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有点拿不定去林家时该带些什么礼。
重了,不太合适,轻了,又怕林父林母私底下说他不懂礼数。
登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他用父亲安排的假身份在县城府城做生意,偶尔应酬,送礼一事全让母亲做主,母亲开了单子,他看过了学会了,往后便都交给陈平照旧例准备,但这次林家的事母亲并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让母亲知道。
这事做的任性又荒唐,回想起来,他都觉得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为了跟一个农女对着干,为了看她生气,他竟然许诺亲自指点一个农家孩子?现在还闹得对方想让他负责……
可不知为何,此刻他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只好奇她究竟会怎么做。
如果,如果她求他,婚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到底,他还没有喜欢的人,曾经以为自己的妻子定会从京城名门里选,但深想想,他从未打算借妻族之势,那 么,他未来的妻子是农女是贵女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传出去好听不好听而已,而旁人的目光,是他最不在乎的。只要那个女人能让他看入眼,只要她身份不是太低, 他都会娶。
一个农女,良家子,清清白白,够了。
最主要的是她挑起了他的欲,让他想要她,只要她摆足姿态,别再嫌弃他躲他,乖乖让他看,他便如她所愿。
“少爷,夫人让人送了一碟樱桃过来,给您尝鲜。”
赵沉目光投向门口:“进来。”
锦墨便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挑帘走了进来。她穿了身桃红衫梨白裙,赵沉看了愣住,记起那日初见阿桔穿的恍惚也是这样一身。他不由往上看去,发现锦墨肤色在粉 衫的衬托下显得白皙红润了些,唯一算的出彩的眸子乖顺地垂着,只在走到近前时才偷偷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了下去,紧张立在一旁。
赵沉不动声色扫过她胸脯,这次却是半点欲.念也无。
“下去吧。”他淡淡地道,看看桌子上红润鲜亮又个头十足的福山大樱桃,又添了一句:“让陈平进来。”
“是。”锦墨乖乖退下,出屋时眼中才露出失望懊恼。少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心中倾慕,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谁料那日少爷终于对她有了些许不同,虽最后不知为何没让她服侍,她心里也生出了希望,可惜这几日少爷又冷了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茫然地去喊陈平。
次日,赵沉以去县城为由领着陈平出发了,带了两罐毛尖,一篮福山樱桃。
他并没有直接去林家,依然在河边等候林重九,一直教到将近晌午,才让陈平留在河边看守马车,自己提着茶叶,让林重九抱着樱桃,两人缓缓朝村子走去。现在他的身份是林重九半个师父,本就不想张扬,坐马车进村必定会引人观望,眼下独自前去,便是普通做客。
上了一个小坡,林重九指着自家后院道:“赵大哥,那便是我家了,我爹他们肯定都在等着咱们呢!”
赵沉颇有兴致地打量林家后院。
宅子在这边乡下算是不错的了,怪不得把她养的细皮嫩.肉,浑然不似村女。
绕过路旁农舍,转弯,就见林老爷跟一个壮实男子并肩站在一颗柳树下,瞧见他们立即迎了过来。
赵沉将茶叶放到篮子里,示意林重九先进去,转而笑着朝林贤行礼:“伯父在屋里歇着便是,何必出来?倒是晚辈疏忽,劳伯父久等了。”
他谦谦有礼,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林贤回礼道:“赵公子亲至便已令寒舍蓬荜生辉,何须破费?”说着给他介绍孟仲景:“这是我准女婿,姓孟,名仲景,去年跟长女定的亲,赵公子是贵人,我特意叫他过来也开开眼界。”
准女婿……
赵沉嘴角笑容有些凝固,但也只是转瞬,赞道:“孟兄一表人才,晚辈先恭贺伯父喜得佳婿。”
他一身月白锦袍,生的又是芝兰玉树,孟仲景头一次跟这样的富家公子打交道,不免有些拘谨,人家以兄弟相称,他再喊赵公子不合适,支吾片刻才唤了声“赵兄”。
赵沉颔首,目光自然而然落到林贤身上。
林贤谦逊道:“在赵公子面前,仲景算什么一表人才,能下地干活过日子就行了。走,咱们去屋里坐。”伸手把人往院子里请。赵沉笑笑,从容往里走,孟仲景则以晚辈身份走在林贤一侧,落后一步。
早在林重九跑进来时,柳氏便知道救命恩人来了,嘱咐阿桔看着厨房,她紧张地在厨房门口等着,一看三人进来,便快步走下台阶,朝赵沉谢道:“赵公子来了啊,幸好有你我们家小九才捡回一条命,这份恩情,我跟小九他爹这辈子都铭记在心!”
