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众人抵达了隆恩寺山门外。
李老太君祖孙俩走在最前面,季老太太跟郭夫人并肩而行,阿桔想叫两个淘气的妹妹跟在身边的,结果郭宝珠故意拉着林竹走在最后头,大庭广众的阿桔不好管她们,便同曾雪柔一起走。
依次上过香,李老太君打发李宗华去别处逛逛,女眷们到客房歇息。
郭宝珠笑嘻嘻地跟母亲请示:“娘,阿竹第一次来隆恩寺,我想带她去后山赏花行吗?”她跟林竹对李宗华都没有意思,何必还要凑热闹。
郭夫人不愿意女儿疯跑,季老太太却很高兴,慈爱地道:“去吧去吧,小姑娘家喜欢玩,趁现在没嫁人多逛逛,等过两年你们也嫁了人,就不好这么自在了,承远媳妇你说是不是?”郭宝珠走了好啊,这次相人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李 老太君看了季老太太一眼,不过再看看郭宝珠林竹,也没有什么不快。还都是小丫头脾性,不适合嫁到他们家。将来孙子可能出去打仗,需要一个能稳得住的,像赵 沉媳妇那样的才合适,不过赵沉媳妇性子又太柔,万一妯娌间闹不和,总让人不放心。她家大房就有三个孙子,将来二房回京,一堆人住在一起难免有个磕磕碰碰 的。
倒是这个曾家表姑娘,不知到底是何性情,家里条件如何……
因季老太太开口,无论阿桔还是郭夫人都不好再阻拦,郭夫人把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都拨给女儿,蹙眉告诫郭宝珠:“只给你们两刻钟的功夫,不许在外面逗留太久。”
阿桔也朝妹妹使了个眼色,让会功夫的如意陪她们一起去。
郭宝珠林竹如蒙大赦,兴高采烈地走了。
郭夫人摇摇头,对两位老夫人道:“宝珠性子活泛,怎么教都教不好,让二老见笑了。”
李老太君笑道:“个人有个人的脾气,就跟花似的,都长一样有什么看头?我年少那会儿比宝珠还淘,现在过得不也挺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用太操心。走吧,老了不中用了,这一路坐轿子我都腰酸,咱们快去屋里坐着说话去。”
季老太太含笑附和。
知客僧在前面引路,几人很快就到了客房。
此时阿桔跟曾雪柔才把帷帽摘了下来。
虽然在山脚下简单介绍过一遍了,两位老夫人还是都看向了曾雪柔。曾雪柔站在阿桔身边,落落大方,看着温婉沉稳眉眼里又透露出三分灵动英气,配着她高挑的身材,纵使见过许多京城贵女,两位老夫人眼里还是露出了赞许。
落座后,李老太君主动跟曾雪柔说起话来:“你表嫂说你家住辽东,听你口音不像啊?”
