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8年,大年初五,清晨六点。
北京城内街道上,晨光渐亮中,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身着厚厚的棉服,但在棉服的外面都套了一件黄马甲,个个拿着簸箕、扫帚的人影。
这是大明的一些大中城市新设立的城管局下属的环卫工人。
这些年,随着大明进入蒸汽时代,各大中城市内的工厂越来越多,由此导致大量的农业人口进入了城市。
城市里有了实业,从事第二产业的工人们再也不能像以前在乡村里时,吃穿住行全都自己解决了。他们拿了工资后,不管这工钱到底有多少,总归是要消费的。于是在工厂较多的各个城市里,由于消费人群的激增,第三产业自然也愈发兴盛起来。
第二产业带动第三产业的兴盛,会促进一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的gdp猛增。这本来是好事情,但由此也带来一个问题:城市的生活垃圾越来越多,城市的环境卫生越来越糟糕。
由此,城管局和环卫工人应运而生。
现在这一届大明的环卫工人,相当一部分是残军:这些年大明对外战争的频率并不算高,但是近代武器的广泛使用,使得战场上的残酷和伤残率远胜以往。一场场战事积累下来,残军的人数越来越多,靠着各个官员、衙门收录残军做门房,已经解决不了残军这个庞大的群体了。
虽说残军都有抚恤,但在朱由栋看来,一个人要是一天到晚都光吃不做,混吃等死。那没的说,这样的人很快就要废掉,成为社会不安定的因素。所以在他的提议下,大明建立了伤残等级评级制度。完全丧失劳动力的,没的说,国家设立残军农场,招揽普通人来耕种:残军农场不缴纳赋税给国家,但必须要供养一定数量的残军。兵役总局的官员每年还要定期走访这些残军,看他们过得好不好。若是残军不满意,则农场的场长要吃挂落。而残军若是死了,导致供养数量不足,则农场就要给国家缴纳赋税。
至于一些伤残得不是很严重的残军,则被吸纳进了城管局,做起了环卫工人。
这个举措目前是很有效的,如南京、苏杭二州、松江、镇江、天津等工业发达的地方甚至都派出官员在兵役总局门口排起了长队,其要求就一个:请优先派残军到我方城市担任环卫工人。
之所以这些地方的官员喜欢残军来做环卫工人而不是把这些就业名额交给本地人,主要还是在于,残军也是军人,其守规矩的纪律意识比普通人强多了。而且这些人本身有抚恤,消费能力足够。最最关键的是,一个城市接受残军的数量,可是和每年的考核挂钩的!
地方上都是如此了,作为首善之区的北京城,其环卫工人们,自然是一水儿的残军了。
“吱呀呀”的声音中,两扇大红漆的厚重木门缓缓的打开了,一个浑身裹得像个粽子的年轻人带着两名随从走了出来。
“哎哟,张师傅,这么早就出来扫地哪?”
“冒公子早啊,哎,没得办法,虽说昨晚放鞭炮的比起年三十儿那晚少了很多,但依然还是有的嘛。这满地的碎纸屑,看着实在碍眼,不扫不舒服啊。”
“哈哈哈,张师傅辛苦了。嗯,昨晚没有走水吧?”
“今天早上起来后没听见更夫说这事,估计是没有吧。”
“哎,那就好那就好。这天干物燥的,鞭炮放多了可不安全。”
“那可不是!哎,这么多年了,这小冰河气候还没完啊?过大年的,连场雪都看不见。放鞭炮的一不小心就把屋子给点着了!”
“所以啊,朝廷准备启动城市内烟花爆竹定点燃放的相关法规,我冒襄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啊!”
闲聊了不过几句,另外的随从已经从后院把马车给签过来了。冒襄朝着这位张姓工人拱拱手:“张师傅辛苦,我先走了。”
“冒公子是要去哪里?这个点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了不早了,国家图书馆可是建在城外的。这慢慢摇过去,还能在车上睡个回笼觉,正好。”
“公子好打算,公子请慢走。”
客气的和对方再次行礼后,冒襄钻入了外表平平无奇,内饰却是相当豪华,各类取暖设备车内一应俱全的自家专用的四轮马车。
冒家累世官宦,这资财什么的早就是极大丰富了。当然,现在大明的权贵富豪们都很低调:这天下,谁还富得过皇上?没见皇上都没怎么享受么?
