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兰浅笑:“银子永远都是最不值钱得东西,因为没了还可以在挣回来,但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在也回不来,可以用银子买到这些,即便是在昂贵也是值得的。”
胤禛笑了笑:“你的胸襟,寻常人都比不上,就是爷也觉得比不得你。”
纳穆诧异的插嘴:“什么是胸襟?”
这问题……
殊兰正想把话推给胤禛,听到外头道:“德妃娘娘晕倒了!”
胤禛的神情一时凝重了起来,朝着殊兰道:“你先回吧,爷进趟宫。”
这事情原本殊兰去最合适不过了,但她有身孕又刚刚“动了胎气”,实在不宜在劳动。
殊兰点头:“若真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务必让人只会一声。”
胤禛握了握她的手,下了马车。
直看着他骑马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去了,殊兰的马车才缓缓启动,她原本的担忧因为纳穆关于什么是胸襟的问题,又化成了无奈,这个问题真的很抽象…
殊兰在宫里耽搁了这么久,府上大抵是得了消息,知道她身子有些不好,她刚刚回了芳华院,李氏大格格,年婉雯还有宋氏泰萝耿氏都赶了过来看望。
年婉雯大抵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殊兰的,但没想到殊兰的脸上并没有预料中的病态,虽有些疲惫却显得憔悴的好看,她的嘴角便耷拉了下来,殊兰轻笑了一声,年婉雯这人,有时候真的很逗人。
殊兰靠在榻上一一回答了众人的慰问,又特地对李氏和大格格道:“爷今儿在皇阿玛跟前求了情,皇阿玛已经答应不让大格格嫁去蒙古了,”殊兰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因为李氏和大格格猛然明亮起来的眼睛顿了顿,轻咳了咳才接着道:“至于最终会赐婚给谁家,这事情并不好说,但皇阿玛知道是星德救了大格格。”
殊兰的这后半句,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让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的大格格僵硬的站在原地,结巴的问殊兰:“贤额娘…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怎么救下女儿的…是…是…星…星德。“
路是大格格自己选的,谁也没有办法。
殊兰神情严厉的看向大格格:“当时他救你上来,我就亲口问过,你大舅母也在跟前,是不是真的你额娘也知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听见第二遍!”
她又看向李氏,李氏不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也知道不敢让大格格说出别的什么惊人的话,要不然传出去又是麻烦,她连忙拉着大格格朝着殊兰福了福身子,又是谢恩,慌张的扯着大格格出了屋子。
年婉雯得了空,又将三格格还有四格格周岁宴上宴请的名单让殊兰看了看,殊兰并没有仔细看,只估摸了一下大致的数量,绝对不亚于纳穆的周岁宴,她将名单递给年婉雯,温和的说了一句:“额娘刚刚在宫中晕倒了。”
德妃生病,周岁宴就在三天后,无论如何都大办不起来。
年婉雯设想了无数个殊兰可能反驳的理由,却独独没有料到殊兰说的是这么一句,神情变化莫测。
她总是这么轻易的就将自己的情绪显在脸上,年婉雯为了表现自己在府上的尊贵大概在三格格和四格格的周岁宴上下了大功夫,却没想到不过是空欢喜了一场,她心里憋屈也说的过去。
宋氏轻巧的一句话又转移了年婉雯的注意力:“德妃娘娘病重,府上是不是要有个人过去侍疾?”
殊兰看了看宋氏,她老实木讷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难道她是自己想去?
谁都知道殊兰去给德妃侍疾,才几天时间就得了德妃的喜爱,从此身价都是大涨,这会就是年婉雯都动了心思。
她在脸上摆出笑意,问殊兰:“莫不如就让妹妹去吧,姐姐身子又不方便。”
耿氏低垂着头,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谁去都有可能就是年婉雯没有可能,嫁进王府都这么久了,她的身上还能看到娇小姐的习性,若不是因为身后有个年羹尧撑着,大抵早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她去了不闯祸都要让人烧高香。
殊兰笑看了年婉雯一眼:“妹妹还要操持三格格和四格格的周岁宴,实在离不得人。”
年婉雯脸上的神情一僵,周岁宴已经不能让她达到自己的目的,自然要另寻出路,这会竟然又因为周岁宴的事情挡了自己的路,她心里便极其的不受用,说话的口气也有些冲:“那姐姐到是说说,这府上谁去合适?”
