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是当真是个凶宅,她还有张解,到时候让张解去对付就好了。
冯老大夫脸上露出一丝怜悯:真是可怜的,被上峰坑了却有苦说不出,还要强颜欢笑,这世上怎么会有姓甄的这么无耻的人?待这次回金陵之后,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反正他“闺中密友”无数,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闺中密友”传消息更快的方式吗?
心中自有主意,面上却神色不显,冯老大夫笑着跟她进了门。
迎面而来的是红豆的一声尖叫。
“这不是那个治男科的冯老大夫吗?怎么到咱们家里来了?”红豆说着左右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落到了驱着马车最后进门的唐中元身上,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唐中元,你有病?”
这里唯一一个男的只有唐中元了。
这幅天塌了的表情让原本跑出来看热闹的裴卿卿同方二夫人母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真是没想到除了乔小姐(扫把星)和张解(张天师),还有一对啊!怎么先时就没发现呢?
不过这恍然很快便转为了惋惜,就连小小年纪的裴卿卿脸上都分外严肃。
可惜了,看着清秀挺拔的唐中元居然有病呢!
此前唐中元是一点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些看男科的男人要遮遮掩掩的,直到此时自己被众人这么看着,那种自脚底生出的不适和无中生有的羞愧感顿时涌遍了全身。
他忙道:“我没有,不要乱说!”
众人狐疑的看着他,没有吭声。
红豆脸色变了变,挣扎了一刻,声音转为从未有过的柔和,她深深的看了眼唐中元,柔声道:“先进来吧!”
一旁正诧异间的冯老大夫似是此时才明白众人在想什么,“哦”了一声,看向唐中元,道:“你有病?我那兄弟就是个中方面的圣手,要不要……”
乔苒揉了揉眉心,眼看这误会要闹大了,忙点出了冯老大夫的身份:“这是咱们金陵认识的冯景山老大夫,不是那个冯尧山老大夫。”
众人脸上的狐疑转为释然:原来是搞错了,唐中元没病啊!
红豆将信将疑的打量了片刻冯老大夫,道:“我说呢,不就走个长安城嘛,冯老大夫身上怎么同泥坑爬出来似的脏兮兮的。”
冯老大夫忙用金陵口音回她道:“老夫那是赶路赶的!”
红豆这才一喜连忙引着冯老大夫往里去,唐中元正要跟上去,却被红豆回头瞪了一眼,方才的温柔小意已经不见了,转而的是一贯的红豆式嚣张:“先把东西卸了再进来!”
这么重的东西,他不卸还有谁来卸?除了唐中元之外,此时剩下的唯一的一个男人就是冯老大夫了,人家一把年纪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好意思让冯老大夫动手?
至于剩下的女子们,女子天生体弱,唯一体强的就只有裴卿卿了,可她还是个孩子,好意思叫孩子动手?而且看她蹦蹦跳跳往厨房里钻的样子就知道现在没心思帮忙卸货了,对裴卿卿来说,吃才是最大的事。
这前后态度变化委实是太明显了,唐中元扶额叹息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比起温柔却被误认为有病还是凶一些的好。
唐中元独自在院子里搬东西,屋里上了茶水,红豆又在裴卿卿的催促下煮了糖水丸子欢迎远来的客人冯老大夫。当然,这糖水丸子除了冯老大夫吃掉的那一碗,剩下的又都进了裴卿卿的肚子里。
“那玄真观主说叫你好好做事就好,伴君如伴虎,也不用求着大富大贵,过的顺遂便好。”
“还有观里的小道童道下次你们回金陵莫要忘记带些好吃的回来。”
……
红豆看了眼一旁偷偷在摸腰间零嘴儿袋的裴卿卿,心道:带再多的吃食,就是带座零嘴儿山,只要有裴卿卿同行,走到金陵保管一点不剩。
话说回来,她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裴卿卿这丫头的小肚子是怎么装下这么多吃食的?
