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这样一幕,哪还能不明白的?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张解开口了:“原小姐,将错就错岂不是更好,你为何现在站出来?”
将错就错啊,黎老太爷挑了挑眉,看了眼黎兆。
确实,这原小姐不站出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至于治病救人,索要《素问经》大可偷偷进行,不必如此搅的人尽皆知。
她不站出来,乔小姐依然还是某些人的眼中钉,如塞北飞鹰这样的凶徒会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乔小姐周围。
有乔小姐挡在前面,眼前这位原小姐便是安全的。
“这样不好。”原小姐摇了摇头,道,“她是无辜的,没必要代我受过。”
水行在一旁忍不住愤愤不平道:“我家小姐从来都是菩萨心肠。”
黎老太爷笑了笑:哦,哪怕站出来会遇到危险,她依旧站了出来,听起来还真是菩萨心肠啊!
“果真医者仁心!”黎老太爷唏嘘了一声,笑着站了起来,抬了抬手,“三郎,咱们出去吧!我们该知道的事已经都知道了。”
至于不该知道的事,眼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人有好奇不假,可事情还是该在适时的时候知道最好,早知晚知都不见得好。
……
房门咯吱一声开了,眼见黎老太爷和黎兆从里头走了出来,云千秋探了探头,看向屋内:“咱们张天师还不出来啊?”
乔苒望了过去,黎老太爷依旧只是从她身边经过,同来时的反应没有什么差别,倒是黎兆离开时,再次朝她抄手施了一礼,才扶着黎老太爷离开了。
云千秋在门口探了一眼,那叫水行的丫头便走了过来,狠狠的甩上了房门。
吃了个闭门羹,云千秋也不以为意,只兴奋的对乔苒道:“那黎家的人过来送了个盒子给她们,要不要我寻个机会偷出来给你瞧瞧?”
乔苒摇头:“不必,我想里头的应当就是黎家的家传医典《素问经》。”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意去猜而已,但是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才会提前支开红豆他们。
事情既然来了,总要面对才是,她坐在台阶上,再如何不屑与她说话,这个交待总要给她的。
原本以为张解和原小姐还要说上许久的话,没想到,才关上的房门又突然开了,那个叫水行的丫头再次拉开了房门,从里头走了出来,而后径自走到她面前。
“我家小姐有请!”她抬着下巴,斜眼看她。
“有请就有请,你这什么态度?”云千秋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云某平生不对女子动手,我早就打上去了。”
水行对此只是翻了个白眼,不屑与他说话的样子,而后看向乔苒:“你去是不去?”
乔苒看了眼前这个丫头片刻,站了起来,笑道:“自然是去的。”
乔小姐脾气这么好吗?对方如此甩脸子,她还跟上去?云千秋惊讶的看着乔苒跟着那个叫水行的丫头进了屋,而后房门再次关上了。
乔苒先看了眼阿生,见他躺着,呼吸平稳,似是进入了昏睡之中,这才走向坐在桌边相对而坐的原小姐和张解,而后在他们二人身边坐了下来。
“乔小姐。”那位原小姐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乔苒看着她道:“原小姐,方才事情杂乱,还未谢你救阿生。”
“你不必谢我,正要告诉你此事。”原小姐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会遇刺这件事是我的错。”
乔苒看着她。
没等到她的表态,只看到她看着自己,原小姐顿了顿,将那碗滴了血的白瓷玉碗推到了她面前:“乔小姐,现在可明白了?”
乔苒看着玉碗怔了一怔,抬头看向原小姐摇了摇头。
真是够蠢的,一定要明说吗?
水行看向自家小姐,见自家小姐朝自己点了点头,连忙开口道:“张天师弄错了,黎家也弄错了,你的血根本救不了人,我家小姐的血才救得了人,听明白了吗?”
女孩子一脸茫然,这副蠢蠢呆呆的样子看的水行一阵鄙夷,正想再说几句,忽然见那一脸茫然的女孩子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她喃喃:“我明白了,原来,我是个残次品啊!”
仿佛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本那些看似不重要的疑惑一下子放大在了眼前,难怪昔年孙公活着时拿她的血试药,直言“不对劲”,难怪她的血画的符让玄香喝了几日便又恢复如常了,难怪她的血不管如何都救不了乔家二老,原来不仅是用错了方法,还是个残次品啊!
残次品,这个词新鲜的似乎不曾听闻,但细一想却又觉得形容的无比贴合。原小姐脸上的神情一滞,眼中露出几分痛惜之色:“我也是收到你遇刺的消息时才知道的,这是我的错。”
“你听到我遇刺,便立刻赶来了,还救了阿生,怎么能叫你的错呢?”女孩子看着她,脸色平静,语气诚恳,“你没错。”
她家小姐当然没有错。水行心道,眼前这女孩子说的也是她的心里话,就算女孩子不说,她也是要说的。
眼下女孩子先她们一步开口说了起来,水行却觉得很不舒服。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是这女孩子话说的不对吗?不,对极了,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是她脸上的表情不对吗?不,她的表情这样的诚恳,也对。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也说不清这不舒服是从何而来的。
第153章 离开
“我家小姐当然没错。”水行开口嘀咕了一句。
乔苒笑道:“是啊,原小姐没有错。”
安静了片刻之后,原小姐笑了笑,道:“总之,你因我而险些受伤这是我的错。”
乔苒摇头:“不,你没错。”
原小姐再次笑了笑,看着她道:“我也是第一次离开家门,第一次离开长安来金陵,你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让你无辜受伤,是我的不是。”
乔苒看着她,摇头道:“你没错。”
这一声一声的“你没错”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刺耳的很,水行忍不住道:“你就会这一句吗?能说些别的吗?”