殊兰并不理会她,转头问宋氏:“妹妹既然刚才能问,就必定有觉得合适的人,妹妹觉得谁好?”
宋氏低垂着头:“奴婢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贤侧福晋问,奴婢到真是觉得有个人去最合适不过了,泰萝本就是娘娘送到咱们府上的,跟娘娘又沾亲带故,她去娘娘看着亲切,心里也受用。”
殊兰便看向了泰萝,宋氏说的话也无可厚非,但一个泰萝显然是身份不够的,李氏能去,自然是最好。
殊兰便只点了点头,在没有接下面的话,到底要不要去,或者要谁去,还要看胤禛的意思。
年婉雯却因为宋氏这句话,盯着她狠看了几眼。
87
胤禛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德妃的情形并不是多好,年纪大了本身就不当受气,德妃显然是气的不轻,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太医一直就没敢离身。
殊兰要侍候他洗漱,胤禛让丫头扶着她在一旁坐下,一边跟她说话:“你先好好养几日,到时候还是要你去跟前看看的,额娘的情形…”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沉重:“额娘情形不是很好。”
上了年纪的人一晕倒,一般都是老年病的征兆。
殊兰便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大格格的情形:“本以为是件好事,先告诉她,也安安她的心,却没料到,她吃惊的是救她的人竟然是星德,我是没敢让她把话往下说的,这事情是透着蹊跷,只怕另有隐情。”
胤禛皱起了眉头,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在床边坐下:“我最多也只做到这一步,就是有隐情,也必定不是好事,她自己的路终归要她自己走。”
殊兰也只是说一声,听听胤禛的意思,便也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由着他扶着她在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看着胤禛也上床躺下才接着跟他轻声商量:“我这几日去不了,府上总要有个人去侍疾,爷看谁去好一些?”
胤禛揽着殊兰躺着,仰面看着床顶:“挑来挑去如今也只剩下个李氏,她做事也不是多靠谱,不若就在带上泰萝。”
胤禛这样说,殊兰也没有多大的意见,只是总觉得有些异样,她本就容易犯困,也没听清楚胤禛接下来说了什么,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殊兰便让李氏带着泰萝进宫去给德妃侍疾,泰萝回了自己的屋子收拾,就总有些紧张,宋氏安慰她:“你说的话对谁也没有坏处,娘娘一定会很愿意听的,你忘了吗,后院那个失宠的格格?”
泰萝心里一紧,忙点头:“泰萝知道姐姐是为泰萝好,泰萝都记下了。”
宋氏笑着拍了拍泰萝的手,她脸上依旧是老实中带着几分木讷的笑意,却无端的从她的双眼里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聪慧,仿佛这双眼睛并不是宋氏的一般。
李氏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叮嘱呆愣的坐在一旁的大格格:“一会就去跟着贤侧福晋学里家,你要是能学她的三成你这辈子也就是个人上人,嫁给了星德也受不了委屈。”
大格格的眼里似乎有了些神采:“星德?大表哥不叫这个名字的。”
李氏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又在她身边坐下:“好孩子,在别说这些话了,只要不嫁到蒙古,嫁给谁都是好的,大表哥也好二表哥也罢,都是表哥都一样的。”
大格格一面摇头一面落下了泪,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如果不能嫁给大表哥,就算嫁到蒙古也没有什么!
李氏没有时间跟她多说,换好了衣裳,回身又叮嘱了大格格几句,大格格却一句都没有听见。
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落寞失意的人,但这些都跟他人无关,李氏和泰萝走了,殊兰领着纳穆玩了会游戏,又带着他认字,管家的事情自有耿氏和怜年几个管着,只有遇上实在难以决断的事情才让殊兰处置,殊兰的小日子到是过的极其惬意,唯独有一样有些出乎意料,关于到底是谁将正屋没有人压着所以雍王府接二连三的生的都是格格这些话传出来的,竟然成了无头公案,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指证出罪魁祸首。
到底是哪位高手在后头指点?
