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卫那边,几名与郎中令李大器亲近的将士正在他房中闲坐。
他几人今夜不当值,身居要职虽不当值也是不能喝酒的,不过他们聚在一起小坐聊天,以捱过歇宿之前这段无聊时光,却也不犯规矩。
几人聊起来,便不免说起了李鱼。
中书门下已经正式签押加印,任命李鱼担任屯卫百骑的游骑将军,为李大器副手,这事儿当然业已通知了李大器。
一个军士道:“将军,那李鱼不知是何等人,有什么能耐,居然就调来咱百骑中任游骑将军了。待他明日到任,可得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李大器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得劲儿。
正职与副职,只半步之遥,彼此的关系便一向很微妙,百骑是羽林中的羽林,皇帝绝对的亲信,所以骤然于屯卫之外空降一个副将过来,李大器难免便有一些困惑。
皇帝陛下这是不满意我,调个人来熟悉熟悉,之后便取我而代之呢?还是念我劳苦功高,把他带得熟了,能够独挡一面时,便外放我去军中任职?
嘿!若是圣人加恩,要外放我,那便好生配合了。若是想取代我……,那我倒要抻量抻量他的长短了,瞧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想到这里,李大器便哼了一声, 道:“休得聒噪,待他明日赴任,摸清他来路底细再说,咱们百骑是何等人?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么?”
李大器向几个心腹扫了一眼,众军士登时心领神会。
其中一人便道:“将军所言甚是,不管他是何人,待他到了,总得杀一杀他的锐气,叫他晓得,在此处,不管他什么来头,若是不知进退,嘿嘿!那也别想待得下去!”
欺生、老兵欺负新兵,乃是军中常态,更何况是百骑的这群骄兵悍将。这些军士就没有一个没点背景家世的。一般来说,大有家世背景的,也不大会刻苦于武学,可他们能入选百骑,武功上个个都出类拔萃。
如此可见,他们未曾入伍时,都是一帮什么货色,若非性喜好勇斗狠,又怎会在生活优渥的前提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地折腾出一身好功夫。
其中更有一些有背景的,要是诚心闹将起来,便是李大器想动他,也得掂量再三,所以别看马上就要到任的是个上官,可要是不对路子,他们还真不放在眼里。此刻再得了李大器的暗示,他们登时摩拳擦掌起来。
而大殿上,李世民心思急转,便不动声色地深深一叹,道:“是了,朕如今心绪大乱,倒是忘了另行吩咐过他们,咳!是朕唤你来的。”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呃……嗯……,哎!逆子啊!朕心乱如麻,迄今也想不出个对他的章程。”
李世民本是为了应付一下李鱼的尴尬局面,可是说到一半,却是真情流露,声音微含哽咽。纵是这一代豪杰,如今要与自己儿子兵戎相见,也是方寸大乱,心中隐隐转着一个念头:莫非……这是报应么?
李世民稳了稳情绪,才道:“明日一早,你且不必去屯卫报道,便随李绩往齐州去。或有进一步安排,到时候,朕会吩咐于你。”
李鱼瞧他神色,不禁暗暗一晒,心道:“若我有个悖逆如此的儿子,早早打杀了!哎,一代天骄,也难免生出为人父母的心思。”这番心思刚一涌上心头,便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若那小子长大成人,如齐王一般作为,自己真能打死他么?又或者,便毫不动情地打杀他么?这么一想,也不禁黯然下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李鱼丝毫不知他去李绩军中随行,只是李世民为了解决尴尬临时做出的一个安排,生怕误了时辰,李绩乃军神也,治军严瑾,到时砍了自己的头祭旗,那就悲催了。
所以,回去之后,李鱼便叮嘱一声,早早睡下,翌日一早起床,匆匆洗漱就餐完毕,便赶往李绩军中候命。
李绩正调兵遣将,听他说明来意,心中便是咯噔一下:陛下叫他来是什么意思?监军?当不致也。名不正则言不顺,不予其职,如何监督我的行事?是了是了,这是叫他来赚顺风功劳来了。”
那时尚无“镀金”一说,不过李绩所言就是这么个意思。
“此人果然是为太子培养的班底,且陛下如此煞费苦心,他又是李氏本家……,不能想!不敢想!不可妄想!为我家长远计,此人当好生维护着。”
一代军神也难免情长,尤其是如今年纪大了,想的最多的就是身后事。他威望隆重,权柄甚重,一旦他故去,待新帝时,必不能对他家如他在时一般重用,这是常态,否则几十上百年下去,俨然便是一个新的“世家”出来了。
当今皇帝雄才大略,许多时候也受制于世家门阀,兴科举就是为了对抗他们,世家之苦若此,皇家是断不可能再自己培养出几门世家来的。既如此,要保长久富贵,对这明明白白未来炙手可热的大权贵,岂有不先行笼络着的道理?
