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实与虚幻,他分得无比清楚。
可是为什么最近,他的心绪越来越不宁了。
桃厘不仔细扯到他一缕头发,打断他的思绪,立刻道歉:大人对不起!是我笨手笨脚的
没关系。
未施粉黛,紫金凤冠也还未送来,楚歇只是沐浴一番后试穿受封礼上的吉服,晚一点还有喝合衾酒入洞房时的大红喜服要试。
成亲真是件麻烦事。
玄色吉服一件件套上身,层层叠叠,繁复又沉重。楚歇看着那立身铜镜中的自己,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大人真好看。桃厘年纪轻轻,倒像是位送嫁的老母亲一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世上怎的有这样好看的人。
楚歇问桃厘为何江晏迟今日来不了。仔细想想近几日他好像都没怎么见着他。
听说是西境战事焦灼。今日有北匈的使者来和谈了。
战事焦灼。
怎么个焦灼法,楚歇隐隐有些不安,赵灵瞿该不会战功赫赫了吧。
正听到桃厘抽出首饰盒子呼啦一下的声音,桃厘难以抉择,手里挑了几样,珠玉碰撞叮咚作响,楚歇又想到了北匈和谈的事情。
谁来和谈,和谈什么。
楚歇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桃厘选好,楚歇忽然推了她一把:你去,拿点银钱去宣政殿打听一下,北匈来和谈的是谁。快去。
桃厘不明所以那吉服还没试完呢,楚歇又将腰袢的令牌给了她:快些。
桃厘捧着楚歇随身的令牌畅通无阻,就是到了宣政殿外本被禁卫拦住,她闹了一番,小喜子见着是桃厘赶忙解了困,又问了她的来意。
忖度一下,还是将她放了进去,还嘱咐:机灵些,千万别让前朝的哪位大人认出来。
桃厘听着里头有动静,正是接见过后要去小宴了,她跟在后头去了宴堂外,见机行事拿了些银钱买通了斟酒的小太监,问出了北匈和谈的使者名单。
正要回去找楚歇复命时,听到里头本是觥筹交错一片,倏然传来砸碎瓷器的声音。
霎时间里头静默一片。桃厘还以为是自己的小动作给人发现了,扑通一声就跟着宴堂外的那群小宫女小太监跪伏在地上,吓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宴堂里酒气飘香,碎了一地的并不是什么瓷器,而是皇帝手中的白玉酒盏。
江晏迟冷冷地瞧着手里北匈呈上的和谈要项,盯着那右边的一列字看了许久,目光似是要将眼前人剜下层层皮肉似的。
这羊皮卷轴不会是被人途中调换了吧。江晏迟将手中卷轴往下一抛,地上的酒水洇透,字迹有些许散开。
北匈的使者立刻将羊皮卷捡起,又仔细比对过一遍,道:没有错,就是这一卷。
兵部侍郎坐得近,听皇帝和使者的口气又猜不出内里乾坤,凑上去瞥了眼那羊皮卷脸色登时一变:这,这一项是怎么回事?
哼。江晏迟笑得愈发冷峻,若没有调换,那这和谈,不必再谈。
竟惹来雷霆之怒。
此言一出,堂下诸臣皆惊。
陛下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一口回绝,此事可从长计议
那位侍郎朝着兵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尚书巧妙地先没做声,然后才问:不知使者想要的是什么。
我族愿奉上牛羊各八百,西域战马一千匹,其中幼马一百五。银钱也好谈,陛下只需说一个数。但是我们要的,陛下也得
你们要的是什么。
和亲。
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松缓下来,宗正做主要人先把那一地碎玉收拾了,然后才笑道:这好说,好
之前就已经和大魏的使臣商量好的,是贵使出尔反尔,不义在先。那使者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张羊皮纸,将画像展示在诸位朝臣面前,如今我们还肯旧价再谈,是我们左贤王的宽厚。还望这一次,大魏可也要拿出诚意来,不要随便交一个人诓了我们。我们要的是这位。
酒宴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连丝竹声都停了。离得近的苏明鞍瞧着那画像,须发也蓦然一动。
御前掌印,楚歇楚大人。
陛下这大婚仓促,只怕北匈人还没得到消息,不知道楚歇将要成为大魏帝后之事。此番如此气势凛然来讨说法的架势惊得满堂惴惴。
陛下向来最听不得人置喙这位楚大人。
这北匈人还好,竟要当面将人当和亲要走。
这哪里是来和谈,这分明是来挑事。
侍郎见场面不好,立刻补救,使者有所不知,这位这位已经是我们
杀了他。
皇帝的声音淡漠地从堂上传来。
诸臣瞬间群起劝谏: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陛下三思,此事不应便可,倒不必闹得如此难看
说到底他们并不知
那使者脸色惊慌,看着上前挟着自己要往后拖的侍卫,立刻挣扎道:这就是大魏的待客之道吗,这战打下去我们北匈未必会输!如今你们啊!
