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也没什么避嫌之类的麻烦,贾赦直接带着林如海贾敏夫妻两个去了正院,那边张氏也已经带着阿寿过去了。
阿寿对林如海跟贾敏都没什么印象,不过他虽说顽皮好动,但是贾赦跟张氏对他的礼仪方面的教育也没有放松,这会儿虽说对着林如海与贾敏有些好奇,还是乖乖行礼叫人。
林如海见阿寿粉雕玉琢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叫着“姑姑姑父”,心一下子都要化了,林家子嗣稀薄,对于孩子一向喜爱宽容,这会儿见得阿寿这般讨喜,直接就扯下腰间那块用来压袍角的五福临门羊脂玉佩塞到了阿寿手里。
贾敏当年跟贾瑚也是常见的,当年贾瑚去世,贾敏也难过了一阵,如今见得阿寿,眉眼间依稀有着当年贾瑚的模样,顿时心中生出了一些安慰之意来。
她记得当初为了贾瑚之死,贾赦因此几乎要发疯,跟荣国府彻底闹翻的事情,如今见得阿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将原本准备好的表礼又临时加厚了三分。
“阿寿真是可爱,今年也五岁了吧,如今可进学了没有?”贾敏嫁人之后,自然也想到了日后自个生儿育女的事情,如今看得阿寿这般,心中更是欢喜,直接将阿寿抱了起来,口中问道。
张氏嗔道:“你哥哥惯着孩子,说是孩子还小,先玩两年再说,整天陪着孩子玩闹,正经的三百千不读,倒是跟孩子扯那些什么神话志异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他们爷俩,回头我就回去求了父亲他们,将阿寿送到张家家学里头去!”
贾赦在一边笑道:“三百千无非也就是教孩子认识几个常用字而已,如今阿寿不也差不多认了大半了吗?张家家学固然好,却也在城里呢,离这边太远了,回头还是请个西席回来,总得等阿寿大一点再说!”
林如海在一边有些惊讶,这年头都说什么严父慈母,结果到头来,竟是贾赦更宠着孩子,不过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初贾赦能为了贾瑚的死直接放弃了荣国府继承人的位置,可见他的性子。不过看阿寿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惯坏了的,可见贾赦虽说惯孩子,但是心里却也有数,因此只是笑道:“舅兄这话也有理,孩子总是得放在自个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呢!”
阿寿这会儿分量也不轻了,贾敏抱了一会儿便有些抱不住,张氏自然看出来了,笑着将阿寿接了过来,放到地上:“你这小猴子,还赖在姑姑怀里作甚,自个坐着去!”
阿寿嘻嘻一笑,直接跑到贾赦那里,贾赦会意,将他抱到了自个腿上坐了下来,顿时叫林如海更是知道这个舅兄是如何个宠孩子法了。
贾敏也看得惊讶,掩口笑道:“从不知道大哥竟是这般宠孩子的,不过也是阿寿乖巧,换我也乐意惯着他呢!”
张氏笑道:“你若是喜欢,回头也生一个便是了!”
贾敏顿时脸上一红,不过脸上也浮现出了期待之色。
贾赦留林如海贾敏夫妇吃了一顿午饭,也没有分席而坐,直接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林如海贾敏有些惊讶地发现,阿寿赫然也有一个特制的椅子,餐具也是特制的,并非瓷器,而是银器,做得很是轻巧,上头还有着很有童趣的花纹,阿寿也不用人喂,自个拿着筷子勺子,很是像模像样。
饭后,各自用水漱了口,几个人又到偏厅那边闲话,没一会儿,阿寿就打起了呵欠,张氏有些歉意地说道:“阿寿要午休,我先失陪一会儿!”
贾敏也站了起来:“嫂子,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张氏点了点头,笑道:“嗯,也好,咱们也一块儿说说话!”
