真道:“唔,我明日为你们拿到集市上瞧瞧,若是真能卖钱,你们两个往后就都能挣钱了!”
一听到能增强,两个人对望一眼,都耶耶耶的叫了出来,哼哧哼哧的跑到屋里拿出了好多红色的纸:“这些都是岚姐姐送我们的,二姐你想要个啥样子的,我帮你剪,我学了好几个呢!满堂笨,没我剪得好!”
满堂一听,顿时就不干了,闷声不吭的蹲到大筲箕前面挑出一张红纸继续剪。如意看着他们这么认真,也就不去打扰,而是去灶房做饭。
随着江承烨离开的日子变久,家里的人当真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江承烨。如意知道他们不过是担心自己,所以在他们面前,她自然是更加开心的过每一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忍不住在金玉满堂睡下之后,掌着油灯去东屋里坐一坐,又或者是去火笼屋里坐一坐。总而言之,那些但凡关于他的地方,她都能坐上好久。
当她第一次拿着梯子尝试着一个人上屋顶的时候,她当真是吓坏了,好不容易上去了,却不敢下来,最后还是赶到的辛旬救了她。而今,她已经能稳稳地坐在屋顶上,从一个高高的角度望向村口的方向,只可惜,她从未能如想象中那样,见到有一个人,从那个纷繁缭乱的地方,回到这里。
如意每一日都会去镇上忙连府那边的事情,可真的忙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所绘的那道工程当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所以有时候,她反倒会觉得庆幸,当真忙碌的时候,也就会忘记那些苦等中的不安和焦虑。
就这么过了几日,如意准备去竹屋那边看望看望封先生,可她刚刚一出村口,就遇上了邻村的那个小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