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是打架了吗?”
“这得打成什么样子才能弄成这个样子?”
……
甄仕远脸色难看十分难看:“那就问问淮王府和汾王府昨日做了什么?当街斗殴,嗯,故意挑了夜里,行人稀少之时……我是不是要禀报陛下,赞扬他们这等为百姓思虑的行为?”
何太平脸色也不好看,待甄仕远抱怨了一通之后,抬脚拿脚尖划拉了一下碎纹遍布的地面,道:“府衙可没钱修地。”
比起甄仕远的抱怨,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于此。毁了京城的大道,自然要让淮王府和汾王府出钱修路了。
乔苒挤在人群里,没有开口问话,毕竟从同僚商论的言语中也能听出个大概了。
因为两位郡主的事,淮王府和汾王府为了争颜面当真带了人半夜里动手了,至于谁胜谁负不清楚,有没有死伤也不知道,毕竟都自己领回去了,只知晓留下了这么一堆烂摊子。
这种琐碎的麻烦事自然还轮不到她来管的地步,乔苒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人群,正准备顺路去大理寺衙门报到,目光一瞥,却看到了街边馄饨摊上的人——白郅钧。
真巧。
既然见了,不打个招呼再走自然不好。乔苒走过去,朝白郅钧施了一礼,道:“白将军。”
白郅钧朝她打了个招呼,笑问她:“你要不要来一碗?”
乔苒摇头,笑道:“吃过了。”
寒暄就此可以打住了,白郅钧笑了笑,正想说两句客套话结束这样的问候,面前的女孩子却突然指着遍布碎纹的地面,问他:“白将军,以你所见,这淮王府和汾王府的内斗能斗成这样吗?”
就算两府的人用上了刀枪剑戟这等兵器动手,寻常情况下,也是不可能将京城大街碎成这样的。
白郅钧的笑容蓦地一收,眼里笑容敛去,看向女孩子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讶然和深思。
女孩子坦然的站在原地任他打量。
如果当日百胜楼里一见,女孩子展现的是沉稳和识趣的话,今日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另一面了。
也是,能短短数月之内屡破奇案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是洞察力惊人之辈?
白郅钧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随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笑了:“这大街地面碎裂是因为弩机,不过这弩机与淮王府和汾王府无关。”
“是有人追杀将军用的弩机吗?”女孩子目光落到了他有些脏乱的灰袍之上,以及遍布血丝的眼睛,显然他一整晚都不曾入睡,她问道,“事情就发生在淮王府和汾王府内斗之后?”
白郅钧点头,神情肃然:“是啊,这是第四次了。”
若是前三次的话尚且是落个匾,倒个摊子这等只欲伤他而非置他于死地的动作,那么这一次,就当真是有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了。
白郅钧轻哂。
乔苒看着他的神情沉默了片刻,突地摸了摸鼻子,道:“将军受伤了吧!”
这话一出,白郅钧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他随即便举起了袖子,道:“不是我的血,是偷袭我之人的。”
乔苒奇道:“将军没有抓住他吗?”
白郅钧摇头,笑了:“这种事没那么简单。”不是说躲过偷袭就一定能抓住凶手的,意外丛生,难以一言定之。
乔苒点了点头,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她转身见淮王府、汾王府的管事也匆匆赶来了。
“这不是我们弄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叫何太平坐不住了,唯恐人跑了,连忙让手下将人拿下,而后厉声喝道,“你们可知这修京城大街要多少银子?不是你们说一句没有便没有的!”
眼看就要闹起来了,白郅钧朝乔苒笑了笑,放下一角银子走了过去,分开了争执的众人,道:“不是他们,是我。”
有人站出来认那是最好不过了,两府管事松了口气,再次争论起来。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最是让人头疼,乔苒看了片刻收回了目光。
恰巧此时馄饨摊主过来收碗了,见这么大一角银子不由一怔,奇道:“一碗也就十个大钱,不用那么多啊!”