李鱼懵懵懂懂的,便在军政两界一干大佬心中,有了不同寻常的位置,可李鱼自己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对此却一无所知。毕竟,这等心思,见不得阳光。
因此,大李将军磨刀霍霍地要给李鱼来个下马威的时候,却愕然得知,小李将军去老李将军那里报到了。
咝……,陛下这是……,此人貌似不可轻辱也!
第510章 玩大了
“你且……为我军中总管吧!”
李绩思忖片刻,就定下了对李鱼的安排。
此番讨逆,李绩是大总管,其下还有各路专职的总管,这都是临时职务,此次军事任务一结束,这临时的职差也就结束了。
李鱼是平调微升,从五品上的军将,级别不低了,而且他的正职是羽林军的游骑将军,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皇帝,因此底气就更足了些。
而且此时从各地征调兵马的军令刚刚发出去,人马还没有赶来,底下的军佐还没有配备齐全,所以李鱼这个总管负责的范围就广了些。车马、甲兵、驻防、军训、军法……
但是,兵员还不曾赶到,李鱼职差虽多,但这位后勤处长兼宪兵队长能做的事情也就有限。
“我得去户部催钱粮,工部那边,我会打声招呼,不会断了你的长久生计。对了,你且马上回京,就在龙首原上,打造一座兵营出来,陆续会有将兵赶到,得有个住的地方,不必太过讲究,临时营地。”
李鱼对包继业吩咐着,包继业一门心思抱他大腿,用心劲儿他看得到,如今不能去了军队就撇下人家不管。这人做事还是踏实勤勉的,改天引荐给工部的其他官员就是。
李鱼虽是调离了工部系统,但明显前程更加远大,他要出面引荐,其他官员应该是会给这个面子的,官场之上,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得罪人,尤其是双方今后绝不可能发生利益冲突。
至于长远……,旁人介绍来的人,肯定是要有些防范心的。但包继业知进退,人也稳重,接触久了,必能讨得工部的官员们欢喜,他缺的就只是那块敲门砖罢了。
李鱼先对他的长远打了保票,马上又丢给他一个眼下就能实现的利益:在龙首原上筑临时军营。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要调动军队,花销是少不了的。
而等军队开拔后,那些建材他还可以拆掉,转用于他处或者变卖,又是一笔收入,至于涉及相关人员的好处,李鱼懒得理会,从包继业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他知道该怎么做,包括李鱼那一份分润,他断然不会少了。
包继业是个辎铢必较的商贾,但什么时候该大方,他也更清楚。
打发走了包继业,李鱼便对深深、静静一对姊妹花道:“我要陪同李绩大将军筹备调兵出兵事宜,可是不能带着你们回长安了。等老包那边安排好了,你们跟他一起回京吧。”
李鱼看了深深一眼,道:“我已给家里去了信,一切自有安排。”
深深听了,脸上便浮起两抹嫣红,仿佛初春时节梨花园里的一朵杏花,粉嘟嘟的好看。
出京的时候她还是老爷身边丫环一般的女子,此番回去就是妾侍了,虽说与吉祥、作作她们都熟了的,可总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两位夫人心气儿难平,苛待不会有,臊她几句也讪讪地不好见人不是。