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兆听的直皱眉:“你除了这一招还有别的招数吗?”
他和面前这个人在乔小姐的事情上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相似的。相似在于对于乔小姐的态度和想法都是一样的,即心悦想要求之。可问题也是明显的,他来自于族中,面前这个人来自于陛下。
他本以为两人至少在争乔小姐这件事上可算不分先后,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族人这一招令乔小姐对他敬而远之。
对此,张解只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你若是想,也可以用同一招来对付我。”
这怎么可能?他的麻烦来自于父母族人,对面这个却来自于陛下,为人臣想要伸手到天子头上,这是嫌命太长了吗?
“张天师此举真是有违君子道义。”黎兆沉下脸来,哼声道,“如此卑鄙倒是让黎某大开眼界。”
“卑鄙不敢苟同,至于君子道义,”张解说到这里,忽地轻哂,“这种事怎么讲究君子道义?更何况,”他顿了顿,语气也变得悠长了起来,“黎大人是不是记错了,她与你的婚约从来没有成过?”既然从来没有,那就何谓的有违君子道义?
“她与我没有婚约,与你也同样没有。”黎兆说着抬头凉凉的瞟了他一眼,道,“张天师近日很闲吗?我若是你,趁着如今焦、原两家因为前不久的事元气大伤,正是该下手部署的好时机。你对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闻不问,跑来凑我黎家的热闹倒也有趣。”
“我再忙这点闲工夫还是有的。”张解对他的嘲讽只是笑了笑,继续道,“黎大人如今人被禁足,倒是还惦记着这些小事,不也闲得很?”
“乔小姐的事自然不是小事。”黎兆说着垂下眼睑。这世间很多事可以布局,可以谋算,可现在他想要的不是官职,不是抱负,而是人心。
世间最难的就是人心,因为人心不可算。所以乔小姐的事从来不是小事,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会影响到人的偏向和喜好。
当然心里再急,再担忧,在乔小姐的面前还是要禀君子风度的,就像对面这个人一样。
面前君子,背后小人。
“是啊,她的事不是小事!”张解在一旁感慨了一句,忽地站了起来,道,“令尊令堂已至门前,黎大人安排一下吧!”
该争时自然要争,不过正事也不能落下,今日他来为的就是这一件事。
……
张解说的没有错,乔苒自己不走这一趟由张解代劳还真不是因为她忙,她只是不想费时间在与黎大夫人以及黎大老爷的机锋上。
外头在下雪,女孩子认认真真的坐在屋里翻阅着手里的书,张解“顺路”走这一趟,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乔大人。”有人在门口敲了敲,而后不等她开口应他,便抬脚走了进来。
乔苒抬头,看向来人,正是几日未见的封仵作,此时他一脸菜色的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而后不住的叹着气。
这副模样看的乔苒乐了:“刑部不是要接你去验尸吗?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了,作甚这副表情?”
封仵作摆了摆手,一副不欲多提的表情。
乔苒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日从刑部一回来,封仵作便冲到她这里来诉苦了,说刑部的人是怎么的一个“过分”,这种验尸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什么一个出错就不让他验了云云的,分明就是威胁他。
“我也替刑部验过好几回了,可没有哪一次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再一次被提起,封仵作的抱怨自然也再度出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王泊林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王公贵族呢!”
“就是王公贵族也没有这样的。”乔苒笑着说道,“大概是因为王泊林这个人很重要。”
不过这个重要的人还有两日便能抵京了,她的一些猜测大概也能证实了。
想到这里,乔苒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他:“封仵作,王泊林……的事情可不简单,我先前同你说的话,你可不要忘了。”
什么话?是让他小心谨慎什么的藏好的?封仵作已经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是这些话。
不过女孩子没有再重复一遍先前的话,只继续低头看书了。
封仵作见状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看她还真挺闲的样子,不过他可不会被她装出来的表象所蒙蔽的,她先前找他打听王泊林的案子打听的这么详尽,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不过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对面的女孩子都没有再理会他,这让封仵作有些不习惯,盯了她片刻之后,忽地高兴了起来,指着她许久未翻一页的书道:“喂,明明心不在焉的,就不要装了,在想什么呢?”