等到张氏贾敏带着阿寿走了之后,贾赦笑吟吟地叫人上了茶,跟林如海一块儿谈笑起来。
林如海头一次跟贾赦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贾赦不可小觑,如今更是深有体会,贾赦对什么经义,那的确只懂个皮毛,但是论起诸般杂学,却是信手拈来,有的叫林如海也觉得是闻所未闻,只觉贾赦在某种程度上实在是有些高深莫测。
林如海跟贾赦谈笑了一会儿之后,犹豫了一下,然后却是说道:“舅兄觉得如今局势如何?”
贾赦打了个哈哈,说道:“圣人英明神武,自然是天下太平,万民归心!”
林如海苦笑一声:“舅兄何必欺我,圣人如今年纪可是不小了!”
林如海如今在翰林院当值,翰林院有一个职责就是给圣人写起居注,林如海自然也经常能够见到圣人,圣人看着精神不错,但是,这年头,人均寿命才多长,皇帝从来不是什么长寿的物种,偏偏年长的几个皇子这回都栽了,四皇子一向不得圣心,六皇子却是天生有些残疾,一直就是个小透明,至于七皇子,却是跟朝臣接触不多,摆出的也是个贤王的做派,往下那些皇子年纪就小了一些,这叫林如海心中实在是有些打鼓。
贾赦看着林如海,然后轻笑了一声:“妹夫今儿个带着敏妹来求医,也该相信我贾赦的医术,如果我说,圣人的身体,再活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如海觉得如何呢?”
林如海顿时默然了,如果圣人还能再活十几二十年,他这会儿就想着押注站队也实在是太早了,自个之前那点想头,那真是找死呢,这般一想,更是悚然一惊,他也不知道,自个何时这般急躁了,他如今不过是个六品官员,这般微末人物,何必如今就想着什么从龙之功呢,想明白之后,林如海直接站起身来,对着贾赦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舅兄提醒,若非如此,我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第53章
林如海从来不是什么蠢人,他之前有了那番心思,却是他常在御前伺候,已经有人拐弯抹角地找上门来,何况,他瞧着圣人,真是不像是身体很好的样子,圣人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怠政的迹象,原本圣人虽说算不上事必躬亲,但是什么折子怎么着都得看一眼,如今却是叫内阁那边先弄好了,再让身边的内侍分门别类,只捡重要的念给自己听,然后直接就让内侍代为批复。
戴权如今被称作为内相,便是如此。他之前忠心护主,回到京城之后,更得了圣人的看重,俨然已经掌握了批红之权,他本就不是那种蠢人,跟着圣人伺候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处理起事务来颇合圣人的心意,圣人更是日渐放权,林如海常在御前做起居注,对此却是心知肚明。
老实说,做臣子的,其实最希望的是圣人垂拱而治,最好啥事都不管,让臣子放开手脚自个去做就行了,不过很显然,还比较年轻的林如海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上,在他看来,戴权就是奸宦,圣人年纪大了,却也是愈加糊涂了。因此,私信里头对圣人就怀了一些不敬的心思,这才有了找个明主站队之意。
不过,林如海再如何聪明,也没猜出圣人的心思,大凡当皇帝的,没有不想长生不死的,只有一直坐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才能够享受这样一言九鼎的权威,若是死了,那就是一了百了了。
圣人想着之前几个儿子都按捺不住,觉得那几个儿子还是觉得自个年纪大了,以后老糊涂了,想着先下手为强,他如今看哪个儿子都觉得他们对自个不够孝顺,眼珠子都盯着自己屁股底下这张椅子呢,因此,圣人算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