赵沉顿足朝她行礼:“伯母言重了,我跟小九有缘,举手之劳而已,伯母切莫再提。”
柳氏感激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看丈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行,那你们快去屋里说话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了,农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赵公子别嫌弃啊。”
“伯母太客气了。”赵沉笑着摇头,目送她进了厨房才继续往前走,路过厨房门口,他朝那边瞥了一眼。
没有看见人。
不在里面,还是躲起来了?
他领头走在前面,没人能看见他眼里的寒意。
三人进了堂屋,桌上茶水都已经备足,林贤与赵沉并列坐于北面主座,孟仲景坐在了林贤下首。
赵沉客气知礼,没有半点富家少爷的傲气,但从始至终,除了林贤主动提起孟仲景,他没有看孟仲景一眼,也没有跟他说半个字,可他带着笑容落落大方坐在那儿,无论是林贤还是孟仲景,谁都不觉得受了冷落,毕竟,孟仲景沉默寡言,也没有太热络地跟赵沉搭话。
孟仲景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岳父大人面前都拘谨,更不用说身份更高的陌生少爷了。
好在林贤此人还算圆滑,接人待物都有一套,东一句西一句,两人谁都有话说。
用饭时,赵沉跟孟仲景坐对面。
赵沉暗暗观察对面的男人。
五官硬朗坚毅,肤色麦黄,身材高大,在村里确实算得上不错的女婿人选了。
出了村子,连他身边的随从都不如。
所以,她想悔婚了,想探探他的底细确定他的心意后再央求父母退亲?
该说她攀龙附凤,还是慧眼识珠?
她准备什么时候来找他?
赵沉开始向林贤敬酒。
林贤本就喜欢没事小喝两杯,现在高兴,自然也陪他喝。
酒过三巡,孟仲景跟林贤面上没什么异样,赵沉白皙的脸庞浮上了红晕,摇头道:“伯父,伯父不能再喝了,我酒量浅,再喝下午就没法教小九了。”
林贤见他有了醉意,爽朗笑道:“好,赵公子吃菜!”
赵沉连连道谢。
饭后,赵沉想告辞,身形却有些摇晃,林贤劝他在自家歇歇,让林重九扶他去西屋休息。
孟仲景扫了一眼厨房,虽然不舍,还是提出告辞。
林贤知道准女婿不太自在,便让他走了。
烈日高照,一家人纷纷回屋歇晌。
上房西屋,赵沉侧身面朝墙壁而躺,半点睡意也无。旁边林重九大概是上午累着了,睡着没多久竟然打起了鼾。赵沉心中烦躁,索性坐了起来,回想这几日的事情,更多的还是猜测她打算何时来寻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院子里有轻轻的开门声。
赵沉立即凑到窗前。
农家窗户分两层,上面是三扇大窗,在外面订上纱窗,白日里把木窗支起来通风,下面一排小窗则糊了窗纸。他悄悄戳个洞,偷眼看去。
看见她将洗脸水泼到了菜园里,然后进了一间屋子。
林重九跟他说过林家房屋布置,赵沉心中微动,悄然下地,无声无息开了堂屋门,直奔书房。
她不好好睡觉,故意弄出动静又去了那边,不是等他又是做什么?
书房门被人推开时,阿桔正弯腰站在那盆吊兰前看花。
许是那个赵公子跟未婚夫都来了,她心里有事睡不着,怕弄出动静影响妹妹午睡,干脆来书房待着。
听到开门声,她诧异地扭头,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对上那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惊惧又防备:“你,你……”
赵沉微微眯了眯眼,一边反手插门,一边盯着她问:“我来做什么?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那在见到孟仲景知道她有未婚夫时便被他刻意压下去的愤怒,还有这短暂又漫长等待带来的烦躁,都在看到她防备的眼神时窜了起来。
她防备什么,难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两人相隔并不远,男人目光幽幽,如猎食的狼。阿桔心知不妙,一边往后退一边强自镇定道:“赵公子,我,我没有叫你来,你救了我弟弟,我们全家人都感激你,还请你……”
话未说完,方才还站在门前的男人突然扑了过来,阿桔大惊,刚要喊人,嘴巴已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她魂飞魄散,伸手要挣,身体却被狠狠压到了墙上,她奋力挣扎,只换来男人身体更紧密的贴合,紧到她都能感受到胸口被压迫,感受到有陌生奇怪的物抵在了自己身上。
片刻怔愣,阿桔羞愤欲死。
☆、第13章 清白
阿桔挣扎,赵沉死死压着她。
逃不掉,阿桔怒目而视,这是她家,她不信他真敢做什么!