曾雪柔坦然一笑:“家祖也是京城人,后来派到辽东做官,我们便搬了过去,但家父家母在府里时都讲京城话,我跟弟弟也就随了他们。”
李老太君点头,又问:“你父母可好?怎么舍得让你自己来京城了?要是我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舍不得让你离开自己身边。”
曾雪柔神色微黯,垂眸道:“家父曾任辽东知府,七年前辽东大旱,瘟疫盛行,家父在外奔波时不幸染了病……母亲伤心过度,不久也去了。”
“可怜的孩子,难为你自己长得张么好,又把弟弟拉扯大了。”李老太君唏嘘地道。
曾雪柔笑笑,没有再说话。
阿桔拍拍她手,两人相视一笑。
郭夫人在一旁跟两位老夫人说起养生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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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李老太君祖孙俩回了伯府。
李老太君看看努力假装平静实则满心期待的次孙,没有吊着他,叹道:“三家姑娘,两个过于跳脱了,另一个人品相貌都没得说,可惜父母早亡……”
李宗华知道祖母说得是谁,不由辩解道:“我娶媳妇是娶人家姑娘,又不是娶她父母的,祖母,我都十八了,既然你觉得那姑娘合适,那就跟我娘商量商量,派人提亲去吧。延平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多少人想跟赵家攀亲啊,即便只是个表姑娘,那也是香饽饽。”
“你打听得倒是清楚。”李老太君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说得是那位表姑娘,你瞧见人了?”别是曾雪柔想嫁到自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赵沉跟他祖母不合,曾雪柔身为太夫人的娘家人还能跟赵沉夫妻交好,可见不简单。
李宗华脸上有点热,但他不是扭捏的性子,喜欢上了便说出来,把路上惊鸿一瞥提了,“祖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家曾姑娘守礼着呢,都是另外两个姑娘闹她她才不小心被我瞧见的。反正我是看上她了,祖母你先别想那么多,先去提亲,说不定人家嫌我丑不肯嫁……”
李老太君不乐意听,“谁说你丑了?”平日里不修边幅,今日倒知道计较起美丑来了。
李宗华摸摸鼻子:“我见过赵沉,有那样一个表哥比对着,我这样跟丑也差不多了。”
想到赵允廷父子那样貌,李老太君无话可辨,气道:“她要是因这个不愿嫁,我也看不上她。”
李宗华愣了愣,随即大喜:“祖母答应了?”
李老太君瞪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样,等着,明儿个我跟你娘说说,她要是不反对,我就托承远媳妇问问赵家的意思。”其实她也不是很在乎曾雪柔的出身,反而欣赏小姑娘的本事,只是担心儿媳妇那里……
李宗华一点都不尴尬,兴奋地走了,脚步明显比平时欢快。
李老太君摇头失笑。罢了,既然孙子这么满意,她好好跟儿媳妇讲讲,曾雪柔有赵沉夫妻撑腰,如孙子所说,确实是香饽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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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李老太君就给阿桔下了帖子,请她到家中赏莲。
阿桔去了,回来后喜滋滋去了馨兰苑:“娘,李家相中表妹了,让我问问你们的意思,要是同意,他们便请媒婆登门提亲。”
这是好事,宁氏也很高兴,“好,你先别跟雪柔说,晚上我跟你父亲提提,此事还得由他做主。”
阿桔点头,抱起爬到自己腿上的女儿,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灿灿美极了,小手把拨浪鼓晃得叮当脆响。
傍晚赵允廷归来,满身是汗,先去偏房沐浴换了干净衣裳才过来陪妻子。他晚饭要去荣寿堂陪太夫人吃,宁氏趁饭前把事情提了:“上次不是说李家有意跟咱们结亲吗?今个儿有准信儿了,李家想为李宗华求娶雪柔,只等你应许就来提亲。”
赵允廷本来舒服地躺在炕上,闻言坐了起来,神情不似之前那般放松。
宁氏知道他忧心什么,凑到窗台前弄兰,没有多言。
半晌沉默,赵允廷叹了口气:“是门好亲事,今晚饭后我便跟母亲说,一会儿你早点睡吧,我可能要晚点回来。”母亲是糊涂,但也不傻,一旦知道李家提亲的事,马上就会猜到她想要扶植的侄孙女其实早跟望竹轩站在一边了吧?到时候少不了一番勃然大怒。
赵允廷不想跟母亲吵,可这次吵是免不了了。
看一眼妻子,赵允廷满心沉重地去了荣寿堂。
荣寿堂这边还算热闹。
太 夫人不是苛待自己的人,望竹轩不敬重她这个祖母,平时她便也当没有长孙,就像之前赵沉没有回来一样,每日听赵清三兄妹说话逗趣,甚至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 般,出手比平时大方多了,时不时会赏些首饰料子给赵沂。赵涵跟祖母本来就亲,赵清赵沂也仿佛不知长兄与太夫人的恩怨般,依然愿意哄祖母开心。
赵允廷一过来,屋里欢快的气氛便没了。
太夫人不快地瞪了儿子一眼,吩咐丫鬟们摆饭,只当眼前没有这个人。
赵允廷知道母亲还在怨他上次袖手旁观长子行凶,以前来他会说些话和缓气氛,今日心中有事,便没了刻意讨好母亲的心情。赵清三人忌惮父亲不敢多说,一顿饭用得沉闷至极。
饭后,小辈们都走了,太夫人见儿子还没走,奇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赵允廷起身,想要搀扶母亲进屋,太夫人没用,坐到里屋榻上后冷哼道:“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话想气我啊?没事,你随便气,我早习惯了,气死了也是我活该,谁让我生了个好儿子呢!”