想要长寿,自然不能太过辛劳,诸葛亮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他大事小事都想一把抓吗?因此,圣人如今干脆除了真正关系要害的事情之外,全部交给了内阁还有以戴权为首的一干内侍,这两边斗成一团,他这个皇帝就可以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
而圣人自个却是开始钻研起养生之道来,这种事情,不管是太医还是那些老道,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圣人还找了贾赦,贾赦也没有怎么藏私,万花谷里头的人,除非是遭遇飞来横祸,否则的话,短命的几乎没有,这自然不光是内功心法的问题,自然有着独特的养生心得。贾赦将万花谷中的养生之道细细弄了一份小册子,进了上去,里头很多禁忌说得一清二楚,圣人虽说不可能全部照做,但是如今还是格外注意起保养身体来。
贾赦知道内情,自然明白,圣人如此这般,说不定那所谓的金陵十二钗都死了,圣人还活得好端端的呢!当然,圣人到时候会不会退位做所谓的太上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说林如海从贾赦这里知道了一些情况,暗自庆幸自个之前还算是保持了几分理智,没有真的答应任何一方,而贾敏却是被贾赦养孩子的大手笔给吓了一跳,树上鸟巢一样的树屋,形态各异功能不同的房间,童趣盎然的家具玩具,各种鲜明的色彩,专门绘制出来的启蒙书本,叫贾敏震惊羡慕的同时,也生出了向往之意,她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自个的肚子,对于自个未来的孩子充满了憧憬。
这次之后,林如海贾敏夫妇跟贾赦他们的往来也渐渐多了起来,叫史氏知道了,难免心中不自在,找了贾敏又是旁敲侧击,又是指桑骂槐,贾敏也算是练出来了,一开始还会为了这种事情伤神,你一个做娘的,不盼着儿女好,倒是希望他们不睦,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次数多了,贾敏也就当做耳旁风,也不跟史氏解释什么,反正过耳即忘,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暗地里面,已经跟林如海商量着等到翰林院的任期到了之后,直接走个路子外放,也好避开京中的这些是非。
贾赦在家也没有真的闲着,除了莳花弄草之外,他又将在万花谷学的一些机关之术给重拾了起来,作为男孩子,小时候在家的时候没拆过钟表收音机玩具什么的,那简直是不合格的童年,他当初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曾经有过雄心壮志说要做一个工程师,可惜的是,人年纪越大,越得屈从于现实,大学的时候却是学了经济学,本来说出来就接手父母手上的生意,做大做强,结果出来就是金融危机,父母干脆将手里的生意给盘出去了,找个其他对口的工作也不容易。最终,他干脆直接就去考了公务员,离原本的理想那就太远了。
等到穿越到大唐之后,贾赦看到万花谷中的机关之术,也很是跟着天工一脉学了一阵子,不过,相比于医术武功什么的,学的也就是个皮毛,不过却是得了天工一脉的允许,将那些书籍什么的都看了一遍,不少还死记硬背了下来,如今闲着没事就琢磨这些,阿寿的不少玩具就是他画了图纸,叫人制作了零件组装制作出来的。
贾赦前些年就开始搞海贸,听说南方一代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作坊,用织机织造松江布还有一些别的料子,卖得很是不错,贾赦顿时知道,如今也算是开始资本主义萌芽了。
贾赦也是有过愤青的时候的,这会儿顿时又有了些志向,自个在家准备也来一场工业革命了。他对什么蒸汽机之类的,并没有多大兴趣,好不容易逃脱了现代的雾霾,他不打算自个也在庄子上享受一把pm2.5的滋味,因此,却是玩起了水力风力机械。
风力什么的,在京城附近有些行不通,主要是风力不够大,不过这边却是水多,泾水渭水都经过京城,这些年也没有断流的时候,就算是贾赦的庄子上,也有一条河流经过呢!
