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姐,”唐中元走到乔苒面前,正色道,“今儿甄大人会过来。”
乔苒抬起头来:“他来做什么?”
好端端的一个金陵府尹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
……
“你问我来做什么?”一身常服,头上戴了顶帽子以作“乔装打扮”的甄仕远指着她道,“闹了这一场,你是不是险些忘了自己来是做什么的?”
乔苒忙安抚他道:“没有。”
没有就好。甄仕远松了口气,瞥了她一眼:“听说张天师一行人急急返京了?”
“不错。”乔苒伸手为甄仕远倒了杯茶推到了他面前,笑道,“他们有事回京了。”
“我还以为他会带你一起走呢!”甄仕远拭了拭额上的汗,大热天的,他赶路容易吗?真是唯恐这个节骨眼上张天师把人带走了。
人没带走就好。甄仕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人也平静了下来,眯了眯眼开口道:“年轻人嘛,也别急。往后要去长安,他不带你去,老夫也能带你去的……”
“噗——”有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裴卿卿小小的脑袋出现在了窗台上。
这个偷听他二人说话的没有半点被抓包的觉悟,反而认真的打量起了甄仕远:“还是别了吧!上一个同乔小姐说话的是个俊郎君,这位大人……你这年纪也太大了吧!”顿了顿,她又抿了抿唇,道,“头发也有些稀疏……”
这话一出,甄仕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而后脸色一僵,顿时勃然大怒:“她是谁?”
在外守着的唐中元忙使了个眼色给红豆,红豆会意,立时跳出来,抱着裴卿卿跑了出去。
“别同小孩子一般见识,”乔苒忙咳了两声,在一旁“劝”道,“她姓裴,叫裴卿卿。”
姓裴啊,甄仕远脸色稍缓,顿了顿,又看了眼裴卿卿离开的方向,道:“我怎的没印象裴家有这个孩子?”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变的快,”乔苒道,“您就别同孩子置气了。”
甄仕远恨恨的一甩袖子,道:“本官自然不至于生一个孩子的气,”坐下之后,他再次看向乔苒,压低声音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还是说正事来的重要。
乔苒摇头苦笑了起来:“还不曾见过杜大人。”
这几天事务杂乱繁忙,总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过去了好久一般,但细细一想,实则才不过几日的光景罢了。
余杭县令杜子衡仍未找到踪迹。
“快了,他的假快到了,你很快便能见到杜子衡了。”甄仕远说着,顿了顿,看向乔苒,“本官打听到一些事,要同你说。”
乔苒肃容:“甄大人请说。”
甄仕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河道图。”
他说了这三个字。
乔苒垂眸沉默了片刻,道:“这份河道图是来自于想要对我动手的那个人。”
“京里有人在打听河道图的事。”甄仕远顿了顿,道,“这件事有些棘手,你要查的那个人背后一定有人。”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乔苒道:“能让杜大人一当这么多年的余杭老县令,当然不是一个寻常百姓能够做到的。”
甄仕远将喝空的茶杯往前推了推,乔苒伸手再次为他续了杯茶。
“有些事你不用管,有本官在,你不必担忧。”甄仕远喝了口茶,瞥了她一眼,“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替本官做好。”
“什么事?”乔苒问他。
“我要你做的自然是你拿手的事。”甄仕远看着她,正了脸色,“就像你为乔家二老之死翻案一样,你要将那件‘吃人’的案子的真相揭露出来。”
乔苒听的一怔:“都那么多年了……”
“乔家二老也死了十几年了,你不也找出真相了?”甄仕远道,“我相信你,这件事应该不难的。”
不难才怪了。乔苒摇头:“当年杜大人也找不出真相。”
没有把握的事,谁敢事先应下?
“他是因为找不到尸骨才会将此案结作诬告案。”甄仕远道,“你要做的也简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想办法将那些不见了的尸骨找出来。剩下的,我相信,以那个封仵作的本事,必然能从尸骨上寻出个蛛丝马迹来。”
第156章 不忍
“杜大人也找不到尸体啊!”乔苒摇头,“这个不容易。”
“我只让你做这一件事,”甄仕远不由分说站了起来,急起来都不自称本官了,“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同你说,只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搞不定那个‘吃人’的,不管是你还是我,没准都要走杜子衡的老路。”
乔苒沉默了片刻,正想说什么,却听甄仕远又开口了。
“这次你若再被人绑了,张天师已经走了,没人会来找你,黎老太爷也醒了,黎家也不会由着黎三为你封河道胡来了。”甄仕远咳了两声,道,“你自己想想吧!”
女孩子瞥了他一眼,道:“吓唬我没用的。”
这……甄仕远正想再说两句,却见女孩子又开口了:“不过你说的,我会去做的,尽力而为。”
得了这个保证,甄仕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留了个眼色给她:“你好好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又是这么一句,先前簪花宴的案子也是这样。这位府尹大人似乎总喜欢给她来这么一句,虽然直至今日,她仍未看到他的承诺。
不过她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他的承诺。而是,活着不容易啊!
