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卉姐儿的手,将她塞进被子里,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快十三了。”怕林敏敏又说她是个孩子,卉姐儿忙补充道。
林敏敏一点头,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卉姐儿这个年纪也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了。
“说起来,你也快是个大姑娘了,”她道,“这些事,跟你说说应该也是时候了。婚姻之事,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若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或者他能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你就嫁他,那将来若是他变得不好看了,或是他不能继续提供你那样的生活了,你该怎么办?抛弃这个人,重新再找一个?”
卉姐儿一皱眉,刚要开口反驳,林敏敏摇着手指笑道:“我给你说说,我觉得婚姻应该是什么样儿的吧。婚姻里,最重要的不是谁能给谁提供什么,最重要的应该是相互之间的对等和尊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哪怕他贵为王侯,我只不过是一介p……一介小民,但我们在彼此面前时,他就只是他,我也只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身份上的高低,谁也不会凌驾于谁之上,任何事情我们都会有商有量地去解决,而不是他单方面的做决定,然后吩咐我来屈从。”
见卉姐儿一脸迷茫,林敏敏又道:“我们就拿我跟你七叔打个比方吧。如果我嫁给你七叔,你觉得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对,我是会一辈子吃穿不愁,可与此同时,这衣食无忧却等于是用我的自尊和自由换得的。我们都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我嫁了你们七叔,可以说,我的一切都会是他赐予的。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别人给的东西永远都是别人的,他既然能给,那他随时也能收回。如果有一天他不高兴了,收回了他所给的,那我又能剩下什么呢?所谓‘拿人的手短’,当你手短的时候,心也会跟着短。心短了,你在他的面前就再也直不起腰了。”她看向卉姐儿,“你愿意一辈子卑躬屈膝仰人鼻息过日子吗?反正我是不乐意的。”
卉姐儿呆了呆,“可是,七叔不是那样的人,他应该不会弃你于不顾吧?”
林敏敏微微一叹。其实她也相信,钟离疏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但,更重要的是……
一想到那人逼着弯眉做密探,她就是一肚子的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和你七叔不是一种对等的关系。就算他什么都没做,光这种不对等,就叫我自己心里先弱了三分。何况你们七叔原本就是强硬的脾气,偏我又是个绵软的性子,怎么想我们都不可能合适的。”
这倒是。钟离卉看看她,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失落地道:“这么说,你跟七叔,真的不可能了?”
林敏敏摇摇头,“你七叔人是很不错,但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遗憾。
顿了顿,卉姐儿望着帐顶道:“要是你喜欢我七叔就好了。”
蓦地,似牵引着心脏的吊线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林敏敏只觉得心头一乱,她飞快地一眨眼,笑道:“你个小东西,瞎说什么呢!”
卉姐儿却扭头看着她道:“你要是喜欢我七叔,就会愿意嫁他了吧?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林敏敏不禁又是一眨眼,伸手在卉姐儿身上拍了一记,“我看你是那些‘十八禁’看多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哪有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的!你当真以为谁都跟个花痴似的,看到个皮相不错的男人就一心想嫁他不成?!”
“你也觉得我七叔长得不错?”卉姐儿忽地翻身望着她。
林敏敏一窘,忙又拍了她一记,“还不快睡!都什么时辰了,明儿你还要不要上学了?!”
看着林敏敏伸长手臂去灭灯,卉姐儿嘻嘻一笑,道:“敏敏娘,你这算不算是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林敏敏扭头看向她。
“你还没说我七叔长得好不好看呢。”那小鬼灵精撑着下巴笑道。
林敏敏一顿,手指险些碰翻了煤油灯。她转回身,哈着两只手道:“是不是有日子没整你,你皮痒痒了?!”说着,便呵起卉姐儿的痒痒来。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卉姐儿抱着她的胳膊道:“要是有一天,你也喜欢上了七叔,你会嫁他吗?”
林敏敏虚着眼眸想像了一下,又坚定地一摇头,“不会。我想要的婚姻,必须是一种对等关系。就算我没他有钱,没他有地位,但至少我应该有一种能制衡于他的力量。你七叔……太强势了,不适合我。”扭头看看将熄的灯火,林敏敏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便伸手过去捻灭最后那一点灯光,又道:“因为喜欢而嫁人,那只是书里的故事,一点儿都不现实。会吃亏的。”
黑暗中,林敏敏神思微微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被迫接受现实,不再期待爱情的?
恍惚中,只听身旁的小丫头带着睡意咕哝道:“七叔真可怜。”
钟离疏……可怜?
不,林敏敏不这么认为。男人的热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初劈腿的那位,在她没有答应之前不也是那么热络吗?!