眼前这个馄饨摊主就是先前因为白郅钧的事险些被波及到的馄饨摊主。
热血、义气,就她所见,外人对眼前这位白将军的评论倒是半点不虚。
这样的人会关照柴将军的遗孤倒是一点不奇怪,如果这个白将军与柴将军有交集的话。
乔苒拧了拧眉头,在馄饨摊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看着不远处的互相推诿和争吵。虽然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也能从淮王府、汾王府管事激动的神情举止中看出几分端倪。
白郅钧想将事情尽数揽下,何太平和甄仕远不愿意了。毕竟比起白郅钧,他们更属意让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淮王府和汾王府来出这个钱。
那厢看出何太平和甄仕远用意的白郅钧没有再坚持,只抱着双臂一副无奈的样子,她看了片刻,目光落到了街道上。
街道上蛛网密布,碎的不成样子,据白郅钧所言是弩机所为。可弩机这等事物可不是寻常可见的,城中皇城里禁军手中定然是有的。不过除了禁军之外,这城内的衙门,不管是五城兵马司还是府衙又或者大理寺等等都不可能有弩机这等事物。
如此的话,便是城外云麾、归德两大军营中可能有这等事物,但大营中弩机这等事物都是有定数的,不是说能拿来就拿来的。
所以,这是凭空出现的弩机?
有凭空出现的,就有凭空消失的,譬如……钱财,很多很多的钱财。
就她所接触到的,最开始苏城查的贪污案没有核对入库的钱财,房值周阿芙蓉案中没找到的银钱还有先前帮蒋方洗脱嫌疑时,冉闻特意讨来送给她的两枚假铜板。
有那么多钱财的话确实能做很多事了,对此,陛下……应该也是知晓的,她的应对则是重用武将以及召回白将军。
乔苒连忙低头吞了一口馄饨: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了。
第436章 闻讯
虽然一不小心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不过,这个秘密应该也同她无关。乔苒坐在大理寺衙门里心不在焉的翻着案子的笔录。
毕竟,她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女孩子,又不是岑夫人那样的巾帼女杰还能上战场杀敌云云的。
她看着头顶的木板出神,手里再次翻过了一页。
“乔大人。”谢承泽站在门前敲了敲,不等她说话便走了进来。女孩子的目光从头顶的木板移开,而后朝他笑了笑,口中还不忘喊一声“谢大人”。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熟练的再熟练不过了,同那些浑水摸鱼的同僚一般无二。
谢承泽从她那看似和气温和的笑容上移开,道:“给你个建议,就算想摆出看书的样子,至少眼睛要盯着书,而不是看头顶。”
这话听的女孩子哈哈一笑,摊了摊手,笑问他:“什么事?”
“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谢承泽抱着从柴府拿回来的书走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那些书依次在桌面上摊开。
“忠贞烈女岑夫人在嫁给柴将军之前有过一段情。”谢承泽道,“你看这几首她亲笔提的情诗,既言明自己心动,又对两人身份差异悬殊表示了无奈。”
岑夫人也是将门虎女,虽然在长安城看来,岑夫人那样的出身算是稀松平常,可若是对方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也能说一声悬殊。毕竟阶层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有的。
乔苒接过翻了翻,而后“哦”了一声,道:“这些昨日我也看过了,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岑夫人还不曾嫁给柴将军呢,如此的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谢承泽嗯了一声,道:“我看岑夫人已寡居多年,一人肩负起一个柴府也有些困难,如此的话,另择他夫也并非不可。”
“可岑夫人是忠贞烈女,”乔苒说着忍不住轻哂,“烈女怎么能二嫁?”
让柴府上下得意的那块石碑是柴府的骄傲也是禁锢岑夫人的枷锁。有时候,世事往往就是这么无常。
“确实如此。”谢承泽收了摊开的书,重新抱回手里,转身欲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停了下来,不过略一抽搐,便对她道,“对了,山西路来消息了。”
正低头漫不经心翻着笔录女孩子闻言忙抬起头,向他望来:“什么消息?”
