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克唐阿拆开未开过封的密件,拿出一张信纸来,上面的章印确认无误,纸张上面的字确实狗屁不通,不知所云。
依克唐阿并未意外,按照事先约定的九章推理之术,他马上便勾画出来有用的字句。
最后组成一句话:明晚子时袭草河口,望将军配合进攻连山关,聂士成。
依克唐阿先是一愣,接着微微一颔首,笑道:“回去告诉聂士成,老夫知道了,就如他所愿。”
两名骑兵并未多问,而是起身上马,又急急而走,朝寿山部所在驻地而去。
到晚膳之前,聂士成便已经得知了依克唐阿和寿山两人确切的答复,两人都无异议,这让聂士成松了一口气。
聂士成虽然名为东路军总统领,但是依克唐阿和寿山两人所属为镇边军,可不是他管得着的,几人都是平起平坐,好在,此二人并非昏庸无能的胆怯小辈。
中国军队的动静并未引起倭人的注意,他们只是认为聂士成趁着大雪天不能作战,而及时调整这部署,巩固战线,为下一次的防守做好准备。
立见尚文万万没有料到,一张大网即将撒向他。
草河口日军指挥部内,参谋长小正树人,联队长西岛助义等人赫然在座。
第十旅团长立见尚文跪坐在最前面,拿着桌上的情报,一脸无奈的说道:“想不到竟然会一连下了六天大雪。”
西岛助义叹了一口气,说道:“士兵多有冻伤,要是御寒之衣物再不到达,恐怕他们会有所怨言啊。”
小正树人点点头,一脸担忧的说道:“师团长阁下刚来电报不久,让我们自己先行解决,一批大衣毛毯已经在来往此地的路上,不日就能到达。”
立见尚文眯着眼睛说道:“派遣少量士兵去支那人的村庄收集御寒之物。”
所谓的收集,便是抢、劫,奈何倭人太过凶残,大多数村庄的村民早就人去楼空,没有给倭人留下任何一点东西。
顿了顿,立见尚文走到挂在最前面的一幅军用地图上,仔细的观察了一翻。
这才拿起桌上的指挥棒,连比带划的说道:“诸君,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休息下去,大高岭防守严密,不易进攻,但是我军可以加强进攻岫岩一带,继而进攻辽沈门户——海城,只要海城被占,聂士成的大高岭防线则不攻自破,再无任何价值。”
“旅团长高见!支那人在岫岩的守将为聂桂林和丰升阿,丰升阿与我们在朝鲜交过手,此人不堪一击,根据情报分析,聂桂林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我们攻下岫岩,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小正树人首先附和立见尚文的意见。
既然岫岩这么容易攻下来,那为什么一开始倭人首先会选择进攻大高岭呢,一是那是倭人的风头正健,颇有一种老子天下无敌的气势,所有的支那人在他们眼中都是不堪一击的。
二是倭人的最终目的地是占领奉天,从凤凰城、经辽阳、过大高岭是最直接的路线,而绕道岫岩、海城,出辽阳之西就有点远了。
因此,倭人首先选择的路线就是东路,至于西路只是作为佯攻而已,但是现在东路受挫,立见尚文不得不把眼光放到西路上面来。
其余诸将见小正树人又拔得了拍马屁的头筹,不由在心中暗暗后悔,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反应没有那么快。
不过现在也为时未晚,顷刻之间,马屁声连连。
立见尚文享受了一小会之后,这才摆手制止道:“如此,我等便把情况上报给师团长野津道贯阁下,让他及时做好调整的部署。”
第五十八章张作霖也怕死
魏季尘回营之后,按照聂士成的嘱咐,便未声张。
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魏季尘以训练为名,偷偷吩咐李云飞统计出一百多善骑的军士出来。
偷袭草河口的日军,自然是要以骑兵为主,来去快速,这样才能在倭人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得手。
好在魏字营本身就是马营,从里面挑选出一百多善骑的军士也并未是什么难事。
命令虽然还没有下来,不过熟知内情的魏季尘还是从来去匆匆的传令兵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看来,聂士成这回是真的准备大干一场了。
军营中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氛。
众多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自从刺杀案发生之后,聂士成不断加强防备所致。
次日傍晚,大雪依然没有停下来,这雪已经足足下满了七天,和魏季尘的推测是一模一样。
铭军统帅刘盛休也彻底没有了声音,几次碰到魏季尘,都是一脸平静,闭口不谈打赌之事。
似乎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但是从他偶尔闪现出来的郁闷眼神中,魏季尘还是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是不大好。
都在众人已经一天又这么过去了的时候。
入夜之前,聂士成却忽然召集诸将商议事情。
那些知道内情的将领都是深吸一口气,内心稍微有些激动,这可是中国军队的第一次反击,要是胜了,所获得的荣誉可想而知。
至于升官发财,那更是不在话下了。
聂士成命令下达没有多久。
帅帐内,诸将济济一堂,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聂士成一身戎装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自然跟着副将、幕僚。
“众位,想必有些人已经事先得知了消息,不错,今晚,我们便要突袭日军,收复被倭人占领的草河口、连山关。”聂士成语气沉着稳定的说道。
一些刚得知消息的将领都是一副震惊的样子。
“此战意义重大,一旦成功,便能极大的鼓舞所有抗敌之军队,一扫开战以来之颓势,拉开我军反攻的序幕。”聂士成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因此,此次偷袭将由我亲自率军进行。”
聂士成要亲自带队出击?
