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御营的行军队列十分整齐,大军的两翼是轻骑兵,他们担负着侦查和掩护的任务,中军则是由吕吴的殿前上四厢组成,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排成了密集的纵队,背着一个十字形的木头架子,架子上面整齐有序的放着毯子,行囊、水袋,分成两段的长枪或者火绳枪,腰间还有佩刀,他们的皮肤被太阳的暴晒和狂风变成了一种黝黑色,仿佛钢铁一般。重骑兵们也在步行行军,他们的战马是如此的高大雄壮,其肩部一般都超过了他们的主人的肩膀,马甲、骑兵甲还有马料都由一支专én的驮马装运,尾随在重骑兵的后面。留在后面的是野战炮兵和他们的火炮。绝大部分辎重粮秣都在吴军战船后面的无数运输船只中。
这时,汉水突然拐了一个弯,本来靠近岸边的丘陵上的杂木林变成了宽广的平原,御营的各路团队哗的一下涌上了开阔的平川。晴空万里,清风徐徐的吹向江面,阳光溜过锋利的矛尖,临照着旷野的烂漫鲜ā。大片的原野出现在士卒们的眼前,无数面大旗不时倾斜旗杆,旗面掠过草叶,发出摩擦声,便好似有无数人在鼓掌喝彩。
御营的各个团队队形展开了。鼓吹手们行进在大军的前面,不时发出浑厚的军乐声。心情愉悦的士卒们也不时齐声高歌,歌声回dàng于天地之间。仿佛整个原野都被乐曲的旋律所感染,和着人的脚步声、马蹄的践踏、旗帜的漂浮,在震dàng起伏。受惊的鸟群,不时从草丛中飞起,在大军的前方,振翅高飞,仿佛是一只特殊的飞兵。当音乐声和歌声停止的时候,只能听到旗帜飘dàng的拂拂声,马蹄声、马匹的嘶鸣声、辎重车的咯吱声,仿佛鹳鹤的鸣叫。
吕方站在船首,凝视着两岸的大军,这是他二十年来心血的结晶,他的目光越过最前面的一队骑兵,穿过地平线。整个大军在缓慢的开向北方,就像那滚滚江河,恶làng滔滔,漫淹过田野、树林。城池,在什么地方都能感觉到这样一支大军的喧嚣。但在汉水的北岸,还有一支大军正企图抵挡吴军的前进;而在梁军的后面,黄河的北岸,还有勇悍善战的沙陀铁骑;在沙陀铁骑的后面,塞外万里无垠的大草原上,则是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契丹人。
“你们都要被他所击败、压倒、粉碎!”仿佛是在向冥冥中的某个事物发誓,吕方狠狠的自言自语道。
在另一头,粱帝朱友贞和吕润xing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僵持的阶段。在伏击打垮了李复民的救援部队后,王彦章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援兵——五千名步兵和两千骑兵,虽然这比他预想中的要少了一半,但他还是尽可能大的利用了这个好消息。王彦章让这支援兵白天到了后,晚上又偷偷离开大营,第二天白天又进来了一次。就这样向那些正暗中注视着他们的那些土豪们夸大了他所得到的援兵数量,加上刚刚获得的那次小。大量的土豪倒戈转向粱一边,接下来湘中民变的消息让这一切变得更严重了。为了节约兵力,吕润xing不得不收缩防线,他放弃了邓城,撤回了樊城。吴军在汉水北岸就只剩下一个据点了,它通过那道浮桥与南岸的吴军相连。两边都陷入了相似的处境,各自在对方的腹地拥有一个据点——樊城和襄城;而这个据点都在对方的围攻之中;所不同的是襄城的地势更加险要;而樊城的守军粮食充足,器械jing良,和外界还有一道浮桥相通。
梁军大营帅帐。在朱友贞的两旁,十余名重臣正围在地图旁,进行军议。王彦章站在地图旁,相较于几个月前,他的脸庞已经消瘦了不少,更显得一对颧骨突出来,但那双眼睛却还是那样jing光四色,魄力惊人。
“陛下,自大军抵达以来,已经三个多月了,我军渡河破敌,取邓城后,吴贼已经疲敝,而且汉水以北只有一座孤城,无有呼应,正是我辈大举出击,杀敌报国的时机!”王彦章的手指猛力的戳了一下地图上的樊城,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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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113赚城1
“陛下,自大军抵达以来,已经三个多月了,我军渡河破敌,取邓城后,吴贼已经疲敝,而且汉水以北只有一座孤城,无有呼应,正是我辈大举出击,杀敌报国的时机!”王彦章的手指猛力的戳了一下地图上的樊城,大声说道。
“哼!王铁枪你朝说破贼,夕也说破贼,可你渡河也月余了,只是要兵要饷,却何尝与吴贼大战一场?分明是在玩寇,今日又说要大举出击,岂不是可笑得很。”出言反驳的却是观军容使张汉杰,原来王彦章渡河初战得胜之后,对面的陈璋领教了梁军铁骑的彪悍之后,用心立刻谨慎了许多,吴军进则结阵而行,退则深沟壁垒,王彦章见无隙可乘,便也只得一面长大声势,争取当地豪强的支持,而陈璋则攻击那些投靠梁军的土豪,以满én屠灭作为恐吓,当时双方都保持了避免没有把握的决战的默契。是以这一个多月来,在汉水以南的战场反倒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是以张汉杰责斥王彦章玩寇。
“竖子岂识兵事!”王彦章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和张汉杰争吵,他对坐在上首的朱友贞和李振敛衽行礼:“末将敢情陛下让无关人等退下,某有机密军情相报!”
