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突然挂断,过了几分之后,才重新接到了唐宋的电话:“好了,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六七年前的京城夏日,依旧是那样树影斑驳、阳光炽热的模样。
叶淮非彼时刚刚脱离了夏家的荫庇,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商场上打拼。
那时候也是夏老爷子把席修明带进夏家的第二年,叶淮非的母亲在知道老爷子外头竟然有一个只比叶淮非小几岁的私生子之后,一气之下跳了楼,也正好给了席修明和情妇一个登堂入室的机会。
夏老爷子当年和叶淮非的母亲本就是联姻,叶淮非的母亲家在四九城里头很有势力,往上数几辈那也是妥妥的八旗子弟,而她本身就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无论是自身的修养还是外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夏老爷子那种贫民出身的,然后逐渐往上爬,要不是靠着老婆家的背景和地位,当年也不可以混的那么好。
不过很多人一旦风光了,通常就会忘记很多规则,本性遗露,就开始在外头把持不住自己了。
反正席修明的母亲就是那样勾搭上夏老爷子的,那个时候的夏老爷子,不仅年轻帅气,还有钱有地位,风流英俊的模样当然可以吸引很多女人的注意了。
叶淮非母亲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就那样被欺瞒了很多年,直到无意中发现了席修明的存在,继而知道了自己爱着的人竟然瞒着自己在外头有个养了一二十年的小情儿,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在某一个晚上,叶淮非的母亲就爬到了夏家的公司顶上,穿着件旗袍一跃而下,这个女人优雅的过了一辈子,却还是没有守住心爱男人的心。
在她死后,叶淮非才自立门户,不要夏家的一点儿东西。
叶淮非本来不是那么冰冷性格的人,可是在母亲死后,怀着对夏老爷子的仇恨,脾气才越发古怪。
不过叶淮非靠着外公那边的势力,依旧在商场上混的风生水起,只不过彻彻底底和夏家断绝了关系,再也不踏进家门一步,就差没把夏这个姓也改了。
至于那个好不容易捱到进门的女人和自己的弟弟席修明,叶淮非根本对他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连夏家大门都不踏进去了,还管其他的?
不过老爷子显然是不准备放弃自己的大儿子的,叶淮非在商业上的魄力和天分让老爷子清楚的知道,以后夏家的全部事业,都只能够交给叶淮非去继承。
席修明作为一个私生子,唯一聪明的地方,就是他没有觊觎夏家的财产,而是一心想要踏进娱乐圈做个大明星。
老爷子开始让席修明没事儿就去找叶淮非,他怎么着也不会把人赶出公司大门吧?
况且席修明那时候虽然性格不太好,还是很会看人眼色的,他知道在夏家,看似是老爷子做主,但真正有本事,能够说得上话的,其实是叶淮非。
他就开始三天两头往叶淮非的办公室跑,叶淮非虽然总是冰冷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也没有做出过赶走他的行为。
甚至于,席修明在大二时候的表演汇报课,还邀请了叶淮非去参加。
也就是那一次,已经远离大学校门很多年的叶淮非,再一次踏进了大学校门,在参加完席修明的表演汇报之后,心里突然就生起了许多怅然的情绪,想到他的大学,那些笑意盎然的日子。
他回忆着过去的时光,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操场上。
绿茵场上,大概是两个系之间的运动会,比那些热火朝天的运动员更让叶淮非注意的,却是操场旁边加油的拉拉队里某个身影。
舒绿说过,夏卿晨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
那种好看不仅仅是指她的外貌好看,而是她从头到脚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闪闪发光的,她只穿着简单的衣服,也仍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她的笑容比那太阳的光辉还要灿烂,从来清心寡欲的叶淮非就那么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夏卿晨为了她的同学加油,直到席修明看到他不礼堂里了联系他,手机的铃声才让叶淮非如梦初醒。
席修明找过来的时候,叶淮非看似不经意的问他:“那个人是谁?”
席修明朝叶淮非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立马笑了:“你说夏卿晨啊,是咱们学校最有名气的人物,长得特漂亮吧,学习又好,就我们班上得有四五个人都在想方设法追她。”
叶淮非并没有兴趣和席修明聊天,他只是依旧将注意力放在夏卿晨的身上,然后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席修明摸不准他的想法,想要跟着叶淮非,却被他拒绝:“回去,不要跟着我。”
这人对他都是这幅态度,可是老爷子说了,要想进娱乐圈,就得让叶淮非同意,不然老爷子也绝对不可能给他机会的。
☆、【v52】 夏卿晨
想要演戏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要是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又不肯潜规则的人,就只能靠机遇,可是这个机遇也许明天就来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来。
席修明的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当演员,而且要当特别红的演员,绝对不可能眼巴巴的等着机遇来找他,他必须得让叶淮非同意自己去演戏。
那样的话,不管叶淮非多么烦他,他也要腆着脸跟上去。
幸好叶淮非天生就有些薄情,并没有完全的把自己母亲身亡怪罪在席修明身上,不过是大多数的时候对他不理不睬而已。
而叶淮非,在回家之后,满脑子都是那个笑着的女人熠熠发光的脸。
连叶淮非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的再一次见到夏卿晨,他参加一个应酬,酒局设在一家豪华的会所里,酒局的召集者有求于叶淮非,所以才要设宴。
他本来不准备参加的,却阴差阳错的答应了下来,他刚进包厢,里面的人都围了过来,说着各种奉承的话语。
叶淮非面无表情的与他们周旋,却在包厢里突然被推开的时候,失去了镇定的表情。
这种应酬经常都会有来些人陪着增添一些气氛,然后要是有看对眼的,就直接找间空的包房提枪上马了。
这个人是那个求叶淮非办事的人为他准备的,那人说,她在这儿工作了好一段时间了,还是个雏呢,就等着合适的机会来伺候夏总您的。
叶淮非手里端着酒杯,轻轻的掀起眼皮,就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夏卿晨。
包厢里的灯光是很暧昧的紫黄色,夏卿晨就那么安静的站在门口,即使是出现在这种的*,她周身的气质也依然是高贵的,像静静盛开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每一片叶子上都盛放着晶莹的水珠。
夏卿晨露出一个清清淡淡的笑容,并没有立即开口。
然后那个老板就说:“兰兰快过来,我旁边这位就是夏总。”
叶淮非和夏卿晨的目光对视,他平静漆黑的眼里,却悄悄起了暗涌,在狂躁的肆虐着。
夏卿晨缓缓的走到叶淮非身旁坐下。
“兰兰今天可得把我们夏总伺候高兴了,不然到时候……”
叶淮非注意到夏卿晨局促的动作,虽然她看起来格外的淡定,可是轻轻颤动的睫毛依旧暴露了她此刻慌乱的内心。
所以真的是,第一次?
