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苒脸色顿变,不等唐中元开口,便先一步开了口:“哪个犯人?”
老周头也认出了乔苒,当即就道:“乔小姐应当也知晓,就是整日里吟诗那什么‘天上人间’疯疯癫癫的那个。”
是赵文!
裴曦之脸色大变:才说这个赵文或许同此事没什么关系,下一刻赵文就被人劫走了。早不劫晚不劫,偏偏这等时候劫,若说赵文与此事无关那才有鬼了。
没成想线索一早便出现在了他们身边,此时却被极有可能是凶犯的人提前一步劫走了。
“我这就回去请祖父帮忙,”裴曦之道,“我裴家在江南府也算有些门道,要寻个人应当不在话下。”
“赵文……或许不必劳烦裴家了,”乔苒却叫住了他,目光掠过他看向身后,“有人比我们更急。”
一顶金轿子在前头停了下来,乔大老爷沉着一张脸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那姓赵的被人劫走了?”乔大老爷带着家仆赶了过来。
这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让在场为数不多的几个官差脸色微变:仿佛又记起了那一日乔家、方家互相领着家仆险些在府衙门口聚众斗殴的场景。
“一定还有同伙!”乔大老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这些年供那贱人花钱如流水,也不知费了多少银子。难怪到现在数目都不对,这里不是府衙吗?我要告官,告那赵文贪了我家的钱财!”
我去!裴曦之气的险些没一个趔趄栽将了下去:大家眼下忙的焦头烂额,这乔大老爷又跑来凑什么热闹?
第92章 不对劲
“看什么看?看我作甚?”乔大老爷摸着腰间的玉石腰带,瞥了乔苒一眼,冷笑,“你以为只有你会告官吗?我乔正元难道就不会?”
正被此事烦的焦头烂额,还有人跑出来横插一脚,裴曦之就算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正要发作,却被人拽了拽衣袖,回头一见,却是乔小姐。
乔苒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上前一步:“是吗?告官?乔大老爷也想告官?”女孩子笑了笑,声音忽地变得尖锐了起来,“先将你头上那顶帽子看好了再说吧!”
又来!乔大老爷气的脸色一僵,因为那件事,他一连好些时日未曾出门,就是怕旁人拿他头上那顶帽子说事,近日好不容易因为簪花宴的事,将他的事压了下去,这臭丫头居然再一次跑到他面前旧事重提!这丫头生来就是克他的天敌吧!
“你……你好得很!”乔大老爷狠狠的撂下了一句狠话,“给我等着!不就是告官吗?我就不信了,这整个江南府黑白两路要寻个人难道还是什么难事不成?”
留下这句狠话,乔大老爷便坐着金轿子走了。
“乔小姐,”待到乔大老爷走后,裴曦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让乔大老爷横插一脚做什么?”
“让乔大老爷插手不是更好?”乔苒反问他,“上一回的事情听闻不止金陵城,就是临近的姑苏、余杭等地都听说了,这样的大仇,有几个男子放得下的?赵文人被劫走了,由乔大老爷出面寻人不是更好?也免得裴家出手打草惊蛇。”
这倒是。裴曦之听了乔苒这一席话也冷静了下来。自山长出事之后,他脑中便是一团乱麻,竟连这点事都没想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是曦之急了,多谢乔小姐这一番提醒。”裴曦之抬了抬手,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乔苒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裴公子只是在为山长着急罢了。”
赵文就让乔大老爷来找,至于他们,就等甄大人那边查出来的消息便是。
等出了府衙,裴曦之又要将乔苒送回去:毕竟是他将人从玄真观带了出来,自然也要万无一失的将人带回去。
乔苒看了眼裴曦之满目疲态的样子,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唐中元:“我与唐中元也算熟人了,便让唐中元送我回去吧!裴公子,真相重要,可你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若是你倒了下来,怕是我也没有那个资格来写这个讼状了。”她能插手,是因为裴曦之。
乔苒可以理解裴曦之一时情急,但人总该有冷静下来的时候,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让裴曦之冷静冷静。免得头脑一热,做了什么蠢事。
裴曦之脸上的神情微微凝滞,缓缓的点了点头,待看着她踏上唐中元的马车悠悠的消失在视野之中后,他才收回了目光。转身的那一刻,一丝异色从目光中闪过,一个想法就这般在脑中形成了。
……
夜深风重,才从牢房回来的几个人越过那道垂帘的拱门走入院中,而后脚下便是一滞。
“曦之?”徐和修诧异的喊了一声。
裴曦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明月:“你等也辛苦了,日日皆披星戴月而归。”
“我等无妨,倒是你。”想到昨日裴曦之被人送回来的样子,徐和修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听说他昨晚一夜未眠,今儿一大早又不见了踪影,想也知道是在为蒋山长的事奔波。
“我没事了,山长的死我会查出真相的,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同解之说。”裴曦之道。
张解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压下了目中一闪而过的讶然,问他:“什么事?”
