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宾客满脸羡慕的看着将军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受到乐痴的邀请。
和乐痴喝上一杯清茶,聊上一刻钟音乐,等到将军行从乐痴的房间里走出来,就会在各种传言故事中成为乐痴的座上嘉宾以及音乐知已……这对他的声望实在是大有助益。
将家兄弟两人,弟弟将军令受辱离开,哥哥却因缘受到乐痴相邀,不得不说,哥哥的运气要比弟弟要好上许多。
或许,哥哥并不像外界评说的那般不堪吧?
乐童敲了敲门板,不待师父回应,便推门进来,说道:“师父,我把他请过来了。”
乐痴正在修建一盆黄菊,没有应答,甚至没有转身迎客。
乐痴不说话,站在门口的将军行也不说话。
乐童看看师父,又看看将军行,摸摸脑袋退了出去。
嚓!
嚓!
嚓!
乐痴剪掉了三枝菊花,让花簇不会显得过于拥挤,花朵不会挤压变形,疏落有致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乐痴仿佛忘记了身后的客人,将军行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看着乐痴修剪完菊花,他看着乐痴修剪完梅花,他看着乐痴修建迎客松,他看着乐痴修建完仙人掌。
一刻钟之后,将军行对着乐痴的背影微微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乐童推门进来,说道:“师父,他走了。”
“走了。”乐痴回答。
“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
“对不起师父……他看起来很有阅历,也很雅致,而且还读了一首词,和萧声很应景的词,大家都说是他……老师,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乐童疑惑的问道。“你们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在门口听着呢。”
“他的脚步声音太轻了。”乐痴说道。
“脚步太轻?”乐童更加不解了。脚步太轻和是不是知音人有什么关系?
“脚步特意放轻是因为他心有杂念。”乐痴说道。“心有杂念的人是不可能和我的萧声产生共振。那是一个坦荡无私的人。”
“师父,既然他不是你要找的知音人,怎么还会在花房留那么长时间呢?”
“因为他不想走。也不能走。”
“为什么不想走也不能走?”
乐痴没有向徒弟解释这个问题。他还小,不明白大人的思想有多么的复杂。
刚才那个男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徒弟请了进来。如果刚刚进来就退了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他?
他在花房站一会儿再出去,外界对他的这次会面就会有不同的解读方式吧?
至于自己为什么让他留下来,那是因为她对他有所亏欠,这是对他的补偿。她把人请进来,就已经把他推到众人的眼睛注视下。如果再一脚把他踢出去,让人颜面扫地,那就等于是双方结下死仇。
她只是想单纯的做音乐,不想和人结仇。
这也是他们之间一句对白都没有,将军行离开的时候却对着乐痴鞠躬的原因。
她懂,他也懂!
“师父,我再出去帮你找找。”乐童说道。
“不用了。”乐痴摇头说道:“若是有缘,它日自会相见。如若得见,便请他为此曲命名。”
“我倒挺好奇的。”乐童有些遗憾的说道。“什么人竟然可以和师父的音乐产生共鸣呢。”
乐痴不再说话,再次专心的修剪起面前的花枝。
除了音乐,她对其它的人或者事并没有太浓的兴趣。
楼越来越高,四合院越来越少。
也正是物以稀为贵,现在存留的四合院成了四方城的一道独特风景。而且随便一座都价值连城,估值亿计。
紫井巷子,这在地图上是一条不显眼的狭窄巷子,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两辆车都没办法并行。
但是,这又是一条很特别的巷子。
它紧邻红墙,靠近枢密。一墙之隔的位置就是燕京城的最高权力机构。红墙曾经有一次扩建,周围建筑拆除了个八八九九,偏偏这条老巷子得以保留。
巷子古朴陈旧,灰墙红瓦和院门的琉璃屋顶被白雪覆盖,为这些老房子裹上了一件光鲜的新衣。
家家户户院门紧闭,在这样的风雪夜里,没有什么人愿意这个时候开门迎风纳雪。
嘎!
一辆香槟色的宾利车停在一幢老宅的门口,开车的是一个漂亮丰满的女人。
母虎刚刚把车停稳,坐在副驾驶室的将军令就已经推门下车。
母虎推门走了出来,准备帮男人拍锁喊门。
“我来吧。”将军令说道。
母虎退后一步,站在一边守护着将军令。
将军令说自己拍门,却站在门口的石阶上久久的没有动弹。
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问道:“是不是很丢脸?”
“胜败乃兵家常事。少爷输在轻敌。”母虎坦白的说道。她很震惊,震惊那个第二次见面的小家伙。他竟然有这样的本事?以前还真是太小看他了。
她说的轻敌不仅仅是将军令轻敌,她也太轻敌了。被她那张笑起来很好看的模样给欺骗了。
“我没有轻敌。”将军令摇头。“我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啪啪啪……
将军令伸手叩响了木门铜锁,过了好一阵子,木门才颤悠悠的打开,老管家站在门口,笑着说道:“二少爷,老爷在房间里等着你来下棋。”
“谢谢。”将军令恭敬的对老管家说道。
“快去吧。棋子我已经准备好了。”老管家笑着说道,转身关上了院门。
将军令把身上的风衣和围巾脱下,挂在屋子角落的衣架上面。
然后坐到棋盘面前,说道:“我执黑子先下?”
