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赵由摇摇头,“他们的目的,是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如果我猜得没有错,这股西北骑兵只派出两千人,绝非他们的骑兵不足,而是……而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他们的兵马太多,与我们旗鼓相当甚至是在我们之上,八哥会怎样选择?”赵由问道:“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立刻撤兵?”
徐畅想了一下,道:“为了万无一失,自然是及早撤兵的好。”
“八哥说的不错,那如果对面只有千儿八百兵马,八哥会怎样选择?”
“自然是一口吞下去。”徐畅想也不想,“便是这两千骑兵,我也准备将他们吃下去。”
赵由叹道:“这就是了,他们兵马太多,我们便会撤兵,他们兵马太少,我们说不定忍受不住,昨天就已经打了过去,可他们不多不少,正好是两千之众,也正因如此,我们退的不甘心,要想打过去,却还要谨慎行事,最后我们是退没有退,进也没有进,却是与他们对峙在此,本来按照二哥的吩咐,昨天就要撤兵回去,却耽搁了整整一夜,到现在都不曾撤兵……!”
徐畅皱起眉头,显然听的有些糊涂:“老十四,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哥,你还没明白?”赵由道:“对面那股骑兵的目的,只怕就是要耽搁这一晚上。”
“耽搁一晚上?”徐畅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什么,“你是说……他们利用一夜时间,已经派人迂回到咱们的后方?”说到这里,禁不住回转身,向东边望过去。
“我们的游骑斥候只能探查方圆五十里地,如果他们从五十里地之外迂回到我们后面,咱们必然发现不了。”赵由道。
“可是你要知道,自五十里之外迂回,然后堵在咱们后面,这一夜之间,他们至少就要走出将近两百里地……!”徐畅皱起眉头:“这附近的地势十分的难行,而且积雪未融,天寒地冻,一夜走两百里地,这……这怎么可能?”
赵由苦笑道:“我也希望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不过无论如何,八个都要即刻下令撤兵,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必须撤回去与主力会合……!”
徐畅神情冷峻,犹豫了一下,望着对面的西北行营,眼中虽有些不甘,但是却也知道,赵由的猜想一旦变成现实,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立刻撤兵。”
四千训练有素的辽东军,在军令下达之后,立刻便收拾整装,前队变后队,更是派出十数名探马斥候向东探路。
黄岭距离寇英所在的营地整整一天的路途,说远算不得远,可是要说很近,如果这时候西北军突然杀过来,辽东主力骑兵军团根本不可能及时出现增援。
为了防止身后的西北骑兵后面追袭,徐畅亲自断后。
兵马隆隆,迅速离开黄岭,向东撤离,只行出不到十几里地,一马当先的赵由便瞧见前面出现几道骑兵身影,正飞马奔驰而来。
“报,东边出现西北骑兵……!”尚未靠近过来,那几骑就已经高声叫喊:“他们正往这边杀来……!”
赵由心下一沉,却是看清楚,那几道身影,正是派出去的辽东斥候。
斥候靠近过来,已经滚下马来,禀道:“报,东边出现西北骑兵的斥候队伍,他们……他们正好与我们撞上,已经交手,他们人多,我们……我们伤了好几个弟兄。”
“可探出有多少人马?”赵由神情凝重。
“我们还没有接近他们的主力,就已经被他们的斥候队挡住,折了几个弟兄,好不容易撤回来。”斥候道:“刚才还在后面追赶,现在看不到人影。”
赵由心下更是吃惊,他虽然猜测西北军有可能是故意耽搁时间,以此为机会主力骑兵迂回绕到后方,但心里却还是存有一丝侥幸,毕竟徐畅所言不错,在这天寒地冻满地积雪的大冬天,一夜之间迂回绕行两百里地,那可不是简单的任务,可现在听到禀报,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
赵由微一沉吟,立刻下令全军停止前进,飞马到了后队,找到徐畅,将发现敌情的状况告知了徐畅,徐畅也是吃了一惊,问道:“没有弄清楚那边到底有多少人?”
“我们的斥候队与他们的斥候队遭遇,双方发生厮杀,斥候队只看到他们的斥候,却没有看到他们的主力。”赵由道:“可是既然后方出现西北军的斥候,那么他们的主力很可能已经迂回到咱们的后方……!”
“老十四,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徐畅皱眉道。
“敌情不明。”赵由道:“八哥,以我之见,我们距离黄岭还不远,现在立刻撤回去,还来得及……!”
“撤回黄岭?”