朱友贞看到王彦章脸色严肃,便对一旁的控鹤都指挥使点了点头,立即帐中的普通军官和si卫、奴婢们都退下来,帐中只剩下七八个梁军能够参与机密的最高层人员,王彦章走出帐外,轻击了两下手掌,随后便领了两名黑衣男子进来进得帐来,指着这两个正对朱友贞下跪行礼的汉子道:“陛下,这两人都是吴军军官,昨天夜里逃至我营中,他们对吴军内情颇为了解。”说到这里,王彦章转身对那两名吴军军官道:“上面便是大梁天子,你们两人还不将所知军情一一道明!”
那两人赶忙又躬身下拜,三呼万岁。朱友贞温颜笑道:“二位壮士弃暗投明,可谓明断。来人,取锦墩来,让二位壮士坐下说话!”
那两人赶忙拜谢,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明:原来这两人都是吉州人氏,个子高些的在州军中当个都头,个矮的那个当个队正。吴军包围襄城之后,他们两人所在的黄州州兵便担任襄州西面的长围的守卫。随着粱帝御驾亲征的到来,前线的形势渐渐对吴军不利起来,不但汉水以北丢弃了邓州,汉水以南的梁军的声势也越发高涨起来,大有截断吴军后勤,将这吴军这近十万大军尽数歼灭在汉水之畔的模样。看到这番局面,这两人的心思就渐渐活泛了起来,开始注意从往来的友军口中收集情报起来,当前日他们从经过的驿卒口中得知今年n天湖南大旱,发生大规模民变,làn民有数十万,蔓延十余州,围攻郡县,多有长吏被杀,连周围的蜀国、马楚都有不稳的迹象的时候,这两人终于下了决心,决定改换én庭赌上一把。
朱友贞听到这里,不禁和一旁的李振jiā换了一下兴奋的眼神,这对他们的确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梁军拿下了邓城,汉南也闹得声势极大。但吴军的主力未损,襄城之围也没有解开,吴军依然可以通过汉水运送补给。而近十五万梁军的补给光靠当地和南阳的那几个州县自然是不够的,相当一部分军粮必须从八百里外的洛阳运送过来,其间消耗的民力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在大河以北还有虎视瞻瞻的十几万沙陀铁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梁军都更加迫切的要求迅速结束这场战役。却想不到吴国的内部却突然闹出了这么大一个làn子,当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来。
张汉杰打仗不行,但看眼风的水平倒是强的很,赶忙抓住机会,转身对朱友贞下拜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定然是圣人至德,感动天地,吴贼才会天夺其魄,不战自làn!”
帐中其他人见状,不得已也只得纷纷躬身下拜,一时间帐中谀词如á。幸好朱友贞也并非那等昏主,赶忙道:“罢了,罢了,自古仁君岂有以他国之殃而相贺的,此乃吴贼多行不义,才致如此,我辈还是躬身自省为上!”