“你先下。”坐在对面披着羊皮袄的老人说道。
于是,将军令率先落子。
“我预想过燕子坞的反应,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为了几个在外面惹事的野孩子,用得着吗?……谁给你打的电话?”
“年轻首长。”老人家一手落白子,一手捧着杯热牛奶。“他负责和燕子坞联系,刚刚上任的时候就带人去燕子坞看过那位先生……他以弟子相称,极其恭谨。”
“到底有多么严重?”将军令沉声问道。再次落下一枚黑子。如果仅仅是自己在宴会上面被人落了面子,爷爷这种饱经风雨的老人不会说出‘一败涂地’这四个字。
“你五叔的调动被搁置了。”老人说道。“本来他应该去一个很重要的位置,那是我们谋求极久想要的。就在今天晚上,那个位置上安置了别家的人”
“是谁?”将军令咬牙说道。心口有隐隐的痛感。
方炎说的没错,他的对手不是自己,一开始他就没把自己当成对手。
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丢脸,或者被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宾客嘲笑几句……这些算得了什么?无非是名声难听一些,前途蒙上一层灰尘这对自己不利,也对自己有益。
道痴一句‘生子当如将军令’将他推到台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如果能够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或者清静一段时间,他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
可是,方炎想要的显然不只是这些。
他针对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他们整个将家家族。
他设下这惊天大局,演了一出精彩大戏,借力打力,利用各方之手斩断了他们将家一只很有力的胳膊。
自己颜面受损,将家人或者他面前的这位老人家只是轻轻笑笑,一句‘孩子调皮’就过去了。
但是,他硬生生的把五叔的调动给搅和黄了,这摆明了是上面对他们将家的惩罚。
上面的某些人想要杀鸡给狮看,于是方炎就把将家推了出去,将家就成了那只给猴子看的……被杀的那只鸡。
这不再是玩笑,不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而是让将家伤筋动骨鲜血淋漓的攻击。
他主动向将家发动进攻。
“是谁?”将军令只觉得气血翻滚,握子的手有些发抖。“是谁占了五叔的位置?”
啪!
老人干脆利落的扣下一枚白子,说道:“燕子坞。叶道陵。”
第377章 风雪中的等待!
“叶家的人。”将军令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模样像是初雪般冰冷。“难怪他们那么用心。”
“怎么?不甘心?”老人把手里的白子丢进白玉瓷缸里,捧着牛奶抿了一口,出声问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终究是他赢了。以前听说你和那个孩子发生一些不愉快,我也只是乐呵乐呵的看着。你还小,他也小,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跟着掺和什么?”
“这一次可是让人刮目相看呵。我们将家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耗费了那么多的资源,板上钉钉子的事情,硬生生被他给捅黄了……这可就不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这是大谋略,一般人筹划不来。就是一些政治智慧评分很高的家伙,也没有这小子的头脑……你想想,几个小孩子的玩笑话,怎么就能够影响到这种层面的落子?”
老人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仿佛里面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河,任何人跳进去都会被它永远的沉没,声音低沉的说道:“如果说这只是一个巧合,因为那小子在外面推动,恰好符合了某些人的心思,把你五叔给换了个位置,这样我还能接受……如果说,从一开始,那小子就预测到这样的局面,那么,你这个年轻的小朋友可不让人省心啊。”
将军令沉吟良久,还是如实对爷爷说道:“或许,爷爷对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可能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测到这样的结局。”
老人的表情越发的凝重,然后又咧嘴笑了起来,说道:“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小朋友交手过招……”
“爷爷……”将军令将一把黑子紧紧的握在手心,爷爷这样的人物竟然把方炎当成一个对手,这让他们这些晚辈颜面何在?声音坚定的说道:“方炎,就交给我吧。”
“你还有信心吗?”老人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出声问道。
“我从来都没有失去过信心。”将军令说道。“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但是,我会解决好他的问题……”
老人叹息,说道:“怎么会和他闹矛盾呢?这样的人……要是成为朋友多好?这件事情我不掺和,也不让他们掺和,既然是你招出来的,那就由你去把他收回去……不过,先稳一稳吧。这一次的打击太沉重了。那一位既然出手了,证明他们已经动怒了。总是要给一些面子的。还有,燕子坞那个地方,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前大家都尽可能的忽略他们的存在。不招惹,也不给予重任。你倒好,白白让他们捡了一个大便宜。叶道陵那个位置占住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明白了。”将军令点头说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这是一个死结。你解不开。就算你今天没有去那场宴会,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碰头的时候。你只是一个被他选定好了的捧哏。”老人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说道:“老了,熬不得夜。”
“爷爷,对不起。”将军令满脸愧疚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事情,爷爷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