“不错,黄岭居高临下,地势险要,我们退到黄岭,可以依山御敌。”赵由道:“后面的道路已经被堵住,派人求援已经不成,我们只能先固守黄岭,等待二哥发现事情不对,派出援兵。二哥如果迟迟不见我们返回,必然会知道我们遇到了意外,也一定会迅速派出援兵前来救援……!”
徐畅道:“这里一马平川,真要说起来,也只有黄岭是个固守的好地方……!”皱眉道:“可是我们对敌情不明,如果他们没有多少人马,咱们这时候撤回去,是不是会事得其反,反倒中了他们的圈套?咱们只知道那边出现西北军斥候,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主力……!”
“八哥,你是准备继续往东撤回?”赵由道:“可是如果那边真的是西北主力骑兵,我们无法突破,再想回头,后面的西北骑兵只怕会率先占住黄岭,若是这样,咱们……!”
徐畅知道军情紧急,这时候不可犹豫不决,想了一下,只觉得在敌情不明的状况下,还是先撤回占住黄岭才是上策,当下下令全军再回头,依旧是后队变前队,往黄岭方向迅速靠过去,只片刻间,就瞧见黄岭在即,也便在此时,却听到迎面传来马蹄声响,徐畅目光冷峻,已经发现之前与自己对峙的那股骑兵竟迎面而来,也是往黄岭逼近过去。
“他们要抢黄岭!”徐畅心下吃惊,知道如果真被对方夺了黄岭,无险可守,前后被围,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握刀在手,厉声道:“弟兄们,抢下黄岭,冲啊!”
第两零二二章 初战辽东
辽东铁骑一阵齐喝,声势惊人,策马向迎面而来的西北骑兵冲了过去。
四千骑兵,蜂拥而出,只是在冲锋之时看似蜂拥,但是在急奔的过程中却是迅速整理着阵型,参差有序,不但马术精湛,而且阵型配合的也是十分的娴熟。
对面的西北铁骑却也已经加快冲刺,双方兵马就如同飞掠而出的巨石,渐渐逼近。
对面的西北骑兵见到对手冲来,并无丝毫的骚乱,为首一将黑盔黑甲,手持大刀,却正是楚欢麾下大将顾良辰,在顾良辰身边,高头大马之上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将领,手中却是提着一杆罕见的铁锤枪,赫然是秦雷。
双方健骑飞驰,徐畅一马当先,眼见双方距离在一箭之内,他已经挥刀厉喝:“放箭!”
而顾良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下令放箭。
一时间羽箭如蝗,空中纵横。
双方骑兵一面冲锋,一面以巧妙角度护住自身和马匹,辽东铁骑长期在马背上受训,弓马娴熟,而西北骑兵却也是久经训练,第一轮箭过后,双方伤亡都是不重。
徐畅看在眼里,心下倒微有些吃惊,他虽然早闻西北铁骑之名,但是毕竟没有亲见,而且总觉得西北骑兵名声在外未免夸大,毕竟此前西北军面对的敌手,都是以步骑为主,并无与真正的骑兵军团交过手,骑兵对阵步兵,自然是大占上风,所以这才名扬在外。
现在看到敌方的骑兵弓马熟练,显然不在辽东骑兵之下,却也是有些惊讶,一轮箭过,徐畅身形一转,已用脚勾住马鞍,身形一侧,手中已经是拿了弓箭,挽弓搭箭,以快逾常人的射箭速度,再射出了第二轮长箭。
辽东骑兵纷纷效仿,这一招花俏非常,让人眩目,而且射出的箭矢角度往下压低,更难应对,徐畅箭出之后,唇边泛起冷笑,心中自傲,暗想什么西北骑兵,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他们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长箭刁钻,角度怪异,再加上辽东骑兵射术极精,一时间眼花缭乱。
顾良辰却早已经战刀一挥,西北铁骑竟然如同潮水般散开,一队化作两列,左右夹击之势,放了一轮长箭。
辽东兵的刁钻长箭,其实是取马不取人。
作为当今天下罕有敌手的正规铁骑雄兵,辽东铁骑不但自身的作战素质过硬,而且也摸索出了一套实用的对敌技巧。
射人先射马,这是对付敌方骑兵的有效手段。
当初辽东骑兵时常侵入高丽境内,高丽也是组织大批的骑兵阻击,平心而论,高丽骑兵的战斗素质并不弱,但是每一次与辽东骑兵交锋,都是以溃败而告之,究其原因,便是这一套对敌方法起了大作用。
高丽骑兵都是铁甲在身,护具厚实,长箭难伤,就算射中,如果没有射到要害,有护具阻隔,也难以形成致命的杀伤。
赤炼电当初就是看出此点,专门训练辽东骑兵射杀对方的马匹,骑兵没有了战马,威力大减,任人鱼肉。