她这般,赵沉倒是笑了笑。
他一手捂着她嘴,一手将她两手固定在她身后,只让她肩膀贴着墙。这样的姿势,她被迫迎接他,他肆无忌惮地贴上去,让她感受自己,他也感受她的傲人身段。等她终于认命不挣了,赵沉低头,看她不知是因生气还是羞恼而涨红的脸,看她那双装满了愤怒却更加动人的潋滟眸子。
“你气什么?你让你弟弟打听我是否成亲,难道不是想让我对你负责?现在你不睡觉特意来这里等我,难道不是想诱我过来催我娶你?阿桔,你生成这样,确实有惑人的资格,但不要继续故作矜持扭捏作态,次数多了,我会没有耐性。”
他目光冰冷,鄙夷又嘲讽,阿桔心中怒火渐渐变成不可置信,他,他在说什么?
赵沉下意识将她的震惊理解成心思被拆穿,他冷笑,低声警告道:“现在我松手,咱们好好商量婚事,只要你跟孟家退亲,我马上娶你。如果你还要假装清高欲迎还拒,我不会再陪你玩下去。”言罢深深看她一眼,松了手,身体却没有退开,霸道地将她禁锢自己与墙壁中间。
他神色认真,字字凝重,阿桔知道,此时不是惊慌抗拒的时候。
她可以喊人,但左右都有邻居,惊动他们,他们会怎么想?
她垂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想他进屋后说过的所有话,然后一一解释给他听:“赵公子怕是误会了,我从来没让弟弟打听过你,也没想让你负责,现在来书 房,是因为我晌午向来觉短,醒了便来这边看书。至于婚事,我跟仲……我跟他情投意合,未曾有过退亲之念,还请赵公子放手,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赵沉审视地看她,目光幽深。
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镇定。
他不想信她,却记起林重九曾经说过,她醒的确实早,所以会去河边找他……
“你弟弟问我年岁几何可否成家,不是你让打听的?”他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问。
“不是。”阿桔毫不躲闪地直视他:“我已有婚约,怎会好奇问你?定是我弟弟……”
“别狡辩了,他一个七岁稚童懂什么,分明是你指使他问的。”赵沉突地打断她,嘴角浮起冷笑:“你被我碰过被我看过,除了我还能嫁谁?阿桔,我最后说一次,别再玩什么把戏,我既然碰了你,便会对你负责,只要你跟孟家退亲……”
“我不用你负责!”他越说越离谱,阿桔猛地打断他,完全不懂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先是失礼窥视后又设计戏弄,她躲他都来不及,怎会跟他玩什么把戏?
赵沉面若冰霜,低头看她胸口,再抬眼看她:“我碰了你,便要负责。”她越不想给,他偏越想要,只是简单地挨着她他便渴望得不行,这样的女人,他以后都未 必能碰到。何况此刻承认其中有误会,之前那些承诺娶她的话,岂不是证实他自作多情?让一个农女笑话他鄙夷他,他不会给她这种机会。
他压得她更紧,特别是某个地方,声音里也多了轻.佻:“你我这样,你还怎么嫁孟仲景?你不怕他知道后嫌你不贞?”
阿桔瞬间面无血色,想骂他,对上男人满是戾气的眼睛,她又害怕了。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自家一定不如他。阿桔不敢跟他硬碰,咬唇别开眼, 放软了声音劝他:“赵公子,那日我与弟弟落水,你救我们乃侠义之举,碰我也实属情急无奈,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知道,赵公子实在不必低就……”
“我不觉得是低就。”赵沉不为所动,依然自说自的:“男儿顶天立地,我碰了你,便要负责。”
顶天立地,强迫一个弱质女流也算顶天立地?
知他不过是为自己的恶行找借口,阿桔面现讽刺,愤愤扭头:“我不用你负责!如果你非要以此威胁,尽管去告诉他好了,你我清清白白,我不信他会因此嫌弃我。”她跟孟仲景解释清楚,他一定会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