纳穆欢快的像只小马驹,提着小铲子在院子里到处的跑,殊兰坐在铺着毛皮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慵懒惬意的如同一只猫儿,这冬日的园子里翠绿的竹子挺拔傲然,小池里的水清澈见底,忙碌的人们总说生活太没趣味,却不知没有趣味的只是自己的心,跟旁的都没关系。
听得大格格到访,殊兰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花季的年龄,花骨朵一般的娇嫩好看,娇媚的大格格缓缓的走向殊兰又缓缓行礼,殊兰笑着让人给她搬了凳子过来坐下。
她眼睛有些红肿,应该哭过,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无助的坐在殊兰身边。
因为是孩子总是有更多可以犯错的权利,即便她真的做过什么错事,殊兰也无法讨厌起她。
殊兰又重新闭上了眼,轻声同大格格说话:“这院子美不美?”
大格格茫然四顾,机械的道:“美。”
殊兰摇了摇头:“这院子一点都不美,因为你根本就看不到,你在重新看一次。”
大格格的眼睛里才有了焦距,慢慢的打量,叹息了一声:“到底是冬天了,就是往常翠绿的竹子也看着无精打采。”
殊兰笑着道:“知道我是怎么看这院子的吗?”
大格格又看向了殊兰,殊兰的整个面庞都津在阳光里,有一种暖洋洋的舒畅,大格格的肩膀不自主的放松了下来,听着她缓缓的描述:“在没有比这天气里更温暖的太阳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想睡觉,冬日里万物寂静,却独独长了这么一簇翠绿的竹子就像是夏天吹过的一缕清风,冬日里的一盆炭火,美好又舒畅,你放松下来的时候还能听见沙沙的响声,又像是首安静的曲子,有没有看见那株梅花的花苞,用不了多久它的枝头就会开满梅花,雪越大就越娇艳,右面那片地里是我种的花草,在过几个月就会钻出嫩绿的新芽,成了春天里最靓丽好看的景色,这个世上的景色无穷无尽,一直都在我们眼前,你难道没有发现?”
大格格出神的看着殊兰,她一直都知道殊兰的特别,却从不知道她心里还有这样一番美妙的天地,原来她最美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一颗心。
她不知不觉的又落了泪,却也觉得心里有些东西破土而出,她要说什么殊兰都知道,但她似乎又不需要在说些什么,她的路已然成了定局,她只能用她的心去感受尚且存在的美好,在她心底也留一处这样安宁的地方,时时可以歇息。
舒舒觉罗氏自从回了府上,就一直被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她先前还有些惊恐,后来慢慢的又安静了下来,最坏就是个死而已,她有什么好怕的?
屋门被嘎吱一声打开的时候,太阳的光线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来看,门口站着的完颜氏脸上的笑意比她头上的金步摇还要刺眼,舒舒觉罗氏半垂下了眼,听着完颜氏得意的跟她说话:“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又一边打量着屋子啧啧的赞叹:“这样的屋子下人都住不起,没想到到是让咱们的侧福晋给住上了,也不知道是屋子的荣幸还是侧福晋的荣幸?”