想起金陵种种,乔苒脸上也露出几分怀念之色,就连方家母女二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怅然:一晃眼的工夫,真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其实冯老大夫带来的话其实无非就是想念他们,让他们莫忘记来日回金陵看他们云云的。这些话并不意外,甚至猜也能猜得到,偏偏就让人心里无端动容。
冯老大夫将帮忙带的话说完之后,就指着外头那堆大包小包的礼物一一说了一通来自何处,待到说完最后的灰色包裹,他停了下来,低头拿起糖水丸子开始吃了起来。
其实倒不是饿,晚上也不宜吃太多,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对面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碗一碗吃个不停叫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这糖水丸子是什么味道。
一口入肚,冯老大夫有些不解:也不过是普通的甜汤而已,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吃的那么香?
剩余的人都没有动甜汤,他们没有那么嗜甜如命,所以糖水丸子对她们的诱惑没有那么大。
比起糖水丸子来,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太多的意外,唯有这只灰扑扑的小包裹叫人有些诧异。
“你那时候离开之后,那庄子是我接手的。”在这里重提旧事,方二夫人脸上一热,此时再记起自己以前的举动,总觉得有些害臊,以往怎么没发觉呢?
“我找人清扫过一遍,并没有看到过这只包裹。”方二夫人说着不解的拿起包裹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肯定道,“我没见过。”
她说完,方秀婷也接话了,她道:“我那时候同你不对付的厉害,你去了玄真观之后,我还特意将你住的院子上上下下都让人翻过来着,可还是没见过这只包裹。”
方家二人没有见过,乔苒又将目光转向同她一起长大的红豆。
红豆摇头,无奈道:“小姐,你记性那么好都不记得,奴婢又怎么记得?”
乔苒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红豆见状,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小姐小时候不记事时候的事了?”她跟小姐年岁差不多,四五岁以前的事哪还能记得?
这倒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如果这包裹是她的话。
乔苒将包裹拢至自己的面前,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灰扑扑的包裹。
因着先前谁也不记得,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包裹也多少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此时见她将包裹打开,便不约而同的起身围了上来。
只是这一看,便有些不解和失望。
最上头的是一团泛黄的白布,皱巴巴的,不知是那几个方家老仆随意团塞的还是本就如此放进去的,这个冯老大夫没有看过包裹里的东西,自然没有多问。
这是什么?看边缘毛毛的,且将它展平也不是什么规整形状,更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一般。
方秀婷看了看,脱口而出:“莫不是小时候的尿布……”
这话一出,就连正在吃糖水丸子的裴卿卿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向乔苒:乔小姐……尿布,呃,委实想象不出来呢!
虽然说的不是她,是原主,可乔苒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
“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一旁的方二夫人却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她看了眼这团脏兮兮的黄布,道,“我方家那时也是大户人家,讲究的很,便是尿布也是裁剪工整,弄干净的,而且这布上手这么滑溜,我一摸就知道不吃水,哪会用这种布来照料小孩子?”
毕竟是当过娘的人,这点还是懂的。
那这是什么?还拿着那团布的方秀婷拿起来闻了闻,皱眉道:“味道不大好闻,放了很多年那种老布的味道。”
乔苒没有接话,只是再次看向包裹里剩下的东西:一只面具。
大人戴面具逗小孩子玩当然是可以的,而且是合理的。
可哪家的大人逗个尚在襁褓里的女孩子,不,别说女孩子了,便是常人意识里应当胆大的男孩子会用这样青眼獠牙的面具?
方秀婷看到这面具时不由愣了一愣,问乔苒:“你小时候便是看这玩意儿长大的?”所以胆子才会这么大?
乔苒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们从别庄搬出来之后带出的我幼时的物件都是缝制的娃娃、拨浪鼓这等的,我觉得姨母应当不会用这个面具来逗我玩。”
想到印象里的方大夫人,那个聪慧过人,待人接物得体的大嫂,方二夫人也道:“我也觉得不会。”
又不是有病,哪会用这种面具来养孩子?
“所以,这只包裹是我的吗?”乔苒看着包裹里的东西,问正在吃糖水丸子的冯老大夫。
第592章 又梦
是她的吗?冯老大夫一噎,默了默,道:“老夫也不知道,是那几个方家老仆给我的,想来是你的吧!不是他们的除了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乔苒想了想,笑道:“冯老大夫,东西不是方家的,也不一定是我的啊!”
冯老大夫道:“那怎么会出现在别庄上?那庄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住过吗?”