叶淮非心里的怒气突然就少了一点儿。
夏卿晨的声音也是好听的,清脆的在叶淮非耳边响起,她说:“夏总您好。”
本来按照一般的发展流程,叶淮非就该带着夏卿晨这个女伴应付完这些人,再带着她离开。
可是叶淮非却觉得,夏卿晨不该是属于这里的。
他想也不想的站起身,对那个男人说:“你求我的事儿我答应了,明天会替你解决。”
那人脸上的欣喜还没有露出了,叶淮非就拉起了夏卿晨的手腕,将人带出了包厢,径直离开了这个会所。
仲夏夜的晚风里都还带着一点白日里的热气,吹的人心里更加烦躁。
叶淮非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人:“我不会碰你。”
夏卿晨喃喃的说:“谢谢你……”
叶淮非看着她垂下的头,露出了一截纤细的脖颈,看起来很羸弱。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叶淮非问她。
“您不准备……”夏卿晨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叶淮非懂得起这是什么意思,嘴唇也抿在了一块儿,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
“你是个大学生,不应该呆在这里。”叶淮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
“你为什么还知道我是……”夏卿晨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她一把抓住了叶淮非的西装下摆,“求求你,不要将我在这里工作的事情告诉我的学校,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被开除的。”
那么惹人怜爱的神情,叶淮非心里突然就揪了一下,他说:“我不会告诉你的学校。”
尽管他觉得像夏卿晨这样看起来一尘不染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满是*和堕落,她不该被染上那些灰尘。
“谢谢。”夏卿晨再次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叶淮非又问了这个问题。
“我……”夏卿晨眼眶都红了起来,“我爸借了高利贷,欠了很多钱,如果我还不起的话,他就会被砍掉一双手。”
夏卿晨家里本来也是小康家庭,但是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父亲什么时候染上了毒瘾,甚至借了一大笔的高利贷,利滚利,越来越多的利息让这个家庭根本还不起。
她只剩下了这一种办法,本来夏卿晨只是晚上在这家会所打工,凭着姣好的外貌,可以赚的很多小费,虽然会经常遭遇顾客揩油,可是只要能够赚够钱,她也认了。
夏卿晨的白天和黑夜仿佛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白天的她依旧是最灿烂的光芒,晚上的她却逐步走入了黑暗。
高利贷上门的时候她和父亲都被堵在了家里,如果一个星期之内不还钱,就只有那么一个结果。
而且他们还威胁,要把夏卿晨卖了抵债。
反正都是堕落,还不如找一个好点儿的办法,有人告诉她,只要把今晚的夏总伺候好了,她就可以拿到足够的钱去还债。
而现在,她被带了出来,对方说不会强迫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奈,有些人过着挣扎痛苦的生活,也还是必须要继续挣扎下去,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多少钱?”
“啊?”夏卿晨没有反应过来。
叶淮非看着她那双眼睛,重复:“欠了多少钱。”
“加上利息,两百万。”
两百万对于有些人来说,不过是一架普通的跑车,或者几次购物,再或者,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赚回来的钱。
不要说现在夏卿晨现在只是个大学生,就算她已经工作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之内赚够这两百万,尽管她也埋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也跑不掉的。
叶淮非几乎没有犹豫的打了一个电话,然后问夏卿晨:“高利贷借的谁的?”
夏卿晨回答了一个名字。
叶淮非对着电话那头报出这个名字,那边的人轻声哼笑了一下:“放心,一个小时之内给你解决。”
“谢了。”
“小事儿而已。”
电话那头的人是顾临桁。
他那时候虽然还在国外留学,但是对于这皇城根儿里的各大势力都摸得一清二楚,他和叶淮非早就因为竞争而认识,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叶淮非找他帮这个忙,他必然是会帮忙的,很快联系了身在国内的顾明,将借高利贷的事情解决完毕。
那一个小时里面,叶淮非就陪夏卿晨站在会所外边的马路上,夏卿晨也不知道为什么,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告诉了第一次见面的叶淮非。
她说了自己的忧愁和烦恼,也说了自己的成长里,父亲对她的宠爱,很多关于年少的记忆,一下子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叶淮非就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上,透过那些闪烁的霓虹,仿佛看到了更年轻时候的夏卿晨。
“你怎么就只听我说,也不说说你?”
叶淮非扯了扯领带,语气冷漠:“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对他而言,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过去的记忆便没有任何值得提起的意义了,他所以为的家庭幸福不过都是个假象,父亲在外边竟然养了个只比他小几岁的儿子,现在想起来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