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凉嗖嗖的,就像是穿着单衣站在风雪地里一般。
方意行紧了紧手里的长刀,躬着身体,再一次朝着黑袍人站立的位置冲了过去。
开山刀!
大开大阖的开山刀!
有死无活的开山刀!
他的脚步急促,就像是前去赶死一般。
他的呼吸急促,就像是快要衰竭一般。
他的右手高举,冰冷锋利的刀刃再一次朝着黑袍人劈了过去。
刚才那一刀劈破了他的衣服,这一刀最好能够劈下他一块皮肉卸下他一条胳膊。
这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战争,所以方意行只想着伤及对手,而从来没想过赢。
当然,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死亡。
这也是他万般不舍的原因。
可惜,现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残酷。
他连伤及对手都做不到,甚至都碰不到他的身体。
方意行的身体才冲到一半,黑袍人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反冲而来。
两人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接触,方意行的那一刀还没来得及劈下来,他的身体就再一次被黑袍人用黑袍给撞飞了出去。
嗤啦啦——
方意行的身体踉跄后退,却并没有再一次摔倒在地。
黑袍人仍然朝着方意行冲锋,在追赶上方意行的步伐时,再一次将他抽飞出去。
然后再一次追上去,再一次把方意行踢飞出去。
轰——
受到连番重击,方意行终于站立不稳。他的身体躺倒在地上,就像是冰面上的一个巨大的冰球,被推动着向后面翻滚不停。
咔!
方意行将手里的长刀插进冰雪下面的冻土里面。
冻土被刀刃给迅速的划开,他的臂力不足以将刀子插的更深,在方意行的身体重力带动下拖出一道长长的直线……
铛!
长刀撞上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在石头的阻挡下,方意行的身体这才再次停顿下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伤得更重。
方意行躺在地上用力的咳喇,然后便有大股大股殷红的血水从他的口腔里面喷涌出来。
血水倒流进口腔,呛进咽喉里面,他就咳嗽的更加剧烈了。
他的嘴角被鲜血染红,脸色憋成了紫红色,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流敞出来。
嚓——
嚓——
嚓——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
黑袍人站在方意行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你还要爬起来吗?放弃吧,这样会更加舒服一些。我尊重你,你是我极少愿意尊重的人。就像刚才那个被我杀掉的人一样——每个人都会怕死,但是你们不怕。我尊重那些能够做到我做不到地事情的人。”
方意行想要说话,但是喉咙里的血水呛得他再一次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等到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才再次用两只手臂支撑着爬起来。手臂上绑着的长刀割伤了他的手掌虎口,一缕缕血水顺着长刀流敞。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坐起来,然后又用长刀的刀尖撑着站了起来。
全身疼痛的厉害,内脏也受伤严重。
他努力的站直身体,昂着脑袋平行的看着站在面前一步之遥的黑袍人,手里的长刀再一次朝着黑袍人劈了过去。
砰!
方意行的身体再一次在空中腾飞,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躺在雪地里,无论他如何努力的挣扎,都再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他的嘴角还在不停的吐着血泡,眼神不甘地看着苍茫的天空。
为什么——自己不能劈下去一刀?