贾赦头一个折腾出来的就是一个水力印刷机,他直接在自家庄子上筑了个小坝,然后造起了一个活字印刷作坊,水力几乎是无穷无尽,推动印刷机昼夜不休的运转,一下子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的效率。
虽说活字印刷术从北宋的时候就有了,但是书本价钱依旧没降到哪里去,一些珍贵的书本最终还是会用雕版,毕竟雕版印刷出来的更加整齐清晰,活字印刷因为活字磨损排版之类的缘故,总是有一些不如人意之处,何况,就算用了活字,还是得人来操作,人工成本也不低,如今水力取代了人工,效率直线上升。
贾赦不光弄出了水力印刷机,他如今根本不缺钱,活字压根不是什么木活字,陶活字,干脆直接用上了铜活字,因此,印刷出来的页面也非常清晰,跟雕版的差不多,这么一来,贾赦这个印刷作坊印刷一本书的成本也就可想而知了。
贾赦做事一向高调,水力印刷作坊弄出来之后,直接一下子印刷出了几千套启蒙读物,也就是蒙学用的三百千和诗三百,直接捐赠给京中各家的家学族学还有京郊的一些蒙学。
贾赦这一举动差点没将一帮书商给气得吐血,然后又生出了一些恐惧之心来,贾赦搞出来的水力活字印刷机很多人都看过了,自然知道,这个在大批量印刷上头省去了多少成本,印得越多,成本越低,这些书商原本都有自个常用的印刷作坊,如今他们的成本价都比贾赦的零售价要高,这还怎么竞争呢?
若是换个寻常的工匠,搞出了这种东西,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威逼利诱,巧取豪夺,若是不从,分分钟叫你家破人亡,问题是,搞出这玩意的是贾赦,圣上亲封的安乐侯,简在帝心的人物,这样的人,奉承着尚且不足,何况去招惹人家呢?
不过,贾赦搞出这个,自然不可能就是为了名声,人家也是要赚钱的啊,因此,很快就有人抱着银子找上门来,直截了当地表示,自个愿意将书坊里头要卖的书都交托给贾赦这个作坊印刷。
贾赦这个作坊规模并不大,能接多少单子,因此,贾赦派出去的管事直接表示,自家这个作坊实在是承担不起这么重的生产任务,这样吧,你出一笔钱,我直接把机器卖给你,你自个回去改造一下自家的作坊,这总不为难的。
管事这般一表示,顿时将原本打算大出血的那个书商弄得傻了眼,继而喜出望外,贾侯爷实在是个厚道人啊,人家愿意直接将下金蛋的母鸡卖出去啊,买,为什么不买!
那个书商满意而归,原本在观望的人知道消息之后,立马带着厚礼一拥而上,纷纷表示,我们也要买机器,求贾侯爷你可怜可怜我们,将机器卖给我们吧!
贾赦定下的销售价格并不算非常高,因此,买一个回去自个仿制一方面未必划算,另一方面还要得罪了安乐侯,谁家也不肯做这种傻事,因此,一个个只是挥舞着银票,有的甚至是从南方快马加鞭赶来,为的就是购买几台水利印刷机回去。
贾赦庄子上的那些工匠几乎是三班倒,也生产不出这么多机器来,贾赦也没打算真的一个人将整个行当都占下来,直接拿出了图纸,叫管事直接跟他们说,你们想要做这个,那就将图纸买回去吧,除此之外,三年内,你们每照着图纸生产出一台印刷机,都要给我交一笔钱。
当然了,在这年头,这种事情也就是全凭自觉,贾赦也不可能派人去盯着,等到一批图纸卖出去,贾赦这边总算是清静了。
☆、第54章
贾赦这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水利印刷机这种事情,大幅度降低了书本的成本,市面上如今寻常的书价格降低了足有三成,估计以后降得还会更多,归根结底是对读书人有利的,何况,贾赦也没仗着这个与民争利,将好处都分出去了,自个虽说得了一些钱财,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是不可接受的。
至于有些人酸言酸语,说什么贾赦沉迷奇技淫巧,不务正业之类的,更是没什么好说的,贾赦又不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人家一个侯爷,乐意玩这个,而不是跟着一帮勋贵一块儿争权夺利,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在一边叽叽歪歪的,还嫌水不够浑啊!