翻了一个身,她将钟离疏的影子推出脑海,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她的私房菜馆上。
比起虚无缥缈的喜欢或者爱恋,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起来的私房菜馆反而要实在得多。至少,那会是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还有——睡意朦胧中,林敏敏提醒自己——她厨艺虽说不错,可终究不是专业的,如果真要把这件事当作生意来做,还是需要请个真正的大厨。写计划书时忘记标注了,明天可得记得添上去……
天快亮时,林敏敏不知怎么就醒了。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她抬头望去,只见窗户居然开着一道缝。
起身下了床,看着那窗户,林敏敏疑惑地摸摸耳后。她隐约记得,她隔着窗户看向卉姐儿时并没有开窗。且——她低头看看桌上那叠整齐的稿纸——她记得她好像也没有收拾桌子……
关上窗,隔着玻璃看看天际的一抹鱼肚白,林敏敏想,大概是她记错了,便打着哈欠转身回到床上去补眠了。
窗外,一个人影静静贴着墙壁,直到听不到屋里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不小心遗落在窗台下的一张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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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一大早,莲娘就又带着丫环过来了。
她进屋时,林敏敏正在到处翻找着一张草图。
“怎么了?”莲娘问,“丢什么东西了吗?”
林敏敏直起腰,挽了一下落在腮边的碎发,笑道:“也没什么,一张图不见了。”
“要紧吗?”
“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是一张要重新画过的图。”
林敏敏看看桌子,这才感觉有些不太对。虽然那些堆在案头的文稿图纸看似散乱,其实她很清楚什么东西都放在什么位置上。可今儿一早她却发现,这些东西明显是被人动过了。
且,那张图,她记得很清楚,在卉姐儿过来之前,她正拿在手里看着呢!
想到那莫名其妙就开了一道缝的窗户,林敏敏的眼微眯了眯,看了一眼弯眉,便暂时丢开这件事,对莲娘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今儿孩子们休沐,我正打算等他们做完功课,就带他们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莲娘扭头看看她的丫环彩云。彩云一点头,转身拉着弯眉出去了。
莲娘这才她走过来,将林敏敏拉到桌边坐下,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卷花花绿绿有些像钞票的东西放在桌上,细声细气道:“你那个馆子,我也想参一股,可以吗?”
林敏敏低头看看那卷“钞票”,再抬头望向莲娘——昨儿还没见她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回去想了一夜。”莲娘坦承道,“你和吕老夫人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我想,我之所以活得这么憋屈,就是因为我习惯了把一切事情都推给别人去做主。这样虽然轻松,可久而久之,便谁也不会再来问我的意思了。是我自己放弃了替自己做主,所以也难怪别人不把我当一回事,我不想我的下半辈子一直那样。敏敏娘,我想变得跟你一样,我也想学着为自己去做件什么事,可我又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又怎么去做。既然你这里有个主张,我就想着,哪怕我什么都不懂,只要跟在你们身后慢慢学,我总能有些进益的。”
看着她巴巴的眼神,林敏敏微微有些发怔。却是没想到,一向有些懦弱的莲娘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可是,”她看看那卷“钞票”,“做生意,总是有盈有亏的,这件事我自己都没有把握……”
“亏本不怕,”仿佛怕她拒绝一般,莲娘拿起那卷“钞票”硬塞给她,又道:“这里不过才两千两银子,以前我做衣裳打首饰什么的,一年也要花掉不止这么些钱呢。如今我是个寡妇,穿不得那些鲜亮的衣裳,也戴不得首饰,与其把这些银票放在那里霉烂了,倒不如花在这件事上,到底也是件有意义的事。只是,你可不要嫌弃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林敏敏听了,不禁一阵心动。她们现在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是有莲娘加入进来,便可以真正着手筹备起来了。
“不过,”她又道,“这件事原是我跟吕老夫人一起商量起来的,你要参股进来,还得要问一问她的意思。只是,你们家老太君知道这件事吗?若是老太太知道还有她参与其中,怕是要不依呢。”
莲娘一摇头,“这件事我原就没打算要别人来认同我。老祖宗不待见她,那是老祖宗的事。我要跟谁来往,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依靠任何人,那不妨从这点小事做起……且,从她昨儿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她应该不是个坏人。”顿了顿,她又叹息一声,“可以想像得到,她这些年过得如何艰难。也幸亏是她,若是换作我,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吕氏却向来就是个现实的性子,就算她看不上莲娘这绵软的性情,看在那叠银票的份上,也愿意放下个人成见接受她的入股,因此便坦然道:“依我的意思,既然是我们三个合伙,我们就各算三一三十一好了。我手头没有余钱,只能出那个铺子。这铺子的租金差不多是每年三百两银子。敏敏她虽然没钱,可点子是她出的,具体该怎么做也只有她心里有数,便也算她三百两好了。你嘛,也出个三百两银子就好。”
“够吗?”莲娘问。
林敏敏笑道:“钱多是钱多的方案,钱少有钱少的法子。”说着,便将她连夜改的计划书拿出来,一条条地和那二人讨论起来。
不一会儿,弯眉便找了过来。原来是孩子们写完了功课,来找林敏敏了。
吕氏道:“你先去吧。有空的时候赶紧把草图画出来,我好再去问一问价钱。”
莲娘也站起身道:“那我要做什么?”
