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推开门进去,白含章挺拔的身姿这时候看起来竟然有些佝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时候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浑身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那双眼里的情绪太过浓重,一团一团的迷雾缠绕在一起,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握着程俞嘉的左手,白含章慢慢眯起了眼,仍然是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么漂亮的人儿,却在从此以后,拥有一个不健全的肢体。
其实按照吴教授的评断,程俞嘉的情况也并没有特别严重,可能就是不能随便的跟以前一样拿枪,或者是提起特别重的东西,但是已经是很幸运了。
只不过在白含章这儿,对于他来说,任何一点小小的伤痕,都是在他心头剜下了一块肉,让他苦不堪言。
呆呆的守着程俞嘉坐了几分钟,白含章才走出病房打电话,将程俞嘉受伤的事情通知下去。
程家知道了消息之后,会立马过来。
白含章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程俞嘉的父母了,只是没想到大家再见面,竟然是在程俞嘉的病床前。
同样通知了舒绿,那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本来还是愉快的:“含章,有事儿?”
白含章顿了一下,才声音干涩的开口:“俞嘉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舒绿本来的笑意便瞬间消失了,那么紧张的声音更是让白含章心里紧了一下:“严重吗?在哪间医院,怎么受伤的?”
白含章将大概告诉了舒绿,接着告诉她医院的地址。
“我很快就来。”
这时候舒绿其实已经回到家里了,但是白含章的电话让她立即放弃准备看部电影的决定,换了衣服就走。
顾临桁属于那种只要不想休息,就必定没有假期的人,他将舒绿送回公寓之后就去了公司,所以舒绿没有叫他,只给他发了短信,就自己开车往邻省去。
做警察这一行,尤其是刑警这些,遇到的危险几率本身就很大,很多人都是拿命在赌,赌自己运气好,可以一辈子平安无事,但那些运气不好的,就很可能因公殉职了,好在程俞嘉只是受伤,没有那么严重。
舒绿和程家的人差不多同时到的,看到程俞嘉的父母,舒绿上前乖顺的招呼:“程叔,伯母。”
程俞嘉的父亲家族也算有势力,程父甚至和舒绿的父亲算是战友,而且和楚家交好,所以舒绿对于这个叔叔一向是很尊敬的。
不过程俞嘉的妈妈性子有些冷傲,面上总是冷冷清清的,再加上程俞嘉的妈妈在部队里头研究武器,更不常和人打交道,所以舒绿小时候就有些惧怕对方,导致长大了之后还是下意识的会在看到程伯母的时候往后退一步,尽管对方其实还是很温柔的,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漠。
他们一起进了医院,程俞嘉的父母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心里的焦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脚步都是沉稳的。
“最近还好?”程父问舒绿。
“嗯,还行。”
知道程俞嘉的父母此刻内心肯定都在担心,舒绿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和他们一起上楼,很快到了程俞嘉的病房。
白含章一直坐在里面,他的脊梁又恢复了笔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压垮,那么坚毅的背影。
听到声音抓过身来,白含章站起身,微微颔首:“程叔,段姨。”
程俞嘉的母亲段冉在看到躺在床上的程俞嘉之后,冷静的表情终于有了崩溃的迹象,坐在床边,特别心疼的说:“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夫妻都是军人,所以对于女儿选择的事业都没有任何的异议,只是如今看到她因公负伤,说不难过是假的。
程卫摸着自己夫人的后脑勺:“别难过,俞嘉没事儿就好。”
“俞嘉现在情况怎么样?”舒绿悄声的问白含章。
看到这样躺着的程俞嘉,舒绿心里其实特别难过,但是当着程俞嘉父母的面,表现的太过伤心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悲伤情绪。
“等麻药过了应该就会醒来。”
舒绿的眼神不自觉瞥到她缠着绷带的左手,虽然极力掩饰,声音里也带着点儿哽咽:“她的手……”
“不能太过用力,其他都还好。”
舒绿使劲吸了口气,才憋下去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她不知道程俞嘉醒来之后知道这个事情,会怎么想。
如果她不能接受,大概会非常的难过。
舒绿并不想看到程俞嘉难过,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个人陪伴着一起长大,有什么心事都会一起分享,常常睡在同一张床上面,偶尔聊一聊同学的八卦,偶尔聊一聊某个身材性感的足球明星,她们无所不谈,都将彼此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实际上,舒绿的性格并不是可以和人毫无罅隙相处的那种,她在相处上一直很慢热,以前在学校里和同学也都是不温不火的关系,客客气气的,她还隐约听人说过她性格高冷,其实舒绿只是会在特别熟悉的人面前才露出毫不估计的放肆的一面,所以程俞嘉能够真正走进她的心里,也是因为她们一起长大,岁月的陪伴才让舒绿真正接受对方。
更是因为这样,舒绿现在心里的难过丝毫不好,只是她习惯性的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
在这一点上,她和白含章倒是很像。
“那些人呢?”程父转头问白含章,他年轻时候也是非常英俊的一张脸,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现在已经尽是沉稳了。
白含章眯了眯眼,没有顾忌的说:“一个被我解决了,还有一个押回去了。”
“这个案子,那帮团伙后面人?”程父在来的过程中就已经把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差不多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意外发生之前,负责去酒楼里逮人的警力全部扑了个空,那伙人也有内应,得了消息之后立马逃窜,逃离过程中有大鱼被抓,但还是有两条大鱼和一写小鱼逃走。
其中一条大鱼被程俞嘉击毙了,和程俞嘉在一起的小王击中了一条小鱼。
然后程俞嘉救了小王一命,替他挡了一枪。
程家并不会迁怒于小王,挡枪是程俞嘉自己做的决定,最后的后果自然也要由她自己去承担,只不过这个后果有些沉重罢了。
小王当时情绪特别崩溃,哭诉着如果不是他,程俞嘉也不会受伤。
一向不会安慰人的白含章只说了一句话:“她是为了救你,所以你这条命最好一直留着,不然就辜负了她。”
程俞嘉为什么会救小王?那瞬间,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替他受罪了。
小王在医院等了一会儿之后,白含章从其他人那儿听说他还有个老婆在医院待产,就让人去照顾自己的老婆了。
他的女人,他自己守着就好。
白含章听程父说的话,也猜到对方肯定是具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程俞嘉的上司这个时候头发都快要愁白了,为程俞嘉这个事情,一下午的功夫已经骂了手下的人十几次,怎么能够就派两个人守在那条路上呢,这是多么重大的失误!要是一般人就算了,可那躺在病床上的偏偏是程家的掌上明珠,那程家是他一个局长能够惹得起的吗?