赵允廷看看母亲,朝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赵允廷父子杀死前大丫鬟芍药一事外面不知道,荣寿堂的丫鬟多少猜到了些,因此只要赵允廷过来,没有人愿意留在屋里伺候,生怕自己也不小心丢了命。眼下赵允廷一摆手,迎春便赶紧领着另一个丫鬟匆匆退了出去,远远守在屋檐下面。
可是距离再远,里面响起茶碗砸地的动静时,她们还是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灰灰:媳妇,我昨晚梦到你了。
阿桔:我也梦到你了。
赵灰灰:你梦到什么了?
阿桔:梦到你打了胜仗回来了,你呢?
赵灰灰:我梦见跟你打仗了,好几场……
阿桔:闭嘴!
☆、第112章
“我不答应!”
太夫人依然坐在榻上,上半身却挺得笔直,扬着下巴怒视赵允廷:“雪柔是我侄孙女,她是我娘家人,她的婚事 最次也该由我做主,你这个表姑父凭什么替她张罗婚事!”她就不信儿子看不出来曾雪柔是她为长孙准备的,好啊,现在为了讨好宁氏,连她娘家人都巴不得快点打 发出去,做梦!
赵允廷来荣寿堂的路上已经备好说辞,正视太夫人道:“母亲,您不开口,儿子无心给雪柔张罗婚事,这次是云阳伯府主 动提的亲,好像是上次雪柔陪承远媳妇去进香,被李老太君看上了。儿子想了想,云阳伯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将来必成大器,雪柔嫁过去自己享福不说,咱们 赵家有李家这样的姻亲,将来朝中出了什么事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孤立无援。母亲,儿子虽得皇上器重,赵家根基必定还浅,一旦儿子出了什么事……所以儿子恳请 母亲仔细考虑考虑。”
他目光平静,没有半点心虚,太夫人与他对视片刻,心思有些动摇:“你真是这么想的?”
赵允廷坦然道:“凡是对赵家有利的事,儿子都会做。”
这点太夫人并不怀疑。
她身体绷得没有那么直了,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李家怎么看上雪柔了?上次进香,郭家林家那两个丫头不也去了吗,郭宝珠不说,林家那个如今也算官家小姐了,又能沾咱们家的光,李家怎么没选她?”
赵允廷笑道:“母亲,李老太君想给孙子挑个稳重大气的儿媳妇,宝珠贪玩好动不合适,阿竹那丫头一来年纪小,二来出身摆在那儿,再者就算跟咱们家有亲戚,也比不上雪柔端庄大方,李老太君又不傻,当然更满意雪柔了,换成您去挑,也会选雪柔是不是?”
这半年母亲病了两场,如果可以,他愿想尽一切办法瞒住母亲,也不想让她往真相那边猜,他怕母亲气不过再病倒了。
这马屁拍对了地方,太夫人嘴角翘了翘,看他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但很快又绷住,低声问:“这事是林氏从中张罗的是不是?”望竹轩里到底什么情况她打听不到,可凡是林氏出门,想瞒都瞒不住,她还纳闷林氏前两天去云阳伯府做什么呢,敢情是为了曾雪柔的亲事。
赵 允廷也没说谎,有些头疼地揉揉额头,软声道:“母亲,承远对雪柔这个表妹客气了些,林氏多想也是情理之中,这次李老太君跟她打听雪柔,她当然乐见其成。若 是云阳伯府门第差些,我肯定不会纵容她那点小心思,可云阳伯府眼看要受皇上重用了,雪柔嫁过去确实不错,我便默许了。嫁过去做正房夫人,总比给承远当妾 强,是不是?”