对于这一点,事先倒是无一人知道,此时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有劝说他留守阵地,居中指挥的。
有表示佩服的,感叹的。
聂士成不管底下众人的议论,而是开始自顾自的下起了命令。
“马队每营挑选100精锐,组成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步队从毅军中抽调三营士卒,充当接应、警戒、阻敌增援之任务,由马金叙马总兵统领。”
“为了防止倭人趁我大高岭防线空虚还击,老夫离去之后,暂由吕本元吕将军接任总统领一职,他的命令就是老夫的命令,一个时辰之后,老夫希望各营人马出现在大营门口。”
说到这里,聂士陡地提高声音,脸罩寒霜,冷冷的说道:“有延误军令者,定斩不饶。”
之所以由吕本元接任统领一职,而不是由刘盛休担任,那是因为吕本元为人比较圆滑,与其他军队的统领关系都还过得去。
众将听到聂士成冷森森的话,又想到被枪毙的叶流云,神情不由都变得严肃了几分。
聂士成命令下达完之后,便有副将点名,凡点到的营官,便是今晚与聂士成一道领兵出战之人,没有点到的,自是留守防御了。
魏季尘的名字赫然在列,对此,他并没有任何意外。
几分钟之后,军令便下达完毕,帅帐之内,众将在顷刻之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他们都是急急忙忙的下去挑选士兵。
魏季尘可是早有准备,并不着急,而是走在了最后边。
半个时辰之后,魏季尘便带着一百马队抢先来到了大营门口。
聂士成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亲兵在此等候,这倒是没有什么。
让魏季尘惊讶的是,居然有其他人比他先到,看样子,是毅军的人马,领军的一人也是营官,四十来岁的样子。
魏季尘把自己的人马安排好位置,趁着还有点时间,便策马上前去打招呼。
“这位兄弟,想不到你速度倒是很快,不知如何称呼。”魏季尘笑笑拱手道。
“倒是让魏营官见笑了,在下也是事先得知了消息有所准备,在下毅军山字营统带马玉峎。”马玉峎一脸和气的说道。
魏季尘不认识他,他可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魏子杰。
马玉峎?原来是马玉昆的弟弟啊。
魏季尘笑着说道:“马大人兄弟两人为国出力,齐上战场,倒是教人很是佩服。”
马玉昆的作战勇猛,是宋庆手下一员不可或缺的猛将,马玉峎虽然名气没有自己哥哥那么大,为人却没有差到那里去。
魏季尘还待说上几句,马玉峎身后一哨官策马上前轻声对他说道:“马将军,聂帅让人前去领酒。”
原来是因为天气寒冷,又是夜晚偷袭,聂士成便准备了一些酒水,让众军士在偷袭之前,热饮下去,能够暖一下身子骨。
马玉峎只能歉意的对魏季尘拱了拱手,拉过那名哨官道:“雨亭,你在这里招呼一下魏大人,我去去就来。”
宋庆走后,毅军余部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部队,他们只有紧紧抱住聂士成的大腿,因此,马玉峎一听聂士成开始分发酒水了,自然不敢怠慢,要上前去见礼。
而魏季尘就不同了,他就没有多大的忌讳,可以随便找几名士卒前去拿取。
“魏大人!”那年轻哨官得到马玉峎的命令,不敢怠慢,有些羞涩的上前来给魏季尘行礼。
“免礼了,年轻人不错。”魏季尘看到他骑术甚是娴熟,不由开口赞道。
那位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崇拜的问道:“魏大人,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能否看出我今晚的吉凶?”
呃,魏季尘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不由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倭人企图奴役我国民,灭我中华,今晚,我们秉承的是千千万万的不屈呐喊,死又何惧?不知你对我这个答案满意否?”
年轻人正色的说道:“多谢魏大人教诲,我张作霖即便是今晚战死沙场,也毫无畏惧。”
张作霖?
魏季尘听到这个名字忽然一顿,不会是以后那位威震东北的东北王吧?好像那位东北王年轻的时候还真是在毅军中当兵,并且参加了甲午之战。
魏季尘试探着问道:“你是奉天海城人?”
张作霖有些讶异的点了点头。
魏季尘这才确认无疑,不会有那么巧,有两名叫做张作霖的海城人在毅军中当兵,并且参加了甲午之战。
“听你口音有点像。”魏季尘稍作解释,继续说道:“年轻人,战场之上,只有保存自己,才能多杀敌人,你又岂能轻易言死呢?更何况,此次有聂帅亲自带队,倭人又狂妄自大,毫无防备,天大的战功正在前面等着我们。看吧,今日倭人必将溃不成军。”
张作霖惊讶的看着似乎是变了一个人的魏季尘,前一刻他还是一名谦谦君子的模样,这一刻,他成了自信满满沙场老将。
看到场中军队越来越多,魏季尘也没有时间与张作霖再聊,而是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自己军队走去,临走之前,魏季尘意味深长的看了张作霖一眼,淡淡的说道:“年轻人,我看好你,活下去,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19岁的张作霖一脸感激的说道:“多谢魏大人看重,雨亭不再轻言生死。”
魏季尘策马走到自己军队的最前方,静静的看着前面的高台。
不知何时,一千多战马已经整整齐齐的立在了大营门口,除了有将领骑马四处走动之外,军士都像是雕像般,各自立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全场一片肃穆,只有战马低沉的声音,这些军士都是从各营挑选出来的精锐,加上这么多支军队混在一起,互相都起了攀比之心,自然都做到了令行禁止。
高台之上,聂士成不知何时端起了一坛酒,他拍开封口,抱在左臂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