舒舒觉罗氏并不言语,她的沉默让完颜氏不大高兴,扬着下巴看着她:“你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了,看,这是爷送过来的药,说让你喝了好好的歇一歇。”
舒舒觉罗氏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眼里有了深深的戒备,她的紧张取悦了完颜氏,完颜氏轻笑了起来,一挥手,身后有两个壮实的嬷嬷端上了一碗药汁,扭住舒舒觉罗氏的胳膊就要给她喂,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舒舒觉罗氏扭动了起来,但是娇生惯养的她根本就不是两个嬷嬷的对手,那药一些被灌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深入五脏六腑,一些顺着她优美白皙的脖颈流得到处都是,狼狈又凄惨。
看着这样的舒舒觉罗氏,完颜氏终究是咯咯轻笑出了声,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舒畅过……
十四的烦闷谁都排解不了,他去找八阿哥的时候八阿哥正跟八福晋谈诗论画,阿灵阿等人支持八阿哥的决心怎么都变不了,而八阿哥如今似乎有些隐士高人的意思,根本对什么都不闻不问,他手里捏着那么厉害的一样东西,要说真的是清心寡欲,似乎又太假了些,十四心里的怒火支持着他必须做出什么来给德妃看看,让德妃知道她的选择一点都不正确。
他疲惫狰狞的眼睛泛红,回了府上却听到舒舒觉罗氏的惨状:“…喝了药才半个时辰,脸就开始化脓,如今侧福晋已经晕死过去了…”
他对舒舒觉罗氏的喜爱一点都不假,听到舒舒觉罗氏出这样的事情怒火中烧,叫了完颜氏在跟前,一巴掌就将她扇倒在地上:“毒妇!你到底给舒舒觉罗氏吃了什么?!”
完颜氏开始确实有动些手脚的意思,但后面还是没用动手,没想到如今无缘无故的就遭了这样大的屈辱,哭着要去撞柱子,又被十四踢了一脚,身下就见了红…..
十四府上的混乱德妃并不清楚,她如今身子也是刚刚好了一些,并不大想说话,胤禛亲自端了药碗要给德妃喂,德妃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给李氏,李氏忙接到了自己手上。
德妃喝了药,叹息了一声问胤禛:“听人说,你府上没有阿哥出生,是因为正院里没人压着?”
胤禛一顿,捧给德妃一碗清茶:“这个事情儿子也听说不久。”
德妃便问:“那你是什么打算?”
胤禛看了一眼一旁侍候的李氏和泰萝,不疾不徐的道:“正院当时连着死过两个人,又有段时间闹的不太好,是该请个神回去压一压。”
传正院的话谁都觉得是福晋想要有些作为,如今听着胤禛这样说,都有些意外,又幸灾乐祸,福晋的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了。
德妃便点了点头,在没有多问。
泰萝微微松了一口气,觉得宋氏说的话还是对的,娘娘果然还是很愿意听到主子爷后宅的事情的。
十四的事情和十四府上的事情,很快就送到了胤禛的跟前,胤禛嘲讽的笑了一声吩咐:“八阿哥的事情该知会给十四了,让咱们看看这位十四阿哥到底能小人到什么程度!”
舒舒觉罗氏的事情有些血腥,胤禛就没有对着殊兰明说,到是提了提德妃说的话,纳穆缠着胤禛要胤禛教他认字,胤禛到也乐意,一家子都在书房里,殊兰摆弄着观音瓶里花草的手顿了顿:“爷是怎么说的?”
胤禛一面教着纳穆写字,一面分出神来跟殊兰说话:“打算挑个好时间去庙里请个神回来供在正屋里,也是该压一压。”
殊兰抿嘴笑了起来。
府上的话能传到德妃的耳朵里,必定是有人做了内应,只是不知道是李氏还是泰萝?
三格格和四格格的周岁宴上人确实不多,但几位福晋能到的都到场表示了一番,就是八福晋也意外的到场了。
自从八福晋害的殊兰流产之后,两个人还从来没有正式见过一次,算一算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
跋扈的八福晋学会了低声说话,见着殊兰垂着眼笑了笑:“到是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殊兰也浅笑:“确实是好久没有见过了,八福晋好?”
八福晋点头:“如今到是一切都好。”
听说,八福晋和八阿哥又和好如初了,看八福晋的气色就能窥见一二,女人的心思之难以捉摸,实在是让人意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好起来的。
殊兰依旧是没有办法喜欢起来八福晋,人的一些东西可以变,但有一些东西永远都变不了,就比如八福晋的自以为是,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问:“你还恨不恨我?”
殊兰轻笑了一声,她为什么不恨?
殊兰的沉默让八福晋也变得沉默,周围的宾客也有看过来的,很少出门的兰红走过来挽起殊兰的胳膊笑着同她说话:“好些日子没见小四嫂,小四嫂也不知道多陪陪人家。”
殊兰作势要走,八福晋又开口问:“我当时并不是有意,你能不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