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景能怎么说?
她哭个不停,他松了她手,试探着帮她擦泪,碰一下顿住,确定她不反感,终于放了心,指腹颤抖着轻抚她细腻脸庞。
村里规矩少,定亲后两人私底下也见过几次,这样的年纪,孟仲景再老实也是个男人,情.热时难免想做点什么,只是阿桔脸庞薄,碰手都不给,可现在,阿桔没有躲,反而贪恋他粗糙的指腹。这是她即将嫁的男人,他怜惜她,动作温柔。
她像梦里一般乖顺,孟仲景的心疼慢慢变成悸动,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她唇上。
那里,他还没有碰过,却被人先尝了。
“阿桔,我,我……”渴望又不太敢。
阿桔困惑地抬头,桃花眼里泪意朦胧,楚楚可怜又更加动人。孟仲景喉头一滚,手下移扶住她下巴,低头凑了上去。到底心虚,闭着眼睛慢慢靠近,盼着她不躲。
男人脸庞越来越近,阿桔心跳如鼓,心慌意乱犹豫不决中,眼前突然闪过另一张面孔。阿桔面色一白,迅速退开,偏头不敢看他,过了会儿,微低着头去接伞:“回去吧,让人瞧见不好。”
孟仲景攥着伞把不放。
阿桔不得不抬眼看他,目光才对上,脸又红了。
她这样,孟仲景鼓起勇气,抓紧她手,声音低哑:“阿桔,给我亲一下,就一下。”
阿桔脑袋快垂到胸口了,摇头不语。
孟仲景不由攥紧了她手,小小的,当真柔若无骨。他看看她手,再看看她红红的脸,犹豫开口:“阿桔,他,他好像下了决心要娶你,他,他有钱有貌,在你爹娘面前谦谦有礼,你爹娘还有小九都喜欢他。万一,万一他们想让你嫁他,你……”
“我什么?”
所有羞涩紧张都随着他的话音而散,阿桔倏地抽回手,仰头看他:“我跟你从小就认识,你对我好,我心里欢喜,你来提亲,我应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便一心一意嫁你,谁逼我我也不会改主意。仲景,这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以后还怀疑我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我无法可说!”
她含泪的眸子倔强又委屈,孟仲景慌了,连忙赔罪:“阿桔你别生气,我,我就是害怕,怕你看不上我……”
他结结巴巴,在她的注视下脸都有些红了,阿桔心里一软,抢过伞,转身时才小声道:“胡思乱想什么,真看不上你,去年就不会答应……”到底羞涩,没有说完便急急转到门后,把人关在了门外。
孟仲景傻傻地站在原地,纵然大雨迎头浇下,心里也欢喜。
“你怎么还不走?”正美着,门内传来她小声催促。
孟仲景越发高兴,知道她担心自己,也没有再磨蹭,一边撑开伞一边回她:“这就走。阿桔你别怕,等我娶了你,保管不让你再被人欺负!”
阿桔没应声。
等了会儿,听孟仲景真的走了,她摸摸刚刚被他攥着的伞柄,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姨父跟知县有些交情,那人既然频繁出入乡下,应该也没有太大来头,只要她不再给他近身机会,他也做不了什么。若他真敢做出逼迫良家女子之事,父亲好歹也是个秀才,可以去告官,他别指望他们会忍气吞声任他为所欲为。
现在她跟孟仲景说清楚了,他不嫌弃她,她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
大雨在黄昏时转小,淅淅沥沥又连续下了两日,终于放晴。
雨后田地里野草疯长。
林贤只有月中月底各有一日假,想下地拔草都不行,又舍不得妻子女儿干这种力气活,往年便请人帮忙。一天四十个钱,四亩地加起来最多两日也能收拾完,很多人都愿意挣这份轻松钱。林家跟孟家结亲后,孟仲景主动帮忙,准女婿热情,柳氏不好提钱的事,便叫他来家里吃饭。
孟仲景实诚,如果他拖两日干完,就能趁在林家吃饭时见两次未婚妻,但他不好意思,上午就把两亩花生地里的草拔完了。孟仲达在忙活自家的地,柳氏让林重九跟孟仲景一起下地,林重九虽然也帮忙,毕竟是小孩子,主要还是孟仲景干的。
只有准女婿一个人,晌午摆饭时柳氏故意让阿桔端菜上去。农家可没有那么多规矩,她很满意孟仲景这个女婿,愿意给他点甜头尝尝,她跟林贤定亲那会儿,林贤总找各种借口去见她,她都懂。
阿桔不去,反而被母亲打趣得更厉害,再加上前阵子烦心事多,知道孟仲景担心她变心,她忍着羞,红着脸端菜过去了。
看见她,孟仲景紧张地站了起来。