帐中众人闻言赶忙对朱友贞的德行又称颂了几句,才听那两名降将继续讲述起襄州围城的情况来。原来自从吴军包围了襄州之后,由于襄州三面环水,一面背山,地势极为险要,护城河的宽度在180米以上,最宽处足有250米,在这个距离外,想要用吴军现有的火炮摧毁城墙是不可能的。所以吴军便修筑了两道平行的城墙以为夹城切断襄州与外界的联系,并将相当一部分军队驻扎在夹城之中。但随着外围梁军的压力越来越大,吕润xing不得不将越来越多的军队从夹城中o出,来抵抗敌军的进攻,到了这两人决定投靠梁军的时候,夹城中的吴军新军已经被o光了,剩下的只有各州的州兵了,这些军队无论从装备,士气,和训练程度都和吴军新军有相当的差距。而深悉夹城其中内情的两人对照着几案上的襄城地图,将各段夹城中的吴军数量,火器大概数量,士气如何,乃至换岗时间,城墙坚固程度都一一说明,让帐中众人的脸上都l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朱友贞笑道:“二位壮士立下如此大功,若无重赏何以酬之!李相公!”
“臣在!”李强站起身来,对朱友贞躬身行礼。
“以这二位壮士为许州刺史、判官!官碟告身三日后便发与!”朱友贞道。
“喏!”
这两名降将由区区队正都头一跃而至大州刺史、判官,可谓是一步登天,当即瞠目结舌,喜昏了头,若非旁人提示,连下跪谢恩都忘了。朱友贞宽厚的笑道:“对于有功之臣,朕自然不吝重赏。王公昔日亦出身低微,如今不也也服朱紫,登y堂,尔等且勉力办事,勿忧不富贵!”
两日后的清晨,襄阳城外的吴军夹城就像每年的这个季节一样,从黎明开始就开始起雾,在白雾和曙色的jiā融中,夹城中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城墙上守兵的询问声,却不见人影。城én上边的火把和灯笼在晨风中摇动,也很朦胧。城中的绝大多数吴军士卒还在酣睡,既没有黎明的号角声,也没有à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实际上,经过几个月的围困,襄州城内的梁军由于缺粮已经无力突围了,而外围的梁军也只是sā扰而已,并没有对夹城发起进攻,夹城内也没有较为宽阔平坦的地方可做校场,驻扎的州军在训练上也远不及新军严格,所以守军上下都乐得好生休息,不再在寒冷的早晨à练。
突然夹城西én外的守én士卒听到远处的浓雾中传来一阵马蹄声,赶忙叫醒了坐在火堆旁打盹的两个同伴,一起走出挡风的窝棚,凭着女墙下望,当时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一人向旁边问道:“会不会是粱贼来突袭呀?”
“不会吧,一来粱贼前面几仗都不过是虚张声势,离着这夹城还有几十里地便退回去了,陈大将军还领着几营新军和他们对峙着,怎么会突然打到这里来了?二来、四里外黄家屯那边咱们还有一队弟兄,若是粱贼总该有些动静,总不能是飞过来的吧?”
第三个人接口道:“没事,依我看,应该是又一队征粮的弟兄来了。要不,咱们打个赌?”吴军虽然有汉水运粮,但十余万士卒民夫所耗用的物资也太过惊人,是以像驻守夹城的那部分州兵所得到的军粮就有些缺乏,所以不时派出小队人马外出打粮,顺便也可以惩罚那些倒向梁军方面的当地土豪。
第一个人连连点头:“对,对,又一队打粮的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先把队头叫起来再开城én。”
负责当值的夹城西城én的队头被从被窝里叫醒了,他一边边ro着惺忪睡眼边打哈欠,来到城én上,凭着女墙下望。几个刚惊醒的手下簇拥在他的背后。他听见了众多的脚步声,马蹄声、还有人和牲口的喘气声,向寨én走来,并且看见了走在最前边的模糊人影,这时他完全清醒了,向寨下大声问:“谁,干啥的?”
城外传来两下击掌声,城上也回了两下掌声。
“天宝?”城上问。
“元和!”城下答。
“谁的小队?”
一个黄州口音答道:“区舍儿的打粮小队。啊!是陆大柱子吗?对不住,惊醒了你的回笼觉!”
听到熟悉的家乡口音,城上的队头陆大柱子口气立刻亲热了起来,他一面吩咐手下打开城én,一面大声问道:“这次出去运气如何,那许家寨子打破了吗,伤的弟兄多吗?粮食有多少?”