“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吕氏浅笑道,“等草图出来,怕是看着店铺该怎么改造,以及各处要用什么样的东西,都得我们亲自去跑去看了。”
*·*
因有了盼头,林敏敏的干劲就更足了。晚间,孩子们才刚一歇下,她便又开工了。
弯眉送上茶水,劝道:“娘子歇歇再忙吧。”
直到这时,林敏敏才想起那张失踪的草图,便道:“你是不是拿我这些东西去给侯爷看了?”
弯眉一听,忙“扑通”一下跪倒,苦着眉眼道:“昨儿侯爷是叫奴婢过去报消息的,可奴婢过去后什么都没说。奴婢只告诉樟爷,若是要奴婢背叛娘子,就不要再派奴婢过来侍候娘子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话都没说!娘子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问樟爷。”
见这丫头都快哭了,林敏敏忙上前拉起她,道:“我信你就是。别动不动就下跪,你看樟爷对侯爷,也没有动不动就下跪呢。”
弯眉抹着眼道,“可他动不动就鞠躬。”
这倒是。想着阿樟动不动就僵硬地一鞠躬,林敏敏和弯眉对视一眼,不由全都笑了起来。
笑完了,弯眉又替自己委屈起来,“娘子是说,有人潜进屋里动了娘子的东西?不可能的!且不说大白天的院子里总是人来人往,就是晚上,这院门也是要落锁的……”
林敏敏则暗暗一阵腹诽——那锁原本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娘子可是丢什么东西了?”弯眉问。
“也没什么,大概是我随手一放,忘了放在哪里了。”
想着可能真遭了“贼手”,林敏敏倒不想叫人疑心大半夜的曾有个“贼人”光顾过自己的屋子了。
*·*
而此时,那个“贼人”正在灯下望着那张“失踪”的草图出着神。
正如钟离疏所说,他是个军人,喜欢以直接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所以,一听说林敏敏不许弯眉给他传消息,他最直接的念头便是打上门去。只是,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叫他多有顾忌,他便想着利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找她好好说道说道,看她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能告知于人。
谁知他出门前忘看黄历了,好不容易避着人的耳目攀墙越院进来,才刚看到在灯下忙碌着的林敏敏,就听到卉姐儿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动静,他只好先翻上房顶去等着那丫头消停下来。
谁知那丫头居然留宿在林敏敏的房里了!
这不禁叫钟离疏一阵气恼。
而更叫他气恼的,是林敏敏居然那么斩钉截铁地表示不愿意嫁他。甚至听她的意思,就算她喜欢上他,也不愿意嫁他……
等着四周的一切再次恢复宁静,不知在房顶上坐了多久的钟离疏这才翻下房梁,以多年前学来的技巧撬开林敏敏的窗户,拿走了她一直在奋笔疾书的东西。
回到正院,读着那叠计划书和草图,钟离疏只觉得一片震惊。他一直知道林敏敏是与众不同的,却发现他还是小瞧了她的才学。这一份计划书,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能写得出来的——至少大周朝大多数女人不行。以他多年经营船队的经验,他一眼就能看出,只要条件合适,这计划书很容易便能获得成功。
也难怪她看不上他要给她的,原来她想要的,真的就能自己挣到……
意识到这一点,不禁叫钟离疏有些心灰意冷。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过要把她的这些图纸文稿全都一把火烧了,然后再把她关起来,好叫她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叫她像他那样时时刻刻脑子里面转的全是他……
而,他知道,就算他真把她关起来,也不可能叫那个外柔内刚的丫头屈服于他。
他,到底该怎么做?!
直到天色渐渐亮起,钟离疏也没能想到一个能突破眼前困境的法子。而他还不想打草惊蛇,便又潜了回去,重新撬开窗,将那叠稿纸和草图放回去。却不想大概因多年没做这种事了,手艺有些生疏,衣袖险些刮倒书桌上的笔海,他一时慌乱,便发出了一点声响。
听着床上的林敏敏翻身,他忙带上窗户,却不小心又把一张草图也一同带了出来……
灯光下,看着手中的草图,钟离疏知道,他有大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满一百章,尽量争取双更。下午2点再来看看吧^_^
☆、第10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