方二夫人闻言忙道:“自我嫁进方家之后,那庄子一直就是空的,直到后来她住进去之后才有了人,再后来……再后来你走了之后……”每次提到这一茬都叫人脸皮发烫,方二夫人咳了一声,道,“那庄子之后一直都是空的,直到方家出事。”
乔苒闻言便没有再问,只让红豆将包袱收拾好放起来,若真是旁人的要紧物件,自有人会上门来要的。
到底是许久不见了,藏了快一年的话众人自然聊的很是高兴。
“现在的金陵府尹杜大人是个厉害人物,处理金陵当地的大小事宜当真是信手拈来,是个好官呢!”冯老大夫感慨着,“哎,当年……要不是……真是可惜了。”
关于那位杜大人曾经的过往,譬如曾经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金陵府尹,将来可位极人臣也说不定,只可惜因为意外而遭了暗算云云的,总是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了,”感慨了几番的冯老大夫忽地将目光转向一旁跟着吃茶嗑瓜子的方二夫人母女身上,略一踌躇之后便开口了,“你们……嗯……方老太爷当年判了秋后处斩应当知晓吧!”
判决下来之后,这里的人还没来长安呢,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冯老大夫这话也不是白问的,他是在试探方二夫人母女的意思。
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事关方老太爷,那案子的情况整个金陵也没几个不晓得的,大家当然不觉得这秋后处斩判错了,方家两个老的落到这个田地可谓罪有应得,毕竟杀了人家邱家那么多人嘛!
可到底是血亲,即便听说那方家的人仿佛生活在前朝一般,家里女子地位低下,方家女子地位不高,可到底也是这二位的长辈。
方二夫人嗑瓜子的举动没有停,嗯了一声,似是有些惊讶:“是啊,这都入冬了,不会还没处斩吧?”
方秀婷也跟着一脸好奇道:“难道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吗?”
冯老大夫盯着两人面上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二人面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心、愤怒、担忧等等之流的表情之后,才开口说道:“没有,按日处斩的,那日还有好些人去看呢!”
毕竟,这件事在金陵闹的也足够轰动了,以至于对于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来说,好奇已经高于看刽子手行刑的恐惧了。
“那日人真的很多,菜市口热闹的同过节似的。”冯老大夫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了眼方二夫人母女,道,“不过两位江南书苑读书的方家公子没去,方三夫人母女也没去。”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细细品来却有些诛心。
大家都去了,偏血亲的几个不肯去送最后一程,究竟不知是该说他们心狠呢还是害怕被牵连到。
“原本行刑也不过手起刀落的事,”冯老大夫说着忍不住低头喝了口不甚好喝的甜汤,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不过那天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的。”
原本懒散坐着当热闹听的众人听到这里似乎隐隐意识到冯老大夫接下来要说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了,纷纷直了直身子。
冯老大夫将手里的甜汤碗放在桌子上,瓷碗同木桌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行刑定在午时,监斩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大人。”冯老大夫说道,“午时刚过,杜大人就下令行刑,刽子手喝了口壮胆酒才抬起刀,天色突然就变了。”
天色变了?众人的好奇心彻底被调了起来,就连原本认真喝甜汤根本没有在意这里动静的裴卿卿都放下了手里的甜汤,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向冯老大夫。
“那天天气还不错的,午时日头也足,可就在刽子手准备动手时,天色突然就变了。”冯老大夫重复了一遍,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乌云密布,瞧着要下雨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露出了几分愕然的神色。
从日头大好到乌云密布,不过是一眨眼之间?而且还是在刽子手举刀准备动手时?
乔苒挑了挑眉,问冯老大夫:“方老太爷是不是突然开始就地喊冤了?”
这下轮到冯老大夫惊讶了,他“啧啧”了两声,问乔苒:“你怎么知道?”
乔苒笑了笑,垂下眼睑,目光落到了面前桌上浑浊的甜汤碗里,道:“天降异象如此好的机会,正是喊冤的好时候,若是碰上疑神疑鬼、性情软弱的监斩官,说不准还能暂且保住一命。”
戏文里都有六月飞雪窦娥冤呢!人皆有求生的本能,这个时候,方老太爷怎么可能不抓住最后的机会?
“不过,方老太爷可能要失望了。”女孩子顿了一顿之后,便接着说道,“杜大人是个心志坚定之人,怕是不会被这等天象所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