女孩子抬头,笑了:“我在想今晚是肉还是吃鱼。”
……
可以让她点菜是因为张解今天又要来做客了。
对于张解这样的客人,大家再次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欢迎。吃饱喝足之后,家里的人散步的散步,收拾的收拾,很快便四散而去了。
这样“有眼色”的举动看的乔苒忍不住轻哂着摇了摇头,不过却没有阻止。
深秋寒凉,不过对于年轻人,且穿的还算厚实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寒凉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并没有进屋,只在院子里说话。
“听说今儿早上还下了一场雪,”乔苒坐在院子里新搭的秋千上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张解说道,“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雪停之后,没过多久又出了太阳,以至于现在已经看不到下过雪的痕迹了。
“是黎大夫人和黎大老爷入城时候下的雪。”张解顺手帮她推了推秋千,道,“我见到他二人的时候,他二人直喊冷。”
当然对于黎大夫人和黎大老爷,冷的可不止是天气,还有即将面对的麻烦。
“送黎大小姐来长安的人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张解道,“我问过城外驿站的人,毕竟黎大小姐那一身行头,见过的应当有印象的。据说同她结伴而行的是个样貌寻常普通的女子。”
“女子?”女孩子重复了一遍,忽地笑了起来,而后她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王泊林去春风楼找的是女子,送黎大小姐进京的也是女子。”
这两句话单看都没有什么问题,春风楼是青楼,一个男的去青楼不找女子难道还找男子不成?至于黎大小姐,一个貌美柔弱的娇娇大小姐,想要一个人行远路来京城,不找女子,难道找个有可能对她生出不轨之心的男子不成?
可眼下,她将两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放到一处,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402章 你不要打听了
“我当然相信这个世上有好人,愿意千里迢迢送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进京。可我也相信,能安全将一个娇娇大小姐送进京的女子定然不是普通人,譬如粗通武艺,常年在外奔波,能应对各种可能遇到的困难。”乔苒道,“可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要送黎大小姐进京?难道是因为有眼缘或者纯粹想日行一善不成?”
或许有这样的可能,但巧的很,在这件事上,她不太相信这样的可能。
张解帮她推着秋千,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那个女子样貌太过寻常,我将驿站的驿臣都叫过来问了问,却也没有人记得清她到底是个什么相貌了。”
毕竟驿站的人每日见到的没有成百也有几十人,若是生的不起眼一点还当真记不住。能记住这一茬事,还是因为黎大小姐那副谪仙似的装扮太过特别的缘故。
“至于黎大小姐的事,其实杜子衡也推测出了同你差不多的结果。因她口中颠三倒四就是不肯承认,这一点连黎大老爷和黎大夫人他们都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只知道黎大小姐回来之后慌张不已,一看便知是做了什么。”
所有人都看得出黎大小姐做了什么,偏她自己还在撒谎,这也有意思。
“两人离开金陵前见过杜子衡,杜子衡的推测与你一般无二,黎大小姐应该就是推倒王泊林的人,至于此前王泊林受得伤是谁所为,春风楼中的人却是谁也不清楚。”
毕竟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堂,就算是那些端茶递水的小婢也没有进去过,至于知客更是都在后院走动,根本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出没过。
“没有听到声音吗?”乔苒咦了一声,奇道,“完全没有人听到动静吗?”杜子衡没有说这一茬,应该就是没有了,她还是相信杜子衡的手段的,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遗漏。
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奇怪了。
毕竟王泊林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受伤非他所愿,必然会呼救什么的,可他根本没有出声。而且黎大小姐闯进去时,王泊林也未被人限制住,否则黎大小姐又哪来的本事在里头胡作非为?