阿桔羞答答看他一眼,放好菜碟马上就出去了,出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弟弟嘿嘿的笑声。
夏日的阳光明媚到刺眼,阿桔目光从花坛里扫过,那里兰花新鲜动人,她眼角眉梢也都是喜意。
如果那人再也不出现该多好,她便一直都能这样安心地过下去了。
歇过晌后,孟仲景领着林重九前往林家棒子地。
棒子顶端已经冒须了,秧苗直挺,比孟仲景都高。他让林重九跟在自己旁边,他拔过的草成堆了,林重九负责抱出去,也是想让林重九轻松一点。
周围全是碧绿的棒子杆儿,孟仲景弯着腰往前走,偶尔脖子不小心碰到叶子边缘,便多出一道红痕。
正低头拔草,前面忽然传来匆匆的跑步声。
孟仲景皱眉,凝视倾听,听到重物落地声,随之而来的是挣扎动静。他心中生疑,犹豫要不要过去,那边突的响起男人粗噶大骂:“我叫你踢!臭娘们你还踢啊!今儿个我先爽利一回,回头就把你卖到窑.子去,叫你踢我!”被他骂的人可能被堵住了嘴,只有呜呜挣扎声。
这声音孟仲景记得,是隔壁村子一个混混,曾经还言语冒犯过阿桔。
裂帛声骤然传来,一看又是要糟蹋人了!
“王五你住手!”孟仲景大怒,不顾棒子叶割人,大步冲了过去。
对方没有回应,只再次响起沉重的跑步声,孟仲景跑得更急,近了,一眼瞧见王五肩膀下夹着一个白裙姑娘。姑娘批头散发看不清面孔,大半个肩膀却都露着,孟仲景没有多看,快跑几步冲上去,拽住王五肩膀就给了他一拳。
孟仲景生的魁梧高大,王五个头也不矮,却瘦了很多,加上之前费了一番力气,一拳就倒了下去。认出孟仲景,他呸了一声,就那样躺在地上骂道:“孟仲景你最好别坏我好事,否则别怪我不……”
话未说完,被孟仲景又砸了一拳,自知不敌,王五愤恨不甘瞥了一眼那边地上趴着的姑娘,匆匆跑了。
孟仲景还想再追,身后响起女人急切的呜咽,他情不自禁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那 姑娘仰着头,面容终于从满头长发中露了出来,肤白唇红,望着他的桃花眼里泪水涟涟,乍一看,他险些错认成未婚妻,但失神也只是一瞬,除了眼睛,两人并没有 任何相似。孟仲景刚要开口,姑娘一个挣扎起身的动作,肩头衣衫毫无预兆掉了下去,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他面前……
孟仲景立即转过身去,脑海里却依然是那片白.花花的身子,心跳有些不稳。
“姑娘,我,我……”
“孟大哥,你在跟人打架吗?”远处传来林重九焦急的喊声。
孟仲景大急。这种情形被林重九看见,回头说出去不但姑娘名声没了,他也不好做人。
“姑娘,我闭上眼睛帮你把手松开,你快穿上衣裳吧!”
白裙姑娘没有反对,呆呆地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
林重九脚步声越来越近,孟仲景没有时间犹豫,闭上眼睛绕到姑娘身后,帮她解手上衣带,“冒犯了。”
他力气大,很快便扯开,之后迅速起身,背对她道:“我去拦住弟弟,姑娘收拾好后快走吧!”
“恩人别走!” 白裙女子恢复自由后立即拿走口中帕子,哭着喊道。
孟仲景脚步一顿。
白裙女子见了,心中稍安,边颤抖着系衣裳边哭:“恩人救救我吧,我左脚扭伤了,这里又人生地不熟,根本走不远,恩人,求你救救我,我怕那人还没有走远,又来……”
她声音娇柔,哭起来更是哀婉可怜。
孟仲景心生恻隐,可他家里没有女眷,不可能收留她,正好那边林重九走了过来,他心中一动:“姑娘,你,你再此稍等,我去寻,我让弟弟去寻女眷扶你回村。”他原打算让林重九在这里守着对方,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跟她单独待在一起,但又怕王五折回来,只得临时改了口。
“多谢恩人,恩人肯搭救如娘,如娘全听恩人安排。”
名为如娘的女子斜腿跪坐在地上,低头哭谢。
☆、第18章 福祸
孟仲景对林重九简单解释了一下,随后打发他快去请柳氏过来。
林重九好奇地瞅瞅那边跪坐的白裙姑娘,转身跑了。
幽幽的棒子地里就只剩一男一女。
孟仲景从来没有跟陌生女人单独待在一起过,特别是他还不小心看了人家身子,念头一起,心头莫名发慌。他不敢转身,犹豫片刻后问:“姑娘你能走几步吗?咱们去地边上等吧?”到了地边,他站在外面,让她藏里头,柳氏来了也好看些。
衣裳被扯烂了,如娘正在给肩头衣衫打结,听到这话,她看向远处背对自己的男人,随即低下头,“恩人稍等,我收拾好便起来试试。”
这意思就是还没收拾好了,孟仲景有些不自在,抬脚准备再往前面走走。
如娘却急了:“恩人你去哪儿?”