贾赦这边也干脆,那边有人叽叽歪歪,他直接联系了张家林家,将各家的珍藏的一些珍本善本拿了出来,一下子印刷了一批出来,直接大张旗鼓地捐给了翰林院,这下,即便是最酸腐的读书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恩侯真是生财有道!”贾赦与张家林家一起,捐赠出了一批书籍出去,圣人知道了,哪有不奖赏的道理,给两家的是御笔亲题的“书香门第”四个字,给贾赦的却是“格物致知”四字,倒也贴切,另外又赏赐了一些如澄心堂纸,湖笔端砚之类的上等文房四宝,徒明昀当时正在御前,就跟圣人讨了到贾赦这边宣旨的差事。
贾赦当年救了徒明旰和徒明昀之后,两个皇子赫然拿着贾赦当做正经的亲友走动了,徒明旰对勋贵一向有些看不惯,而且他这人性子有些古板,且极为小心眼,又觉得贾赦自恃才学,却不肯为朝廷效力,实在是怠惰,因此跟贾赦聊不到一块儿去。
但是徒明昀却不同,跟贾赦往来比较勤,他从贾赦那里得知自家老爹真的是想要万岁万万岁了,虽说没熄了那份心,但是却也不上赶着表现了,反正只是在圣人那里表孝心,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得妥妥当当,跟外家那些人往来也不多了,摆出了一副没多少野心的模样,倒是入了圣人的眼,常有陪驾的机会。
贾赦素来是个各方都不靠的,又没有实权,偏生性子也有些古怪,圣人对他也放心,徒明昀跟贾赦在一块儿,无非讨论的也就是些奇花异草,奇闻异事,贾赦也不会脑抽了,就跟徒明昀穿一条裤子,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忌讳。
徒明昀宣了旨,贾赦将赏赐接了下来,吩咐下人拿下去好生保管,然后就听徒明昀来了这么一句。
贾赦笑吟吟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像殿下,亲王一年俸禄就有一万两,还有圣人赏赐的皇庄产业,我这边要养着一大家子,靠着一年几百两的俸禄,还不够我养两盆花的呢,自然要想办法开源了!何况,我也没贪心啊!”
徒明昀撇了撇嘴,什么一年一万两的俸禄,真要靠着俸禄,自个一家子趁早饿死得了。他又不想结党营私,手底下也没什么得力的手下,一年到头外快也没多少,偏偏三节两寿的,他这个皇子总不能比别的兄弟出手差了,叫圣人觉得不敬,因此,日子其实还是颇有些紧巴巴的。
倒是贾赦,他这人什么时候受过穷啊,分家之前也就不说了,分出来之后,不说荣国府分给他的家产,便是之前那位太夫人留给贾赦的嫁妆就是好大一份产业。贾赦精于莳花,上等的自然进到了宫中,但是,其他的也都不是凡品,为了一本好牡丹,很多人家花个上千两银子压根不眨眼睛的。贾赦看着没明着买卖,但是这些年京中哪个有点底子的人家,花园里没一株百花苑培育出来的上品。据说江南那边,百花苑出来的上品,起码能换一斗明珠呢!可见贾赦这些年赚了多少。
跟贾赦一比,自个才是穷光蛋!徒明昀也知道,在贾赦这里摆什么龙子凤孙的架子,那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贾赦不吃这一套。也是,贾赦出生的时候,就是荣国府最鼎盛的时候,祖父是国公,父亲是国公,要不是当年贾代善那位母亲溺爱贾赦,贾赦当初差点就进宫做了皇子伴读。
贾赦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养大的,固然史氏一直对这个儿子不喜,但是贾赦的心气却是早就养出来了。徒明昀发觉贾赦其实骨子里头对于他们这些皇子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之后,对贾赦的态度也随便了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贾赦的确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又不恃才傲物,也没什么野心,这样的人,就算是礼数上差一点,那也没什么啊!
徒明昀因此有些酸溜溜地说道:“恩侯这话说的,真要算起来,我那王府还不如你家宽裕呢!”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叹道:“恩侯也该知道,国库里面这几年一直空虚,有什么事情,还得父皇从内库中掏钱!父皇那边没钱,我们这些皇子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恩侯若是有什么点子,也帮我指条明路如何?”