“还行,咱们抓了十几个当地人,赚开了寨én,也就伤了十来个兄弟。弄到了不少粮食,自己牲畜不够,还抓了两百多个民夫,幸好路上没有碰到粱贼的骑兵,紧赶慢赶总算回来了!”
说话间,大队已经到了城én下,在雾气中拥挤着,站了好长一队,城én上也看不清楚。那个绰号叫做陆大柱子的队头一面催促着笨手笨脚的开én的手下,自己也下了城墙,站在城én洞里准备迎接这支满宅而归的打粮队。当他看见进来的吴军士卒们每三五个都夹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民夫,都背着粮食口袋,队伍中的牲口背上也驮着粮食,便高兴的说道:“弟兄们都辛苦了,辛苦了。你们这般辛苦,弄了这么多粮食回来,将军定会重赏!”
伪装区舍儿的便是那两个投降梁军的吴军军官之一,他对于夹城内守军的情形十分了解,又从已经被消灭的吴军打粮队的俘虏口中得到了口令和头目的姓名,便巧妙的赚开了夹城西én,他害怕被城内的守兵认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一直留在城én外,装出忙着指挥打粮队伍进寨的样子,而另外一个降将则进城后一直站在陆大柱子身旁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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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114赚城2
过了一会儿,打粮队进来的差不多了。一个没有背着粮食口袋的大汉夹在队伍中间,走过陆大柱子面前,那陆大柱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因为那大汉形容魁伟,站在众人中便好似鹤立ji群一般,比自己还高上半个头,若是同行伍中的袍泽自己不会毫无印象,赶忙厉声喝道:“站住,你是哪个营队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那魁伟汉子停住脚步,缓慢的转身过来,好似在犹豫什么一般,却没有回答陆大柱子的问题。陆大柱子见状,心中越发起疑,反手抓住腰间刀柄,喝问道:“快说,你家军主是何人?”
“我是你爷爷!”
陆大柱子刚刚拔出腰刀,便被那大汉一脚踢倒,接着便被站在他身旁的那名降将一刀砍死。站在西én旁的吴军守兵措手不及,顿时都被一一砍倒。那魁伟大汉便是率领赚营的梁军先锋,他立即率领着手下人呐喊着杀向夹城内的吴军老营,乔装成民夫的那部分梁军士卒纷纷脱去外面的破衣脱掉,l出里面的盔甲和梁军外袍来。所有的梁军士卒为了和吴军相区别,在自己的右臂上都用一块白布包裹着,大声狂呼着:“大军破城了,大军破城了,王铁枪来解围了!”向四处投掷火把,以长大声势,通知襄城内的梁军。
很快,夹城上的吴军也发现了进城的敌军,他们一面敲打锣鼓,以发出警报,一面居高临下,使用弓弩和火铳色击下面的敌军,残酷的战斗立即开始了。
吴军夹城的老营位于夹城的西南拐角处,是两间相距很近的大宅院。守军将这两间宅院的侧én用两道高墙连接起来。担任指挥围城吴军统帅黄州团练使许无忌和他的五百名亲军便住在这里,正好今天早上他便要前往樊城参加军议,所以ji打了第二遍鸣便起áng准备。此时住在同院中的两百名亲兵已经用过早饭,正在院子中列队,在另一个院子中的三百人也已经准备停当,后院里的伙夫、马夫则在忙làn的准备早饭,给马上鞍,准备出发。
一听到喊杀声,许无忌立即爬上房顶,此时的浓雾已经散了不少,可以依稀看到大队的梁军正在夹城西én涌了进来,已经有不少地方起火了,有不少吴军正在奋力抵抗,但这些抵抗都是零星和没有组织的,很快就被突袭的敌军所压倒。
许无忌,他立即就明白了自己的险恶处境。他三步并作两步,从房坡上跳了下来,高声下令道:“快,击鼓升旗!让弓箭手和火铳手上房,还有,准备战马,披甲!”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所有能够色箭和发色火绳枪的人们都爬上了房坡,居高临下对下面的梁军猛烈色击,即使是马夫和伙夫也承担了协助装弹的任务。受到伤害的梁军不得不散开队形向这宅院扑了上来,当他们相距大én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侧面突然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二十多名骑兵从侧面向他们猛扑了上来,为首的那个挥舞着长矛的正是许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