嚓——
嚓——
嚓——
那该死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这不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音,就像是一只猫一只兔踩在雪地上发出来的嘈杂声音。
他连平时走路都如此的轻微细碎,如果他用心想要隐藏自己行踪的话,恐怕无人可以察觉。
黑袍人看着方意行绝望的眼睛,说道:“你说的那些我没有,但是——我还活着。”
他蹲下身体,伸手要去抓方意行的脖子。
他喜欢折磨人,喜欢折磨自己的对手。
但是,刚才他答应过方意行,不会折磨他,要让他死个痛快。
痛,而且快。
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唧唧唧——
一只红色的金线蛇窜到他的身边,在他的黑袍上面嗅闻了一阵子后,然后熟悉无比地爬到他的手臂上面,趴在黑袍人的手掌上面唧唧唧地对着他嘶叫。
不是在示威,而是在撒娇。
黑袍人伸手抚摸着金线蛇的小脑袋,脸上露出僵硬却让人觉得温和的笑意。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黑袍人轻轻的叹息。“你也会成为别人的蛇奴。”
嚓——
嚓——
嚓——
和他走路时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节奏。
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这是一个身穿白色麻衣脸上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
一个无比丑陋的男人,丑陋到你会责怪上天为何对他如此的残酷不公平。
“我知道是你。”那个瘦小的男人说道。“我一直在找你。你逃跑时的方式,你隐藏的手段。你捕猎时的手法,甚至你烧烤每一只动物前都会用刀片把它的皮剥下,让鲜血充实在它们的骨肉里面——我知道是你。”
黑袍人捧着金线蛇站了起来,转身看向那道瘦小的身影。
“刚才他问我家是什么。”黑袍人说道。“我想了好久,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你——我想,如果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家的话,就是在湘西,就是有你和你妹妹。有人的家才是家,现在我住的地方都没有人。”
“妹妹被人捉走了。他们用她来威胁我,让我替他们杀人。”瘦小的身影说道。“我不能拒绝,因为我只有妹妹了。”
“我知道。”黑袍人声音嘶哑的说道。“我走了,你只有妹妹了。”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和你一样。”黑袍人笑了起来,声音更加的刺耳难听。就像是在喉咙中间开了一个小洞,说话或者微笑的时候有风从那个小洞吹进去。“我成了别人的蛇奴。湘西同道都奉我们为君主,但是,我们的命运——不过就是一个替人杀人放火的奴才而已。而且还不是人奴,而是蛇奴。我们不配为人。”
“谁能够捉你?”
“谁能够抓我?”黑袍人笑得更加夸张了。难听的想让人捂住耳朵。“我们不过就是一个满身毒素的怪物,和那些大人物相比,我们算得了什么?只要他们有心,只要他们有需要,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猎物——就像是他们随时都可以把凶猛的老虎和迅捷的猎豹丢进狩猎公园供人猎杀一样。我们和那些老虎豹子不同的是,我们是帮助他们猎杀的工具。”
“很早以前——在你教我养蛇的时候,你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命运,是吗?”
“是的。”黑袍人毫不遮掩的说道。“我的师父也是别人的蛇奴。我以为我是个例外,结果我没有成为例外。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例外,结果你也没有成为例外。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例外。”
瘦小男人指着自己那个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的眼眶,说道:“我把我的蛇之眼送给了他——”
“所以你要替他卖命。”黑袍人理解的点头。“如果不替他卖命的话,他就会捏碎你的蛇之眼,让你血爆而死。那样的话,你就救不回你的妹妹了——”
“是的。”瘦小男人说道。“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不要受到伤害。所以,我不能让你杀他。如果他死了,我也得死。妹妹也得死。我寻找你那么久,我追踪你那么久,无数次的跟丢,然后再想尽办法把你找出来——就是担心你要杀人。就是担心你杀的正好是我要保护的人。”
黑袍人沉吟片刻,将头上的黑袍取了下来。
他的头发如野鸡窝一样的杂乱,有的伏贴如牛毛,有的翘起如杂草。他左边脸上被划出无数道的口子,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就像是一张让人心悸的蜘蛛网。
他的右边脸上有一个肉瘤,那颗肉瘤呈褐红色。还有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洞,好像每一个小洞里面都伺养着一头恐怖的怪物。
和瘦小男人相同的是,他也只有一只眼睛。
他没有名字,但是,知道他的人都称呼他为蛇君。
他是上一任蛇君,现任蛇君的师父。
第431章 一曲斗蛇舞,师徒两代人!
如果说瘦小的现任蛇君只是丑的话,那么,上任蛇君黑袍人就只能用恶心来形容了。
有的人你看着看着就痴了,有的人你看着看着就吐了。无疑,黑袍人就属于后者。
他脸上的褐色肉瘤还有那密密麻麻无数的深洞,让人根本就没办法让视线在他的脸上过多的停留。那是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
如果警察审案的时候问你招还是不招,如果不招就把黑袍人拉进去强迫疑犯看他的脸半个小时,怕是比那强烈的炽光灯还要有效果吧?
他的喉咙部位确实有一个颜色深沉的疤痕,戴上帽子的时候被阴影遮盖很难发现,或许这就是他说话的时候给人撕裂感的原因。
黑袍人看着他的徒弟,笑着说道:“你看,我也只有一只眼睛,我也奉献了我的蛇之眼。我是蛇奴,我也有自己的使命。”
黑袍人指了指躺在雪泊里被大风吹卷没有动弹过的方意行,说道:“我的任务就是杀了他。还有其它的一些人——这就是我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