谢承泽在一旁道:“可要我等回避?”
“不必。”裴曦之摇了摇头,道,“我想说说乔小姐的事。”
乔小姐吗?这两日并未听阿生过来禀报,可见乔小姐那里应当没什么事啊!
“解之,我知晓你照顾乔小姐不是因为外头传言的那样为色所迷。”裴曦之说道,“我虽是不知晓缘由,却也知道乔小姐于你而言一定很重要,来日你若是要走,定然也会带她一同去长安。”
张解点头:“是,待金陵的事一了,我会带她去长安。”
“你带她去一定有你的理由,可她孤身一人,无所依靠,唯一可靠的亲人还被下了大理寺的牢狱。长安居,大不易,你需给她一个靠自己立足的机会,而不是让她单单躲在你的庇佑之下。”裴曦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张解,“我写了一封信给三叔公,你若是觉得可以,待来日去了长安便将信交给三叔公;你若是觉得不可,便将它撕了,只当我今日不曾见过你。”
说罢这一席话,裴曦之便朝他们抬了抬手,转身离开了。
待到彻底看不见裴曦之的身影,徐和修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张解手里的信,“吓了我一跳,我还当他也知晓了乔小姐的事呢!解之,你说他在信里写了什么。”
“我知道他写了什么。”张解说着顿了顿,皱眉看向徐和修,“你觉得我对乔小姐照顾的如何?”
这个么?徐和修怔了一怔,点头:“还好啊!你不是将阿生都留在她身边了嘛!”若不是担心乔小姐的安危,又怎会将阿生留在乔小姐的身边?
“那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替我来照顾她?”张解皱了皱眉,“她的安危,她去长安之后倚仗立足的机会我自会替她安排,”顿了顿,张解道,“我记得之前有传言说她……我看上了她的美色,我并未澄清是不是?”
“是啊!”谢承泽在一旁插话道,“你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一心为了乔小姐考虑的样子,反正当时我和徐和修是信了。”现在嘛,总感觉怪怪的,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居然信了。
“那外人不应当都知道她是我的人?”张解说着,脸色愈发古怪微妙了起来,“既然是我的人,为什么总有人要替我照顾她?”
有很多人要替他去照顾乔小姐吗?徐和修和谢承泽听的愣了一愣:“你说谁啊?曦之吗?他是好心,应当没有旁的意思。”
“对,他是好心。”张解点了点头,“云千秋想着要带她去几个风景甚好,人迹罕至的踏青地走走是好心,怕她闷着慌;还有黎家那个丢下茶话宴上的客人,跑去为她赶车也是好心,怕她迷了路寻不到车……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第93章 偶遇
不对劲吗?
谢承泽道:“你和乔小姐不是假的吗?”其中的缘由他们也清楚。
张解点头:“是假的。”
“那他们照顾乔小姐同你有什么关系?”谢承泽不解。
张解沉默了片刻,道:“可旁人不知道是假的。”
既然知道是他的人,再一想如此“尽心照顾”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种事情没几个忍得了的,乔大老爷又如此好面子,”乔苒说道,“所以找赵文这件事,乔大老爷定然会想尽办法去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兴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也说不定。”
阿生抱着劈好的柴经过,闻言,不由道:“是这般吗?乔大老爷会愿意为这个赵文花费这么多的钱财?”
“听闻乔大老爷已经开了口,道提供赵文线索的,若经查证线索不假,赏千金之数,若是能找回赵文,便赏万两白银。”红豆搬了搬手指,“就是玄香都听那些来上香的香客说了呢!”