当然哪,我们没有皇上那种大志向。我们享受还是要享受的,只是都低调点,不要把奢华摆在明面上就好。
具体到这位冒襄冒辟疆来说,作为贵公子,这位在历史本位面上是张嘴喷人无师自通,一做实事立刻束手的典型。在感情上也比较渣,人家陈圆圆倒追他那么久,但他嘴上山盟海誓,真到具体行动就是各种爽约。等到三十多岁了,又找了和陈圆圆同龄的董小宛——这次倒是没有始乱终弃了。
当然,这位冒公子虽然在历史本位面上前期表现得不怎么样。但人生的后期,一条底线还是守住了:剃发可以,但做清朝的官就不行了。非止如此,他还收养了不少抗清义士的遗孤,为此把冒家的家业全赔了进去。最终,少年时奢华无比的贵公子,晚年在贫穷困顿中死去。
而在这个位面,此时虽然已经是1638年(历史本位面是崇祯十一年,大明已经陷入流寇与满清内外交逼的困局)。可是此时的大明,完全是一副蒸蒸日上的兴盛局面。所以这会儿冒襄的父亲冒起宗正在北直隶的顺天府安安稳稳的当着官。而冒家在江南的产业,也由以前的纯粹购田收取地租,转为了减少庄园数量,将资金进入工商界,从而比历史本位面更加的富裕了。
因为家里完全不缺钱,所以生性风流的冒公子这会儿完全没有考公务员出仕的念头。他在跟随父亲来到北京后,一天到晚就是各种交友:北京城此时是东亚、东南亚以及南亚诸国的中心,大明各地,诸多藩国的精英人物全都聚集在此,真要交流起来,只要钱够,那光是做这个事,都可以做一辈子。
不过,冒公子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很少出去和朋友聚会了。非但很少和朋友聚会,便是以前最喜欢去的秦楼楚馆也几乎不去了。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他两个多月经朋友推荐,新看到了两本书:《植物学》、《动物学》。
这两本书的作者是郑光远和徐宏祖。说起来,这两个人真是了不起:从天启二年开始,花了整整十七年的时间,走遍了亚洲和美洲,甚至还到了完全是蛮荒之地的澳洲,经历了无数苦难与危险,才撰写完成了这两本巨著。
写书的人耗时极长,给这两本书做序的人更是了不得:太皇、今上、徐光启同时为此书做了序!
当然了,来头如此大的书,翻开之后冒襄倒是觉得言之有物:岂止是言之有物。在开卷之后,冒襄很快就被书中所展现出来的神奇的动植物千奇百怪的各种特有属性,生长生活习惯,以及他们之间相互的关系给彻底的迷住了。
原来,在我们身旁的动植物,是如此的有趣,如此的有生存的大智慧呀!
虽说大明在朱由栋的带领下已经是全民开眼看世界了。但是如这样的书,在这个时代对知识阶层的冲击,仍然是极为巨大的。如冒襄这样见多识广的贵公子,在开卷之后,也完全被吸引了进去。以至于整个春节前后两个多月,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手不释卷,如着魔了一般……非止如此,他还按照书里的讲解,做起了实验:也就是这会北京天寒地冻的,能观察的动植物实在太少,不然冒公子能把冒府做成一个大号的实验室。
现如今,大年初五,冒襄终于出门了:看完了两本巨著后,心潮难平。而听自己的好友,已经在顺天府担任教育局副局长的陈慧贞说,国家图书馆里还有一本神书,也是这两位作者写的。这本书暂时不对外销售,只能在图书馆里看。
早上八点,终于到了新建成的大明国家图书馆门口。在完成了登记后,冒襄找到了一位图书管理员。
“有劳,敢问馆里是否有一本名为《进化论》的新书?如果有的话,请问要如何才能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