在江晏迟的眼神示意下,那使者一条腿被生生打断,咔嚓一声被摁着跪在地上。
他犹然忍着疼,怒骂道:此事本就是你们出尔反尔在先,如今还要再斩来使,你
许纯牧见那侍卫半抽出剑来,只怕皇帝一怒之下真的斩了这来使,手中酒杯一个飞出将那刀柄打了回去,陛下慎重。
出尔反尔,我们怎么出尔反尔了。宗正上前两步想问个清楚,我们几时派出使者和谈过。
就是攻打北境长野郡,琅琊山下,分明是你们大魏先派了使者来,当时我们北匈形势一片大好还是应了说好的,楚掌印和亲于草原,这场战事
连许纯牧脸色都变了,原来那时候楚歇是那样和谈的。他就一直疑惑于北匈怎的会忽然答应连退九十里。
仔细想了想,他在那账中住了几日来着。许纯牧的眼神越来越暗沉,倏然起身,原来那时你们存的是这个龌龊心思!
是你们魏人言而无信!那人看到了许纯牧,认出了他是当日放火烧粮草的许小侯爷,就是你,是你与那楚歇设计算计于我们!没有那一长风波,魏北十三郡我们早就
许纯牧身后的副将忽的厉声打断,顾忌着如今楚歇是将要和陛下成婚,许家已经深受皇帝猜忌,万不可再因此事开罪于他。
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就听不懂
是许家怕战,送来了这位美人哄得我们左贤王连退九十里至琅琊山下,又断我们粮草后路,使这些阴诡手段逼我们两失三郡如今,我们也不过是要讨回本就属于我们草原的人,你们竟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而肥!
江晏迟眼风淡淡地扫过许纯牧。
那眼神黑沉沉的,看不出怪罪,也没有什么喜怒。
你还敢在此挑拨君臣关系。江晏迟沉声一句。
此事你怎的不找楚大人前来对峙!楚大人本是愿意的,他曾是要跟我们去草原
愿意?江晏迟冷笑一声,你倒也说得出来。
是他亲口答应的,不信你们可以找楚大人前来对峙。战下去对大魏对北匈都不好,你们何必如此!这位楚大人还早已和我们王同塌而眠,他还穿上我们草原的服饰和我们一同在篝火旁
江晏迟袖中手猛地一攥,深入掌心。
一瞬间呼吸都停了,面色铁青,再压不住语气里的阴鸷与冰寒。
拖下去砍了,将人头送去西境。
许纯牧也被这话惊住,等回过神来,那北匈使者已经被捂上嘴拖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两章大婚啦~
第63章 、首发晋江
桃厘本在外头瑟瑟发抖匍匐着, 忽听见侍卫呼啦啦进去,又将一个被打断腿的人压着胳膊拖出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没一会儿里头散了, 可殿外的一群奴婢侍卫还是一动不敢动。
还是禁卫军先发现端倪,瞧着桃厘身上没有宫人的腰牌,眼尖地伸手将她拦下质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正逢皇帝阔步而出,耳尖地听了到三两个字。
我, 我是
听着耳熟, 眼光一扫过看到了桃厘,你在此处做什么。
回, 回陛下,我桃厘根本不会撒谎, 脑子一片空白。
皇帝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更黑了几分,长袖猛地一挥, 一阵风从桃厘额前刮过。
心里头更坐实一些猜测。
他倒还知道来打听着!