“此事若是那个黎大小姐肯说真话,会好办许多。”张解轻哂了一声,“可她……”顿了顿,他摇头,“并不配合。”
虽然有些事这个黎大小姐配合不配合并不影响事情的确定,譬如她推了王泊林那一把,杜子衡手头掌控的证据几乎已经可以证实这件事了。
但光推测显然没有她亲口陈述来的重要,毕竟查案很多时候细节是至关重要的,而这个案子从头至尾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和违和。
“若谈案子本身很简单,就是查看王泊林真正的死因,凶手不是黎大小姐就是那个击伤王泊林的人。”乔苒说道,“杜子衡倒是在金陵贴榜缉凶便好,可事情却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让远在长安的黎兆等人也受到了牵连。”
张解笑道:“大抵是因为王泊林是王家私生子的缘故。”
这话一出,乔苒也跟着笑了。他二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外头谈论此事的人几乎都坐实了这个可能性。
“王家也很有意思,看王老太爷的神情,王泊林倒似是真同王家没什么关系,可他居然任由这种说法做大。”乔苒道,“反而愈发证实了我心里那个不可能的推测。”
不可能……的推测?
推秋千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待到秋千停稳之后,张解没有追问那个不可能的猜测,顿了一顿,继续道:“事情便是如此,他们知道的也不外乎如此。更多的事情大概只有黎大小姐自己才知道。”
对此,女孩子只道:“我不怕她不知道,就怕她明明不知道还自以为知道,这就很麻烦了。”她说着下了秋千,站了起来,“我方才想了想,王泊林的事情,你不要再打听了。”
不要他打听了?张解有些意外,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等她的解释。
“这个事情可能有些危险。”女孩子解释道,“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但至今所有的一切都在隐隐证实着我的那个猜测。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我不希望你也牵扯进去。”
他不牵扯进去?难道她就要袖手旁观?张解闻言只笑道:“我的处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麻烦。”
“我知道。”乔苒对此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像我姨母一家那样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这个回答令张解有些意外,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没有再坚持。
离开宅子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不过对于长安城来说,夜色不过才刚刚开始。张解出了巷子,才走了两步,忽地停了下来,而后转头向皇城的方向行去。
……
相比长安夜色的繁华,皇城之中却是一片宁静。当今陛下喜静,皇城宫人比起先帝在时少了将将一半,入夜之后,整个皇城便安静了下来。除了每每忙到深夜的批阅奏折的陛下之外,此时的皇城之内也只有禁军巡逻走动的声音。
祭出牌子入了宫,大楚皇城呈环合式,陛下日常所居以及朝臣上朝的地方在内层,又被宫人称之为“内宫”或者“里宫”,而外层则是阴阳司、太医署、以及无需到陛下跟前伺候的宫人侍婢所居的内侍监等地方,这地方又被宫人称为“外宫”。
入夜之后,进不了内宫,但阴阳司所在的“外宫”还是可以凭手牌出入的。
不过这么晚了,今儿又不是陛下设宴之流的,皇城门口的禁军自然要问一问进宫的缘由。
“有东西落在阴阳司了。”张解说道。
这个理由自然无可厚非,禁军放行。
张解走入宫内,沿着长长的宫道向里行去。绕过宫道拐角,最先看到的就是阴阳司了,阴阳司每日都有人值夜,为的就是以防内宫之中重要人物,譬如陛下、大殿下等等有不时之需所求。身为天师,值夜这种事并不需要他来做了。
今日值夜的是阴阳司的小天师柳离,她精通的是阴阳科术中的炼丹一道。进门时,柳离正在挑拣着炼制好的丹药。
见他突然进来,柳离吓了一跳,忙道:“张天师,你怎么来了?”
张解笑了笑,道:“有东西落下了。”
柳离哦了一声,不以为意,继续低头挑拣丹药,才又挑出一颗成色还算不错的,眼前原本就有些昏昏的灯光蓦地一暗。
有人走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大半灯光。
柳离抬头,有些意外的看向走到她面前的人:“张天师,有事吗?”
“你练的是益生丹吧!”张解顺手拿起了其中一颗丹药,看了看。
柳离翻了翻眼皮,心道除了益生丹这种强身健体的丹药之外还有什么?真当他们炼丹还能练出仙丹不成?
不过强身健体的丹药这种东西就跟补药差不多,吃了补一补,不吃也没什么大碍,所以现在练出的丹药除了某些权贵会到他们这里购买之外,其余的都被宫里的禁军、护龙卫拿去了。
毕竟事关陛下安危,这些人的身体可是至关重要的。
“我记得阴阳司这个月已经向大内交足了益生丹,怎的还在练?”张解问道。
第403章 决定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送他出门的时候,女孩子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