她声音慌乱,孟仲景忙顿住脚步,尴尬道:“我去那边……”又觉得直接说出来好像更不合适。
他支支吾吾,如娘不由笑了,只是很快又羞涩地道:“恩人无需避讳,恩人救了我,我信恩人乃正人君子。好了,如娘收拾妥了,恩人可以转过来说话了。”
她这样说,孟仲景情不自禁就转了过去。
如娘依然跪坐着,长发垂在身后,脸庞全部露了出来。她生的并不算出众,胜在肤色白皙,眼睛灵动,身上有种特招人怜惜的柔媚,放在村子里,比不过林家姐妹,但也算是出挑的了。孟仲景转过来时,如娘朝他感激地笑笑,转瞬垂眸扭头,一缕长发从脸侧落下来,楚楚可怜。
孟仲景不由多看了一眼。
如娘脸红了,头垂得更低,小声问他:“如娘姓何,恩人如何称呼?”
察觉自己的失态,孟仲景急忙侧身,结巴道:“我,我姓孟。”
如 娘抬眼看他。男人脸庞麦黄,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干活的,但他生的还算俊朗,身材高大,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跟她见过的那些高门子弟相比,这个农夫身份上一无是 处,可她这样姿色的“瘦马”,能够嫁给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远胜于被人卖来卖去被迫伺候各种老男人,甚至惨死后宅。
她还是清白身,他看起来也老实,她自信能获得他疼爱,再加上身上的百两银子,婚后日子定能和顺。至于卖身契,只要她把事情办妥,赵公子那样的人,绝不会食言。
“孟大哥,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如娘忐忑地问。
她貌不惊人,声音却娇柔似水,孟仲景越发不自在,含糊应了声,催她:“你试试能不能走几步?能的话咱们去地头等着。”
“嗯。”如娘一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孟 仲景用余光看着她,见她站稳了,他松了口气,下一刻却见她身子一歪,惊叫着朝前扑了下去。孟仲景大惊,想也不想迎上去扶她,他攥住她双肩,如娘直接扑到了 他怀里。孟仲景最先感受到姑娘丰满的胸.脯,下一刻她双手就扶上了他腰,孟仲景不由想推开她,手却碰到她细得惊人的腰肢。
真的很细,不堪一握。
身体僵硬,孟仲景有片刻失神。
“孟大哥,我……”如娘不安地推他。
孟仲景回神,忙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急急扶正她肩膀,刚想询问,对上一双含泪的眼睛。
“孟大哥,我走不了路了,我左腿会不会废了啊?”如娘仰头看他,神色凄婉。
这样无助又好像只能依靠他的话语,孟仲景没从任何人口中听过。
他皱眉看向她脚,先扶人坐到地上,这才蹲在她面前,对着她脚问:“你是何时扭到的?”
如娘低头落泪:“就是方才,被他追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孟仲景不是郎中,只能笨拙安抚道:“你先别急,一会儿我请郎中给你看看,应该没事的。”
如娘抬头,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孟大哥。”
孟仲景不敢与她直视,沉默片刻后忽的发现两人挨得过于近了,连忙起身退开几步。身后安安静静,没有话说时间好像更难捱,孟仲景想了想,好奇地问她:“你是哪里人?怎么来了这里?”看她身上的料子,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啊。
如 娘神情恍惚,过了会儿才叹道:“我是扬州人,家里发水来登州寻亲,不想亲人早已搬去别处,我想继续打听他们的消息,随身两个仆人却不想再跟随于我,回江南 去了。我自己四处打听,碰巧路过此地,遇到方才那人,本以为他知道,哪想竟骗我来了此处……孟大哥,求求你了,求你收留我一段时日好不好?我身上还有些银 钱,我都给你,求你帮帮我吧,我再也不敢自己出门了!”
她泫然欲泣,孟仲景忙道:“你别急,你伤成这样,先留在这边养伤吧,其他的以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