教人先且将桃厘扣下, 直直往承鸾殿的方向而去。
楚歇这头等了许久直到午后都没能等到桃厘回来,心里头还纳闷着。
转头就听到外头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正要喊一句桃厘, 听到几声踹人的动静。
不是桃厘。
一声喝令后寝殿门口的人都退到了院外, 脚步声渐近,哐当一声门被用力推开。
楚歇透过铜镜,看到门口逆光颀长的身影, 看不清那人神情。
但能感受到好大的火气。
莫非是桃厘打听议和的事情露出破绽了,教他这样生气。
楚歇刚换下一身吉服,如今只在素白里衣服外披着件锦缎长裳,细长的脖颈下松垮的领口。
可窥得一小片肤若白玉。
楚歇看着这来者不善的小皇帝, 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堆砌上一脸笑意,顺着他的眼光整理了一下领口,起身问,陛下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吉服刚刚送走
只看到他满脸的阴郁是前所未有的,楚歇暗暗心惊,一时间赶紧搜查刮肚地想自己又是哪儿得罪他了,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那人三两步气势斐然已立于身前。
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拽住,另一只手掐上他的下颚逼得他不得不抬头应对,指尖很是用力,刹那间留下几道红痕。
楚掌印,好一个楚掌印!
他没来得及应答上两句,江晏迟退了几步,转身将门碰地一声踢上。那声势骇人,险些直接将门拆了。
楚歇趔趄着后退,敏锐地察觉很不妙。
江晏迟像是一只饿狼似的,见他退两步眼神更凶狠几分,眼底的戾气丝毫不加掩饰,活脱脱跟个催命的阎王一般将他拉扯入怀,再一下摔在床榻上。
这一次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上来就将他外裳扯了丢在一旁,本就虚挽的长发散开,凌乱地撒在枕上。
楚歇见势不好,立刻认怂:陛下,有话好唔!
嘴被一把捂上。
他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一只手将里衣解开不得,索性直接撕碎了,几声裂帛声后柔软的锦缎破败凌乱地被揉作一团抛向床底。他连长靴都不给楚歇脱下,直接动手又要将腰带抽了,抽不动,干脆将自己腰间的短匕首取下,咬着刀柄,手拿刀鞘甩了出去,落在地上当啷一声。
气势凌厉,一气呵成。
楚歇看到那阴恻恻的刀光,一瞬间奋起反抗,可那挣扎的力道微不足道,还没有翻身就被反制住。
唔!唔唔!嘴还被捂着,楚歇吓得脸都白了,瞪大了眼惊恐地盯着那寒光江晏迟不是想宰了他吧。
为什么。
楚歇眼底浮现一缕恐惧,但这点光芒并没有打动身上那人。江晏迟却只拿着刀子割断楚歇的腰带,然后往地上一扔。
楚歇被这一番操作惊出一身冷汗。
还没松口气,眼睁睁看着江晏迟用那割断的腰带绑住自己一双乱动的手,又利落地绕过床头打了个死结。
打结的时候捂在嘴上的手终于放开,楚歇立刻大声怒喝,江晏迟,你疯了!
哼。他只冷哼一声,便再握住他两只脚踝将之分开,坐在他两膝之间。
没了衣物的遮盖,寒风从窗户灌入,吹得楚歇打了个寒战。
江晏迟,我已经要跟你成婚了,而且我不是不跟你做,但是你这样绑着我你,你先放开,我们就算是要做也唔!楚歇见对方一副不想听的模样,越说到后面,越是商量的语气。
却不想直接被一团布塞住了嘴。
楚歇,我不想再听你讲一个字。那人冷冰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