“谁说雪柔要给承远当妾了?”太夫人立即厉声反驳,“一个村姑当正房,反倒让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做妾,这是什么道理?”
赵允廷错愕,随即脸色大变,起身道:“母亲想让承远休了林氏?”
太夫人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她害我们祖孙反目为仇,休她难道不应该吗?”
“母 亲真是糊涂!”赵允廷搬把椅子坐到太夫人身前,沉声跟她讲道理:“母亲,其实最初我对林氏也不是特别满意,只是承远认定了她,你是知道承远的脾气的,我不 想跟他闹得父子不合惹朝野笑话,就随了他。但现在不一样了,林氏得了景王妃的看重,这对咱们侯府有利无害,母亲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再打她的主意啊!”
太夫人瞪他:“别以为我老糊涂了,景王妃看重的分明是灿灿,跟林氏有什么关系?”
赵 允廷实在拿母亲没办法了,头疼道:“当初景王妃有孕,是林氏把一盏灯笼让给了景王妃,后来景王妃顺利生下皇长孙,灿灿还没出生景王妃就请林氏进府了,母亲 你说王妃看重的到底是谁?如果林氏出事,就算王妃还喜欢灿灿,为了名声,你说她会给灿灿继母好脸色?”这么简单的道理,母亲怎么就不明白呢?
太夫人愣住,好半天才回神,想到自己之前那个赶走林氏亲自抚养灿灿的念头,一张老脸就有些搁不住了。
赵允廷又不是为了看母亲难堪来的,趁热打铁道:“幸好林氏没有出事,母亲,欢欢喜喜把雪柔嫁过去吧,这样雪柔得了好,承远回来后也承您的情,咱们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多好?”
“谁稀罕他承情?”太夫人嘲讽地道,“上次就差把剑搭在我脖子上了,我跟他的祖孙情分早没了,就算我答应这桩婚事,也是为了雪柔好,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赵允廷赔笑,不再多说。
儿子明日还要上早朝,太夫人看看窗外夜色,淡淡地道:“雪柔大了,这事还得问问她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婚事成了,林氏少了一桩心病,她半点好处也没落到,凭什么啊?
赵 允廷看看她,神色凝重:“母亲,李家儿郎众多,个个年少有为,此番云阳伯若能在云南立功,李家爵位甚至能往上提一等。这样的好姻亲,如果雪柔任性,还请母 亲为了赵家好好劝劝她。现在云南战况不明,很多世家都在观望,一旦云阳伯功成名就,婚事可能就轮不到咱们了。”
太夫人忍不住跟他唱反调:“若是云阳伯战败……”
“母亲慎言!”赵允廷猛地站了起来,目光也冷了:“承远也在云南,母亲若实在看不得赵家好,今晚这话当儿子没说!”愤然离去。
太 夫人自知失言,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着他背影发脾气,讪讪地坐了会儿,靠到迎枕上细细琢磨起来,想着想着神色微变,把迎春叫了进来:“明早让表姑娘早点过来, 我有话问她。”她曾家的姑娘当然比旁人家的好,只是,这次侄孙女一出去就被人看上也未免太巧了,该不会是侄孙女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刻意讨好李老太君了吧?
长孙南下生死难说,侄孙女另谋婚事是极有可能的。
太夫人抓紧了手中佛珠,若是侄孙女真敢利用她的宠爱给自己谋私,她不会如她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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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天亮的早,第二天太夫人刚起来,就听外面传来说笑声,曾雪柔已经过来了。
太夫人心情好了些,这个侄孙女,还是很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