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这才冷笑了一声,手指甲扣着鞭子,“太子爷将您的车驾坐稳了,今儿个推臣妇的车,明儿个不知道是谁要推您的车呢。想来,想要推臣妇车的人也就您一个,有野心推您的车的人,真是掰着十根手指头也数不完呢!”
说完,她就要叫车把式调转马头走,不想一抬眼就看见了胤禛。
想来她说的这话,已经被胤禛给听见了。
这位爷根本不告诉十三爷,她乃是他半个奴才的事情,让她差点成为算计太子的一剂毒药,顾怀袖一见了这位爷就恨得牙痒痒。
车驾眼看着就要与四阿哥那一匹高大的骏马擦着过去,顾怀袖却在那一瞬间压低了声音,开口对面无表情的胤禛道:“四爷脸皮够厚,心子够黑,如此辣手狠毒之人,足以残杀自己所有兄弟手足……他日四爷孤家寡人登了大宝,定请记着今日臣妇为四阿哥当牛做马、背黑锅、蹚浑水时候的艰辛苦劳,您放我一条生路,我给您当奴才卖命呢。”
这话含着讽刺,一见顾怀袖的表情却是忽然灿烂起来。
她眸子里神采微微一沉,抬手便是用力一鞭,落在了四阿哥的那一匹高头大马的屁股上!
那马儿原本只是在道上慢走,哪里想到忽然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剧痛之下立刻就要撒开蹄子朝着前面冲,可是前面就是太子的车驾!
胤禛哪里能容得这畜生放肆?
他心里也是震骇,只当顾三是气疯了,两手朝着前面就拽住缰绳,咬牙将马头给勒住。
这一匹马却是狂性大发,胤禛整个人都差点被这疯了的马给摔下马鞍去。
顾怀袖朝后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一人一马都高高地仰了起来,而后才骤然下落,又轻轻在原地转了几步,这才稳住。
胤禛面沉如水,只跟着那马儿转着,扫了一眼顾怀袖。
顾怀袖只觉得四阿哥眼神漂亮极了,她不紧不慢将马鞭子卷了起来,弯唇笑着,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畅快得很。
她掀了车帘子进去,只道一声:“打道回府。”
车驾顿时起行,一会儿就远了。
胤禛手心里勒出血痕,流出来的鲜血沾湿了缰绳,也弄脏了他蟒袍。
“老四没事儿吧?”
胤礽心道顾怀袖果真刁钻狠毒,竟然连皇子的马都敢惊,心里恨毒了她,却又不敢说什么,憋屈极了。
被问了的胤禛,自然知道顾怀袖为什么这样恼怒,他却握了握手掌,看着流如注的鲜血,接了太监递上来的帕子按住,慢道:“无甚大碍,太子爷怕还是近日克制些吧,如今您闹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晚上九点左右吧。
☆、第一六肆章 美色之祸
张廷玉刚刚看着她车驾过来,就忍不住笑了。
“昔有秦皇振长策御宇内,吞二周亡诸侯,履至尊制*,执敲扑鞭笞天下,威振四海,今有张二夫人鞭笞刁奴敢与太子叫板,策他人之马能使贵胄色变,我张二何其有幸,能娶到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夫人?”
他口气揶揄,浑然没把自己夫人干下的这一档子事儿放在眼底。
压根儿不是什么大事,先头的账都还没算清,张廷玉也不急呢。
他坐在马上,顾怀袖撩开帘子一条缝,只笑看着他:“回头你张二也要大祸临头了,有我这么个惹祸精,光是烂摊子就够你收拾了。”
一时意气惹了那两位心肠难说的爷,谁知道他俩是不是会发疯。
有时候人是说不准的。
顾怀袖当时也就是意气罢了,回头来想想,看着严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太子原本就忌惮着顾怀袖,她甩不甩如今这一鞭子,都是一样的效果而已。太子身边也不是没有谋士,肯定知道要除掉顾怀袖,只是根本没有办法而已。顾怀袖这边也怕康熙杀自己灭口,所以若没将她逼急了,她也不会到皇帝面前咬太子一口。
说到底就是这么简单的制衡罢了。
至于四阿哥,这人能忍,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
顾怀袖能料到的事情,张廷玉也是一清二楚的。
他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也甩着马鞭子,只道:“不想学学骑马吗?”
顾怀袖道:“学学怎么抖鞭子,我倒是觉得更可行。下次再打谁绝对不用耳光抽,用鞭子,还不用自己手疼。”
“这倒也是,鞭子怎么抖,也是一门学问。”
眼看着就要到张府,也已经离开几个月了,这会儿看着外面不少人都等着他们回来。
张廷玉下马扔下了缰绳和马鞭,然后过来将顾怀袖扶下,两个人进了门,众多的小厮丫鬟们见过了,这才安宁下来。
张廷瑑也一躬身,脸上带了几分欢喜,只道:“二哥二嫂总算也回来了,可见着父亲了?”