她不喜欢听这三个字。
“说别的吗?”乔苒怔了一怔,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说些别的。”她说着指向自己,“那原小姐知道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要练成药人非一日之功,年纪小还不知事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或许就是因为年纪小,便是炼药失败了,人死了,也不能如何。
襁褓里的孩子如何反抗?
原小姐沉默了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如此啊,”女孩子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那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顿了顿,她看向朝她望来的张解,道:“你们有话要谈吧!我便不打扰了。”
“好,”张解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一会儿我来寻你。”
今日那扇门真是开开合合频繁的很,云千秋看着门再次开了,乔小姐从里头走了出来,而后关上了房门。
“这么快?”云千秋看着走过来的乔苒,奇道,“你们说了什么?”
乔苒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谢谢她而已。”
“这有什么好谢的。”云千秋不屑的撇了撇嘴,“她一瞧便是另有目的而来的。”
“那是她的目的,与我无关。”乔苒在一旁的台阶上再次坐了下来。
……
……
等到乔苒离开之后,张解这才开口了:“据我所知,懂这种炼制药人之法的这天下统共没几个,原小姐,你该不会说这是个巧合吧!”
没有外人在场,有些话自然就不必再遮着掩着了。
原小姐抬头看向他:“张天师,我早早便听过你的名讳,知你是个良善之人,方才黎家祖孙、乔小姐在场,你没有开口提及此事,娇娇便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原家小姐名讳娇娇,可见在原家是个受宠的娇娇儿。
“这件事是我爹的错,但为人儿女,我不能为我爹惹来麻烦。”原娇娇叹了口气,道,“更遑论此事论及孝道,不仅是我的孝道,也是乔小姐的孝道。我不能任她做有违孝道之事。”
短短一句话,已经证实了很多事。
譬如眼前这个被原家看护在家中,从未出过大门一步的女孩子和方才出去的女孩子是血脉之亲的亲姐妹。
所以相像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除了外表,这两个女孩子不论境遇还是性格抑或其他都迥然不同。
“既然她在金陵,可见这是你原家族中的安排,原小姐贸然出手,不怕惹来族中长辈的震怒吗?”张解沉默了片刻,又问。
“这只是我爹的安排,不是族中的安排。”原娇娇摇了摇头,道,“这于她而言不公平。”
岂止是不公平?有这个爹简直是倒霉到家了。生而不养也就罢了,才生出来不久,便被拿去炼药,侥幸存活,却因为是个残次品被扔在了金陵不闻不问。
乔苒坐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安慰道:“真是好可怜的孩子!”
这个原小姐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她姓原,与自己长的这般像,这一番露面,想来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她的来处。乔苒自己那个爹多半与这位原小姐脱不了关系,没准原小姐那爹就是她爹也说不定。
若单单不闻不问已经够倒霉了,从前不久她遇刺可以看出,她是一枚替身的棋子,是那位原小姐的替身。真正能治人无数的神医是那位原小姐,所以原小姐至关重要,而有什么能让她这个替身彻底死去,死在那些诸如塞北飞鹰这样的凶徒手上更能确保原小姐安全的呢?
若是照这般下去,怕是到头她都不会知道自己只是莫名其妙的被安排遭遇了这些麻烦罢了。
不止她不知道,乔家……二老,她的生母,还有她如今仍身陷囹圄的姨母都不知道。
他们所有人……真是活的像个笑话!
这个笑话原本还会继续下去,是那位被保护的原小姐站了出来。
“你没错。”乔苒挑了挑眉,喃喃,失笑。
……
“我问心无愧。”原娇娇道,“我知道她遇刺,便现了身,出手相助也是为了让这个错误不再继续下去。只是我爹做的再如何不对,他对我却是极好的,于情于理,我都不希望他受伤,所以我向乔小姐隐瞒了此事。”
张解沉默了许久,点头道:“嗯,你没错。”
这三个字一出,一旁的水行听的脸都黑了。
都怪那个姓乔的丫头,好端端的三个字,任谁说起来,她都觉得刺耳的很。
原娇娇也听的一阵沉默,片刻之后,她开口道:“这也是为乔小姐好,如今麻烦已经没有了,她留在金陵自然能安稳一世。”
一世长安,这是多少人的期许?
她会带着这些麻烦离开金陵,然后过两年,乔小姐会找个看的顺眼的男子出嫁,会生儿育女,会同这金陵城里的寻常妇人过的没什么两样。
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世。
“我问心无愧。”原娇娇神情平静。
……
看到张解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乔苒便开口了:“生我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姓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