这事情要是追究下来,别说底下的人了,就是他这个局长的位置也照样保不了!
局长在惆怅,都快要想办法找人去说好话的时候,又听说了一个晴天霹雳的事情。
这个事情白家的大少爷也牵扯进来了,直接在高速上拦住了逃跑的犯人,现场击毙一个。
他最近一定是流连不利,一个程家就算了,这怎么白家也跟这事儿有关系呢……于是在知道了程俞嘉和白含章的关系后,局长都有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的打算了,罢了罢了,顺应天意吧,要是他这位置真的保不准,也就算了。
“听他们说本来就是为了解决掉那个人,这帮人就是仗着有这个保护伞。”白含章说完冷笑了一声,“看来最近是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程父赞赏性的看了白含章一眼:“既然治安不好,那就该查一查。”
“那些人……会付出代价的。”
程父知道伤害程俞嘉的那个人已经被白含章解决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把俞嘉交给你,我们也放心。”
这算是在这种危难情况下,得到了未来岳父的认可?
白含章扯了扯嘴角:“放心吧程叔。”
让程俞嘉一直住在这里也不行,毕竟医疗条件是如何都比不上京城的,于是程父从部队里调了一架直升飞机,直接将程俞嘉送去京城的医院。
舒绿指了下临时开的顾临桁的车:“这个怎么办?”
白含章满不在乎:“我让人给你开回去。”
但是在瞥了一眼之后,白含章的眼神变了变:“路虎……”
舒绿没有意识的点头:“嗯,你记得找人。”
这么霸气侧漏的车子还真不像舒绿的风格,应该说一定不是舒绿的风格,所以白含章在瞬间就确定了,这车是另外一个人的。
不过他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多看了几眼之后,就上了直升飞机。
将程俞嘉转回京城的医院,并没有用多少的时间,但是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她的麻药效渐渐过去,也差不多快醒来。
舒绿也坐在病房里,只有程俞嘉一个病人,所以即使坐着那么多人,也显得很宽敞,白含章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昏迷的程俞嘉看,连眨眼的频率都变小了,仿佛眨眼就会错过她醒来的那一刻似的。
程俞嘉的父母都不准备给这未来女婿抢了,默默的坐在一边,静静的等待。
楚言下午在外省开会,也是临时坐飞机回来的,他推开病房,看到程俞嘉的一瞬间也皱起了眉。
“到底怎么了?”楚言和程俞嘉父母问好之后,走到舒绿旁边问她。
之前听到舒绿说程俞嘉受伤,他就紧急坐飞机回来,也没有时间去仔细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
舒绿小声的和他简短描述了一下,楚言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以后还能当刑警吗?”
他是这几个人里面看的最透彻的那个,白含章被蒙在鼓里的,舒绿看不明白的,他却全部都看清楚了。
所以程俞嘉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报考的警校,又是为了什么当了刑警,他都清清楚楚。
他只是担心,如果不能继续做这个工作,程俞嘉会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靠近白含章,会因此而伤心。
只是他们这时候都没有办法知道程俞嘉的具体想法,一切的事情都要等她醒来之后才能够做出判断。
楚言走到白含章边上:“等她醒了,有些话不要憋在心里,该说的就说,别别扭扭的,永远都没有结果。”
他本来是想要这两人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心,但是这个意外的发生,却让楚言觉得,要是再不赶紧的让这两个人说清楚,他们还真有可能别扭一辈子。
白含章瞳孔微缩,半晌,才轻轻开口:“好。”
在听到程俞嘉受伤后的那一通电话之后,他就已经丝毫不怀疑程俞嘉对自己喜欢的心了,那些什么其他的人都滚边儿去吧,他看着这个姑娘长大,她这辈子都只能是自己的,自己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
有了白含章的肯定,楚言也稍微放下心来,这两家伙可千万不要再继续折腾下去了,不然他光是在一边看着都心累。
这个时间点其实已经挺晚了,所有人都还没有吃晚饭,都在守着,希望在程俞嘉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情况。
楚大少爷就只能继续做劳累的那个,在附近的餐馆定好了外卖。
外卖来之前,楚言问舒绿:“顾临桁呢?”
舒绿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不知道,他和顾明一起离开,我没问他……”
话音刚落,舒绿的电话就响了,两人还真是有默契。
楚言似笑非笑的看了舒绿一眼,舒绿红着脸出去接电话。
“程俞嘉怎么样了?”顾临桁略带沙哑的嗓音在电话里格外的性感。
舒绿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这里是高级病房,病人很少,都是些老干部在这里,周围的寂静让她心里突然就生出了许多的怅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她的左手……”
“左手怎么了?”
“可能以后也不能使太大的劲儿,刑警这个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做下去。”
顾临桁停顿了一下,才说:“只要人还在。”
是啊,只要人还在,人死了,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