徐畅当初就是与高丽骑兵对阵的猛将,对这一套路十分熟悉,而且身后的骑兵之中,有至少半数都是经过这样的训练,所以徐畅一做出动作,身后的骑兵就知道徐畅的意图,如发炮制。
只是今次徐畅才发现以前无往不利的手段,今日似乎毫无作用。
西北骑兵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不但骑兵护具厚实,便是连战马也武装了起来,长箭击在马身上,很多根本射不入,却是西北战马前方都有特制的皮甲眼下西北骑兵虽然只是轻骑兵,但是楚欢和裴绩早已经对西北骑兵的防护做了研究,在云山府城的时候,就已经会同当地的大匠,暗中制作了简易的轻甲防护,在战马一些要害之处给予防护,减少冲锋时的杀伤,当初这般做倒不是冲着辽东铁骑,而是当时已经做好了要与蛮骑作战的准备,这些防护本来是为了应付蛮骑,不过此后一直传承下来,今日却也是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双方队伍说到就到,两队齐错,竟然全用弓箭对决,实在是出人意料,顾良辰领军,散乱兵马,拉的却是喇叭形状,振兴裂开,双方错身之时,人喊马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战马奔驰的速度却不减,奔驰之中,动作快的拔刀便砍,有的甚至手拿弓箭冲着对方直刺过去。
两边都是好马,一错的时间并不长,却是各有损伤,相较而言,辽东军因为习惯于保持阵型,自由度极低,而西北军显然是早就做好准备,错过之后,辽东军却是死伤上百骑,而西北军却也死伤了五六十人,算得上是棋逢对手。
双方第一次对冲,都是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徐畅固然是皱起眉头,本以为自己这样一冲,完全可以将西北骑兵冲得支离破碎,散乱不堪,可是对方在接触之前,就完全散乱开来,散而不乱,辽东骑兵完全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而顾良辰却也没有因此而将对方的阵形大乱,错过之后,辽东铁骑依然是保持着极为齐整的队形。
冲势将尽,双方都是勒马,战马人立而起,无垠的雪中,犹如轻歌曼舞,毫不费力。
号令声中,双方的骑兵反应都是奇快无比,调转马头,都是将后队变成了前队,随即立刻展开了回击。
如果说西北军是铁骑如倾泻奔流,气势如虹,汹涌澎湃,那么辽东铁骑无疑就是坚若寒冰,直来直去,迅捷有力。
其实这是两军第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锋,初步知道了对方的深浅。
辽东军战术简单明了,干净利索,但是如此战术,却是建立在整体纪律严明,而单兵马术高超的基础之上。
顾良辰依旧是下令兵马呈大喇叭状散开,并不集中兵力硬拼,而是要利用大喇叭阵型,再兜个大圈子,绕辽东骑兵而过。
羽箭嗖嗖,阵型若水,意志若冰,执行的动作却是冷酷无情,长箭漫天,毫不含糊。
双方兵马虽然你来我往,忽来忽去,花样繁多,但是西北军却明显没有实质性地与辽东军进行厮杀对抗,阵型看似凌乱,各自为战,但是骑兵之间互相照应,各队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完全拉开,倒像是围着一头凶猛猛虎绕圈子的狼群一般。
徐畅心下恼怒,却更是心急,他自然一下子就能猜出来,这股骑兵并不是真正地冲过来厮杀,其目的显然是想缠着辽东骑兵,让辽东骑兵无暇登上黄岭,他已经感觉到,堵住后路的西北骑兵主力军团正在迅速逼近过来。
此时辽东军在兵力之上固然占据了上风,但是想要在西北骑兵主力军团抵达之前将这股骑兵吃下去,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辽东兵的弓箭犀利,西北军的也不差,辽东兵的战马强,西北军的战马丝毫不逊,辽东兵的装备不弱,西北军的装备更是精良,甚至西北骑兵的战马也有皮甲保护,却是胜过辽东军,长箭你来我往,西北军兜着圈子与辽东军进行对攻。
辽东军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形成一个整体,前后应对自若,但是也正因如此,整个阵型不能有丝毫的漏洞,对于严格执行军令的辽东兵来说,保持阵型的严整也就大大束缚了他们的手脚,完全没有西北骑兵那般形散而神不散的自由。
一时之间,兵力处于下风的西北军在场面上倒似乎是占了上风。