贾赦顿时哑然,本朝开国百年,徒家祖籍就在南方,也是从南方起事,因此,从太祖开始,本朝几位皇帝就都喜欢南巡,当今这位圣上,算起来已经南巡了五六趟,有四趟都是住在甄家,甄贵妃也是圣上第三次南巡的时候,被圣人看中,带回了宫中,几乎是一日三迁,从一开始的美人,一直到如今的贵妃,也没花费几年的时间。
甄家四次接驾,又有做贵妃的女儿,做皇子的外孙,在江南日渐嚣张,俨然成了土皇帝。圣人想着甄家接驾欠下了不少库银,因此先是让甄家主持江南盐政,甄家算是养成了习惯,惯于截留税款,偏偏不拿来还债,反而自个享受起来,这些知道的人不少,只是圣人那里,一来甄家老太君是圣人的乳母,二来,还有个甄贵妃还有两个皇子,因此一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甄家欠下的库银固然是大头,朝中文武百官还有各家勋贵乃至宗室,就没几家没借过库银的,很多人家其实不缺钱,只是人家都借了,又不用什么利息,不借白不借,有的人家也就是随大流,也象征性地借个一些,有的干脆就是借了个几十几百两,跟凑数的差不多。
这些就算是累积起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数目,但是那些欠银的大户,欠下来的可就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动辄就是数万数十万两,如甄家算上几次接驾欠下来的银两算起来没个一两百万根本打不住,何况甄家这么多年截留了不知道多少税银,要真是一起追究起来,甄家人砸锅卖铁只怕都是还不上的。
至于其他那些人,有的也是接驾或者是其他什么缘由,很多人家自觉自家花的钱也是为了皇家花的,因此,也是心安理得,一直不还。再有就是一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宗室勋贵,他们没了实权,败了祖上留下来的基业,朝廷每年那点俸禄,根本连寻常的场面都撑不起来,想要还过原本的日子,怎么办,到圣人那里哭个穷,圣人口头上做个允许,就能直接从户部支领出一笔钱来。
圣人年纪大了,之前又发作了几个儿子,越发不想大动干戈,何况,欠下库银的多半是老臣了,圣人也拉不下这个脸去跟人家说要催债,反正暂时也还撑得下去。只是到了需要大宗银子的时候,就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也就是之前,因为几个皇子造反的事情,很是查抄了不少人家,圣人将现银大半留给了国库,户部才算是宽裕了一些。
而徒明昀这个皇子就比较憋屈了,前面几个皇子分府比较早,分到的皇庄也不错,等到轮到徒明昀,分给他的数量还有质量都差了一些,而且皇庄里头那些庄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私底下搞鬼也是正常的事情,徒明昀也不好为了这事大动干戈,后来上头几个兄长坏了事,他们的皇庄自然也是被收了回来,问题是下面还有一排弟弟没开府呢,自然也轮不到徒明昀了。
徒明昀是真觉得自个钱不够花,那边贾赦总算想起来,自个当初到底忘掉什么事情了,欠银的事情一直是个大麻烦,谁知道贾家到底欠了多少,他可是记得,以前太夫人说过,先皇在的时候,贾家在南边也是接过驾的,似乎后来为了抚恤跟随荣宁二公的军队,又向国库借了一笔钱,至于到底是多少,贾赦也不清楚,不过想想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想到这里,贾赦不由庆幸起来,幸亏自个分家出来了,要不然,这笔债务岂不是要自个顶缸?至于荣国府那边,看贾政到底怎么做吧,看他这回还能赖给谁。不过,宁国府那边,还是得跟贾代化说一声才行,怎么着都得寻个好机会,早点将欠银给清了才好。
这会儿徒明昀在自个面前哭穷,贾赦琢磨了一下,忽然说道:“王爷也不必在我这里哭穷,我这儿倒是真有个赚钱的法子,不过王爷只怕一个人是吞不下来的!”
徒明昀其实也就是一说,结果贾赦还真有赚钱的点子,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法子,能有多少,我堂堂一个皇子亲王,怎么就吞不下来了呢?”