张廷玉道:“见着了,老了许多……不过精神头还足,身子骨硬朗着……”
兄弟两个在前面说话,顾怀袖这边则说自己先走,回了屋里收拾收拾,一路上也带回来不少的江南土宜,赏了一些给人,然后叫人带给与张府有交情往来的那些人,忙忙碌碌几乎一个下午才弄好。
张廷玉那边则考校了张廷瑑这几个月以来的功课,想着今年张廷瑑也到了一个要科举的年纪。
张廷璐如今外出远游,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张廷玉简直怀疑他在外头把心给玩野了。
毕竟当年的事情,对他的三弟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伤害。
霆哥儿那么小就去了,他一想起当时顾怀袖的那一胎来,也是感同身受的。
刚刚跟四弟交代了一些事情,他就叫了阿德进来,问门房那边可有张廷璐的信来,回说没有,他这才去找顾怀袖。
晚上的时候就传来消息,是四贝勒那边的。
今日去城门口迎驾的时候,说是四阿哥的马受惊了,差点掀了人下去,还险些撞了太子爷的马,幸得四阿哥不顾自己手受伤将缰绳给勒住了,虽是血流如注,伤了手写不得字,好歹护住了太子。
康熙听说了这件事,赐了些上好的药下去,又叫太医诊了病,没别的什么表示。
想来保护太子很对他的心意,可是康熙现在不喜欢太子。
他还算是赏罚分明,只是心底已经厌恶太子至极了而已。
晚间大臣们都走了,他才宣了太子入宫说话,父子彻夜长谈,谈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顾怀袖第二天早晨才知道这件事,还是张廷玉写在纸上留给她看的。
她只扫了一眼,就冷笑了一声:“虚伪透顶,这也能说是护着太子……”
只怕太子也知道胤禛是怎么伤的,可不敢说出来罢了。
到底太子忌惮着顾怀袖,这一口气还只能忍了,他兴许还以为胤禛是受他连累呢。
张廷玉已经上朝去了,还要再南书房处理事情,顾怀袖就在屋里看书,走到他书房往他书架上一看,忽然之间想起什么来,于是朝着书架最下面一格看去,哪里有什么图册?
这人简直满口谎言。
这一架子都是圣贤书,想来当初张英也常来张廷玉的书房看,怎么也不敢将那等脏污的东西放在这种地方。
她正坐着,外面青黛端茶进来的时候,带了一张请帖:“是年家沉鱼姑娘的生辰,这会儿有帖子下来,请的是各府的内眷,您若是要去,奴婢便回了请帖去。”
顾怀袖想起当初那个被自己“吓”哭了的姑娘,年沉鱼……
未来的年贵妃吗?
她想了想,“年遐龄去年已经乞休去了,只是被恩准在京城养老,他与公公素来有交情,二爷又与年羹尧是同科的进士,去定然是要去的。备件雅致的礼物吧,这上头还有六天时间,慢慢准备。”
“是。”
青黛一躬身去了,后面胖哥儿却跑了过来。
“娘,娘,我要去找朗哥儿玩……回了京城都没有小伙伴了……”
胖哥儿过来抱她的腿,闹着要找人一起玩。
顾怀袖掐了掐胖哥儿的脸:“你长这么丑,哪里有伙伴啊……自己玩儿去吧。”
“娘你又扯谎,我那么多的小伙伴,人人都陪我玩,他们都喜欢我。”
也不知道胖哥儿是不是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之中生存下来,所以心脏十分强长达,即便被他娘贬损过了无数次,还是拥有超凡入圣的抗打击能力,从来不自我怀疑,一路奔驰在“小胖哥儿威震大清,帅爆天下”的宽阔大道上,从不回头。
顾怀袖才是哭笑不得的那一个,她想想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懂得自我欣赏的儿子,最后无解,只道:“过两天清水寺有庙会,带你逛逛去,免得你在家里发了霉。你让画眉带你去钱府找朗哥儿,你可以教他们……唔,下棋。”
“下娘教的五子棋吗?”
胖哥儿脑子忽然就转过弯了,早年一直玩泥巴,为什么不玩点高级的呢?
一下子,胖哥儿就拍了手,道:“小胖这就去找胖哥儿跟琳姐儿,娘我中午再回来别想我哦——”
想他?
顾怀袖恨不能拿扇子抽这小子,她朝着院子里走,只道:“走慢点,当心摔了!”
胖哥儿背对着她,挥了挥自己肉呼呼的小手,就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儿。
顾怀袖无奈叹气,刚想要走回去,没成想阿平竟然跑了过来跟门口的丫鬟通传了一句。
多福忙到顾怀袖跟前来:“夫人,宫里来人传旨了。”
传旨?
宫里?
顾怀袖皱紧了眉,忽然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太子那件事似乎是昨晚刚处理的,到底太子是个什么惩罚,还不知道呢。
她万不想自己被牵连进去,可也似乎无可避免。
宣旨太监是来传皇帝口谕,宣她入宫觐见的。
区区一个四品命妇,能进宫见皇帝,开了什么天运了?
顾怀袖微微一垂眼,接了旨意,换上了正式命妇的袍服,这才跟着进了宫。
一路从宫门就要下来走路,跟着穿了小半个紫禁城,才到了皇帝现在所在的养心殿。
周围都是侍立着的太监,目不斜视,重重屋宇不是金黄便是正红,透着一种深重的压抑。宫女们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时时刻刻都很高兴,太监们对着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恭恭敬敬,请顾怀袖的这几个太监更是对顾怀袖礼遇有加。
顾怀袖只道皇宫气象森严。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唯恐一步踩空了没落到实处,将自己给摔着。
脚底下铺着的是上等水磨石,甚至光亮得能够照人。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绣鞋前面三步远的地方,垂着头候在外面。
太监进去通报了,里头似乎有人的说话声,这才有人来叫顾怀袖进去。
“宣——张顾氏——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