徐畅心下焦急,他几次想要下令全军散开,与西北铁骑力拼,如果只是眼前这两千骑兵,这个命令早已经传下去,可是他心中却始终忌惮于即将要赶过来的西北铁骑主力,如果阵形混乱,西北骑兵主力杀到,那时候混战成一团,辽东援兵没有翅膀飞过来,这四千辽东骑兵,很可能便都将葬身于此。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兵马一面与敌军交锋,一面向黄岭靠近过去,虽说西北军在场面上看似占据了上风,但是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真正能够进攻,辽东军边战边走,其实他们距离黄岭并不远,但是这一段路走下来,却是艰苦无比,双方虽然死伤不大,可是西北军的纠缠,却是让辽东军异常的难受。
按照徐畅的脾气,莫说现在敌方的兵力处于劣势,就算西北军兵力远在自己之上,一旦达到如此难受的份上,他必定是全力相拼,绝不会有丝毫的怯懦,可是他毕竟跟随赤炼电多年,见过太多的阵仗,也深知兵家之事,绝来不得丝毫的意气用事,一个决定的失误,往往是要以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为代价。
他不敢用四千骑兵的性命来冒险一搏。
眼见得辽东铁骑已经靠近到黄岭脚下,顾良辰忽然让人吹起了角号,本来环绕在辽东军四周的西北骑兵,齐齐吆喝起来,随即迅速地集结成队,兜过圈子,竟是迅速脱离战阵,往西过去。
徐畅看见西北骑兵在转瞬之间便集结成队,暗暗心惊,心知这支骑兵远比自己方才所见还要厉害,只是看到他们突然脱阵而去,有些疑惑,但情势紧急,也顾不得多想,下令全军迅速撤往黄岭,占据这座高地。
第两零二三章 诱饵
锦旗招展,马蹄声声,当徐畅看到从东边铺天盖地逼近过来的西北骑兵,其兵力至少在七八千人以上,顿时对自己之前当机立断的决策感到庆幸。
如果不是及时回头,迅速占据了黄岭,而是执意返回与辽东主力骑兵军团汇合,那么本部兵马就将陷入上万西北骑兵的前后夹击之中,其后果必将是毁灭性的,只怕等到寇英得到消息的时候,自己手下这四千兵马就已经灰飞烟灭。
好在自己终是听从了赵由的劝说,迅速掉头回来占下了黄岭。
黄岭不是什么崇山峻岭,甚至不是一座险要的山峰,与河西诸多参天而起的险峰峻岭相比,甚至只是一个稍高一些的山坡而已,但这已经是徐畅能选择的最好的固守之所。
他知道,如果西北军全力进攻,自己手下这点兵马终究是撑不住,但是他却也自信,寇英一旦发觉事情不对,必定会派出援兵来救,而自己支撑到援兵抵达,并不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徐畅所料确实不错,寇英此时已经在犯嘀咕,按照原计划,派出的四千兵马应该已经返回,可是却迟迟不见踪迹,这让寇英颇有些恼怒。
寇英的军令说的很清楚,最远推进到黄岭,便不得再往前挺进,对于这道军令,寇英自信徐畅应该还不敢违抗,更何况在他身边还安排了赵由,即使徐畅一时冲动,素来冷静的赵由自然会从旁劝说。
寇英当然不想在这种时候与西北军真的交恶,在拿到辽东大权之前,轻易与西北军开启战端,无疑是一个十分愚蠢的选择。
可是他更清楚,自己不想与对方轻启战端,并不表明对方就愿意和自己以和为贵,要让对方有所忌惮,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显露一下自己的力量,亮一亮拳头,用以震慑对方,也正因如此,几千人马摆过去走上一遭,而且徐畅带出去的都是辽东骑兵中的精锐骑兵,也是有心让西北军看看自己的力量,好让对方有所顾忌,此外也更可以利用这一次机会,试探一下西北军到底有什么反应。
四千精锐骑兵,只要没有太过深入敌境,寇英相信以他们的力量,即使遭遇到西北军主力骑兵,也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距离他们返回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天,这让寇英顿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如果因为展现自己的实力,用以震慑对方的这支兵马却落入西北军的圈套,那实在是得不偿失,成了大大的笑话。
“报!”
帐外传来声音,寇英立刻上前:“可探到徐畅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