贾赦直接起身说道:“这事说不清楚,王爷跟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直接领着徒明昀往自个最近常待的作坊而去。
☆、第55章
贾赦给徒明昀看的却是一台巨大的织布机,同样是用水力作为动力,各个线轴飞快地转动,没多久,就是一匹极为平滑细密的棉布被织了出来,而操作这台织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织工而已。
徒明昀看得傻了眼,他是见过织机的人,他那时候年纪还不大,跟着圣人南巡,在江南织造府看到那些织户用织机做云锦,织机大得跟一个小房子一般,即便是最熟练的织工,折腾半天也只能织出巴掌宽的云锦来。这会儿瞧着贾赦给他演示的织机,虽说织的不是什么丝绸,而是简单的棉布,但是这个速度也吓死人了好不好。
徒明昀试探着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匹棉布,机器虽说缺乏创新,也没什么花样,这棉布也就是最简单的白棉布而已,但是摸在手上手感却并不输给普通的丝绸,反而摸起来很是顺滑而且不像丝绸那样刚开始触碰都带着一些凉意,这样细密的棉布,若是不知道织造出来这么容易,只怕放到外头,卖出的价格能胜过中低档的丝绸!
贾赦在一边说道:“这织机也不光是能织造棉布,换上丝线,同样能织造绸缎!”说着,又吩咐下面将织机暂停,把那些线轴全部换成了丝线,那个织工摆弄了几下,在水力的推动下,那台织机又运转起来,没多久,又是一匹丝绸出来了。
徒明昀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知道贾赦为什么说这又是一桩赚钱的买卖了,这机器只需要一个人操作,而且因为大多数工作都是机器做了,织机的转速是恒定的,因此,不需要那种熟练的织工,随便找个人学个一会儿就能上手,织出跟那些熟手相当甚至更好的布料丝绸出来,而且一个熟练的织工,一天能织出个五六尺出来就不错了,而机器呢,可以昼夜不停,一天织个几十匹出来不成问题,如今成本就不知道下降了多少。用这种织机做作坊,哪个布商能拼得过?
不过徒明昀不明白的是:“这看着不错,不过,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亲王,这个我吃不下,也说得太过了吧!”
贾赦轻哼了一声:“王爷,殿下,你知道江南有多少人靠这个为生吗?你也看到了这织机的效率,一台尚且抵得上一个小作坊一日的产量,这终究是机械,要多做一些也不成问题,到时候,做个几百上千个织机,一同运转,王爷觉得,一天能织出多少棉布丝绸出来?那等蜀锦,云锦之类的锦缎,这织机是差了一些,但是,这等锦缎,本就不是寻常人用得上的,真正的大头还是这样的中档货色,回头再染了花色,价格哪怕只比市面上的低个两三成,也能挤兑得大多数织坊关门破产了,织坊没了,那些以此为业的织户又何去何从?”
“日后,大家都用这种织机了,每年织造出更多的布匹丝绸出来,一来,原料从何而来,难不成叫百姓不再种植稻麦,改田为桑,或者是改种棉花?”不等徒明昀反应过来,贾赦紧接着又是说道,“虽说如今高产的番芋,番薯什么的已经开始推广,或许不会因此造成什么粮荒,但是问题是,这么多的丝绸布匹,到时候卖给谁呢?就算是我家这样的富贵人家,一季里里外外做个八身也就差不多了,下人一季顶多也就是两身,寻常的百姓,这等丝绸棉布卖得再便宜,也是买不起多少的,你说到时候,这些布匹丝绸产得太多,卖不出去了,不说这些商人会损失多少,原本靠着种桑养蚕,种植棉花的农户又该何去何从?”
说到这里,徒明昀也有些傻眼,最终苦笑了一声,说道:“恩侯你说的是,我还真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个,我还真是吃不下来!”
贾赦笑吟吟地看着徒明昀,徒明昀顿时有些恍然:“想必恩侯定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