乔苒捧着脸叹了口气:她好好的活着,为什么就碍了那么多人的眼了呢?
……
……
大殿下突发急症,长安飞鸽传书急召他们返回长安。
“孙公故去之后,她……委实太重要了。”谢承泽看向门口重重守卫相守的房间,烛火将女孩子倚窗读书的身影拉的颀长。
正在此时,驿臣过来禀报。
“大人,驿站外来了个人说想见他的女儿。”驿臣说着,唯恐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说罢这一句,又忙加了一句,“他说他姓原。”
张解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进来的男人已近中年,进门之后摘下斗篷的帽檐,口中唤了两声“娇娇”便跟着驿臣去见原娇娇了。
“这就是那位原三爷吗?”徐和修从楼上走了下来,同那位原三爷恰好打了个照面,点头之后,错身而过。
待到那位原三爷进了屋,徐和修这才感慨了起来:“真是一副好相貌,只是这气度看起来却有些撑不起这皮囊了。”
谢承泽闻言便白了他一眼:“你想说他是个草包不妨直说,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便是个草包也想出了这么一出替身的计,”徐和修却摇了摇头,啧了啧嘴,叹道,“其实这计若是继续下去,除了对乔小姐委实不公平之外,也还算不错的。”
“可原小姐主动站了出来。”谢承泽道,“这位原三爷这两个女儿倒都不错。”那位乔小姐他们见过的,心思缜密,七窍玲珑,至于这位原小姐,能在这时候主动站出来,至少这件事做的很地道了,足可见其心存善意了。
“都是女儿,态度差距何故如此之大?”徐和修疑惑不已。
那位原三爷能因为担忧一个女儿的安危,一路从长安追赶至金陵,却也能狠下心来将另一个女儿扔在金陵不闻不问。
若他爹如此对他,他定要恨死了。
“兴许他疼的人同姓原和新乔都无关,”张解突然出声道,“只同谁更有用有关。”
这话一出,周围便蓦地一静。
半晌之后,谢承泽看向他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偏要说出来,有意思吗?”
“我不说,大家就不知道了吗?”张解反问他一句,顿了片刻,又道,“你们说,原小姐知不知道?”
说罢这句话,不等众人反应,他便转身回房了。
……
驿站的房中灯火通明。
女孩子脸色苍白,往纤细的手腕上那条反复割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药。
“娇娇,你是不是傻?”原三爷看着女孩子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为什么要自己站出来?”
“这对她不公平啊,爹。”女孩子笑了笑,合上手边的书,道,“我听到她遇刺了,还差一点点,那些凶徒就要得手了,这怎么行?”
医者仁心,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良善了,平日里见到小猫小狗都会上前救治,更遑论是个人?
“无辜?”原三爷闻言不由冷笑了起来,“她无辜什么?没有我哪来的她?”
女孩子叹了口气,劝道:“爹,我已经站出来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
“你就是太心善了。”原三爷听闻更是忍不住恨恨道,“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别忘了那个女人还有易召南是怎么死的。”
“那只是个巧合。”女孩子打断了原三爷的话,说道,“我们此去长安,若无意外,今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她……身体里总是流着一半与我一样的血。”
原三爷冷哼道:“那还不都是我给的?”
“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有管过她。”女孩子却仿佛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爹,我于心不忍,总是我的姐妹……”
“娇娇,”男人似乎不耐烦了,加重语调喊了一声,“你要我这时候跑去金陵同她父慈女孝不成?且不说我不会去,就是她跑到长安来,跑到原家大宅来,我都不会认。”
“也不用如此的,”女孩子却摇了摇头,而后笑了,“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了。女子一辈子所求不外乎一个良人,这个也简单的。”
“你是说给她找个夫婿?”男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哼!谁家要这么个丧门星?”
“丧门星是假的,由原家出面自然能抹去这些事。”原娇娇道:“其实我刚到金陵时,听说过一件事。”
原三爷坐了下来。
原娇娇知道他是在听了,这才接着说道:“她曾经在金陵荷点节上走丢过,是吏部那位黎大人帮忙寻的人。”
“黎大人?”原三爷怔了一怔,片刻之后恍然,“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出过神医的那个黎家啊!好似也在金陵。”
顿了顿,原三爷忍不住冷笑:“看不出来,她年纪不大,狐媚本事倒是厉害得很。”
“男未婚女未嫁,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女孩子道,“不如就由爹亲自出面去一趟黎家,我原家的门第,绝不会辱没了黎家,没得黎家不同意的道理。”
那是自然!他原家是什么门第,便在长安城也是排的上号的,这黎家不过是金陵当地权贵,算个什么?
“行了行了,”想明白此事的他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娇娇你早些歇息吧,此事为父知道了。”
不就是这么个小事吗?他原家出面,黎家还会拒绝不成?他是懒得管。不过娇娇心善,他便管一管吧!早些嫁人成亲生子,在后宅争风吃醋带带孩子也好。免得这丧门星嫁不出去,闲着没事干跑到长安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