谢承泽看着她,道:“黎兆失踪,生死不明。”
乔苒搭在笔录上的手一顿,神情即刻变的凝重了起来。
“在将要到山西路时遇到的截杀,护卫死的只有六七个了,不过好在是被周世林带人撞见了。”谢承泽说道,“原小姐没有事,但是吏部那个黎大人失踪了。”
一句话就足够勾勒出事情的经过了。
截杀,只剩六七个的护卫,没事的原小姐,以及失踪的黎兆。
女孩子垂眸沉默了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没有找到尸体,就是一件好事。”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道,“怎么会这样?护卫不护着他?”
这句话问谢承泽其实是不合适的,毕竟谢承泽也不可能知晓这些事情。
乔苒叹了口气,正要道歉,没想到谢承泽却在此时开口了:“不清楚,不过听闻事发时没有人注意他。”
“所以人都护在原小姐周围了?”乔苒闻言忍不住一哂,表情中不无嘲讽,大抵是激动,声音也不扬了起来,“原来原小姐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陛下派去随行的护卫也将人分作三六九等吗?”
若真是如此,就委实太过诛心了。
谢承泽闻言沉默了一刻,道:“天子面前自然人人平等,只是这些护卫并不是陛下亲自指派的。”
简而言之,原家在里头插了手,安排了“自己人”,那么出事之时,自然紧要着原小姐了。
对此愤怒的可不止乔苒一个。
冉闻在闻讯的那一刻便已经找上裴相爷了。
“欺人太甚!”冉闻怒不可遏,“陛下指派的人手也敢插手,她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比起他的激动,裴相爷要好一些,不过却也只是好一些罢了,毕竟自己看中的后生晚辈出了事,怎能不让人愤怒?
待到冉闻一通怒火发泄罢之后,裴相爷才开口问他:“你可去信给周世林让他找人了?”
“这是自然。”冉闻激动道,“收到消息我便去信周世林让他加大人手寻人了。”但这些其实不用说,周世林也知道,并且一直在做这件事。
他愤怒的是事发时那群护卫的不管不顾,天子派下的事情,连他都不敢插手,原家倒是毫不客气。
“这山西路的事,他原家是当真以为只她一个就能做得了的?”冉闻气的来回踱步,“不是我小看她,既是做符医那就好好的做个神医,插手政事作甚?真以为那孩子天纵奇才不成,我看若没有血脉之说,那孩子兴许还比不上大理寺那个……”
“这是人家的家事。”听到这里,裴相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相比冉闻的气愤,他倒是冷静了不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人找到,现在找不到人其实反而是一件好事。”裴相爷深吸了一口气,口中说着“好事”,眉头却紧紧的拧着,半晌之后,才道,“不过,原家在这件事上伸的手也委实太长了。”
“一向如此。”冉闻听闻忍不住冷哼道,“先前皇城里的事我看他们是忘了。”
“你也不用急,”裴相爷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却已是一片清明,“若是不出什么事,到了山西路,这件事也无人在意,毕竟此一去山西路,没有多少人会在这种事上注意,陛下日理万机更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费心。眼下反倒因为出了事,会让陛下注意到这一点。”
会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偷偷下手,安排安排自己的人这种事其实哪里都有。说的难听些,就如他族中子弟要进国子监,他也会特意同国子祭酒打个招呼,让他帮忙关照云云。这种事,陛下当然不会在意,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的。
可今时今日,因为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陛下的布局。简单的手,私下里的出手,陛下看不到,多数也不管,可现在那只手因着这一次袭击反而撞到了明面上,这简直就是将口舌把柄送到了陛下面前,不管陛下发作不发作,一个手伸的太长的臣子,天子总是不喜欢的。
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反应的。
正说话间,有心腹从外头走进来,道:“陛下召白将军入宫了。”
裴相爷点了点头,对冉闻道:“听到了么?陛下应当是要加快白郅钧去山西路这件事了。”
这就是陛下的反应很快。这个意外倒是推进了此事,去山西路的话,那个大理寺的女孩子一定是要随行的,虽然不清楚陛下为何如此重视那个女孩子。但显然,原家这般“看护”家里那个,却因为这次的意外,反而为大理寺那个作了一把助力。
这就很有趣了,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原家是什么反应。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外乎如此了吧!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两人很快就要走了。至于手头的案子之流,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在山西路的事情面前,这也只是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