“何必费这个钱财?”阿生脚下顿了顿,道,“我家公子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红豆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没几个人受得住的,你又不是你家公子,你怎知他不会做这种蠢事。”
阿生道:“我家公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说罢摇摇头,抱着柴走开了。
“总之,此事令我不悦。”张解说着看了看手里的信,抬手就要将信撕了却被徐和修眼疾手快的夺了过去,“且看看曦之信里写了什么。”
“我便是不用看也知道,”张解说道,“她颇有几分断案之才,大理寺官职空缺不在少数,他是写信给裴相,想要裴相为她谋个机会。”
女帝当政,如今大楚女子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自有了第一位女子大天师之后,便相继出了不少女官,虽然不是大天师这样身居高位的官职,但比起女帝未当政之时,女子的地位早已与旧日不同。
对一个无法倚仗家人的女子来说,这是一个在长安立足的好机会。
徐和修拆开信看了片刻,点头:“真叫你说中了。”
“裴相哪有功夫理这种小事?”虽然常言道事无大小,可大理寺多个探案高手这种事对于忙于国家大事的裴相来说确实是小事了。
“这种信就没必要交到裴相面前了,便是交到裴相面前,他也未必有功夫理这样的小事。”张解说道,“这种事交给我便好了。”
说罢这些话,张解便大步走入屋内。
徐和修看向手中的信:“那信呢?”
“撕了。”房门甩上前,两个字凉凉的甩了出来。
徐和修怔了一怔,反问一旁的谢承泽:“他……似乎有些不悦?”说话间神情惊异,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因为面子吧!”谢承泽想了想道。
不是为了面子,还能为了什么?
……
妆面娘子的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快就能查出来,又或许那边暂时不需要她了。乔苒也不急:就算她不掺和进去,等到裴曦之再次上门时,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自然会说与她听。
“小姐,该备夏裳了。”红豆提醒乔苒,“正好趁着这些时日没什么事,咱们下山买些布料做夏裳。”事情也有趣的很,没事时谁也不来,有事时一个来了,其余几个接连着来,都爱凑热闹。作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可得提醒小姐了。
乔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两年个子更是抽条似的长,来玄真观时还算合身的衣裳,如今袖口已有些短了。
听了红豆的建议,乔苒便干脆合上了来来回回翻上好几遍的话本子,准备跟着红豆下山去采买些事物。
阿生自告奋勇的来当这个车夫,理由是要保护“乔小姐周全”,如此一来,倒只剩乔书一个人留在家中了。
“若真是被人偷了东西,报官便是了。”红豆不由分说的将乔书拉出了院子,“买布做夏裳,你不去如何选你的布料?”总不能瞎子一抹黑,乱选吧!
乔苒看着她纠结了许久的乔书就被红豆一拉便拉了出来,顿时沉默了下来。
阿生在前头驾车,在马车里坐了片刻,红豆抓了抓头发,问乔苒:“小姐作甚总看着奴婢?”
如她这样的丫鬟估摸着也没有了,被主子看一看,都要问一句为什么,完全不担心这一问会不会惹得主子不高兴。
做丫鬟做的如此无拘无束的,乔书看的有些羡慕。
也许,这便是傻人有傻福吧!
“我只是发现红豆还挺聪明的。”乔苒看了她片刻,笑道。
枉她纠结许久,想着怎么样让乔书走出来,踏出那一步,却忘了伸手推他一把。事情有时候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复杂,反而出乎意料的简单。
她想的太多,有时候其实不必想那么多。
要采买的事物,红豆早列好了单子。
待入城之后,马车便直奔布庄而去。为每个人选好了布,到结账时,红豆不免肉疼,这些时日光顾着花钱,再如何节省,那点碎钱已花的差不多了,小姐弄来的两千两也要去钱庄兑开来了。一个劲的花钱,却没有进账,红豆开始犯难。果然这家不是那么好当的,如此一想,更是心疼钱财,便同那布庄掌柜还起价来:“余钱便免了吧,我等买了那么多呢!”
买卖事物,讨价还价本是人之常情,乔苒并不觉得红豆做的不对,便未出声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